春棠欲醉 第123章

作者:糯团子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岳栩低声:“他说属□□中并无寒症,定不是玉寒草所需之人。特意挑在此处,也是那十万两惹眼,他担心有人眼红,会对他不利。”

  岳栩嗓音压低,“主子,属下查过他的身份,他确实历代都靠捕鱼为生,也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想来是为人谨慎,做事周密,所以才故意挑这处偏僻地。”

  茅草屋在雨中晃动,摇摇欲坠。

  抬眸远望,果真见一个渔夫,佝偻着身子,一张脸常年风吹日晒,满脸皱纹。

  嗓音沙哑,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

  瞥见沈砚等人,渔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高扬。声音顺着海风飘至沈砚耳边:“都进来罢。”

  沈砚岿然不动,只握着青玉扳指,定定望着渔夫的背影。

  岳栩小声提醒:“……陛下?”

  沈砚面色淡淡,唇齿忽而溢出一声笑:“……这处离客栈多远?”

  岳栩不明所以:“约莫是半个多时辰。”他忽的皱紧眉,“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乌云遮天蔽日,天上不见一点亮光。

  阴影笼罩在沈砚身上,少顷,他方抬脚往前走去:“无事,走罢。”

  ……

  雨声淅沥,偶有雨珠顺着窗子滚落,冷风灌入暖阁,霎时,画案上的雪浪纸被吹得七零八乱,散落一地。

  蟹爪笔搁在白玉笔架上,广袖轻拂过画案,宋令枝款步提裙,朝窗前走去,想着将窗棂取下。

  秋雨脉脉,不绝于耳。

  指尖刚碰上窗棂的一瞬间,倏然阴风掠过,案上红烛熄灭,刹那,暖阁落入一片昏暗之中。

  一只手抓住窗棂,纵身一跃,跃入暖阁之中,锦袍淅沥雨珠落下,沾湿地上铺着的狼皮褥子。

  宋令枝差点惊呼出声,捂着心口连连后退。

  “是我。”

  一身玄色锦袍,魏子渊手脚麻利,身影轻巧,挽着宋令枝往窗口走去,“枝枝,此处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窗棂支起,朔朔冷风扑面而来。

  宋令枝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猝不及防听见这话,唬了一跳。

  “你要带我去哪?白芷还没回来,且沈砚也在秦安岛,若是他发现你……”

  魏子渊抹开额角的雨珠,他手指冷冽,指尖的雨珠沾湿了宋令枝的手腕。

  “你放心,白芷姑娘那自有人接应,沈砚如今分身乏术,回不来客栈。”

  玉寒草是真的,渔夫也是真的,为的就是今日这出调虎离山之计。

  魏子渊沉着一张脸,目光在楼下逡巡一周:“楼下无人,我们现下出去,定然能赶在沈砚回来前离开。”

  宋令枝一怔:“你说什么,后院也无人?”

  先前白芷还说,客栈前只有一个婆子守着,连一个侍卫的踪影也不见。

  即便是为了寻玉寒草,沈砚也不可能做出如此草率之事,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一人……

  宋令枝双眉紧皱,手腕缓缓自魏子渊指尖滑落。

  魏子渊惊诧:“你这是……”

  宋令枝当机立断:“你快走,中计的不是沈砚,是你。”

  他故意调走侍卫,为的就是等魏子渊现身。

  魏子渊半信半疑:“不可能,我亲眼瞧他上了马车,且他去的方向,也是……”

  朦胧雨幕中,马嘶鸣声由远及近,一人策马扬鞭,高高坐在马背上。

  沈砚跃下马背。

  自有奴仆上前,牵着马去了马厩。

  客栈静悄无人耳语,沈砚抬眸,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槅扇木门上。

  光影绰约,看不清楼上的光景。

  白芷恰好也在这时回来,她手上提着一个漆木攒盒,攒盒牢牢抱在怀里,不曾被雨水打湿。

  远远瞧见沈砚,白芷福身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沈砚视线缓缓落在白芷脸上:“你家姑娘呢?”

  白芷不明所以:“姑娘还在暖阁,奴婢刚刚出去一趟,为姑娘买了茯苓八宝糕来。”

  糕点等的人不少,耽搁了功夫。

  沈砚凝眉,不动声色打量着白芷:“朕不是让那掌柜每日留一盒吗,怎么还要等。”

  白芷一惊,忙忙福身请罪:“确实、确实有这事。”她低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后悔不已。

  她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将沈砚的东西赏给下人,白芷声音低低,“只是先前的糕点让奴婢赏给他人了,所以、所以……”

  沈砚拂袖而去,不曾再看白芷一眼。

  暖阁烛光重新点亮,缂丝屏风后,一道倩影落在画案后。

  宋令枝一手握着蟹爪笔,闻得沈砚进门,宋令枝从案后抬起头。

  地上散乱的雪浪纸早让她捡起,她迟疑一瞬,强压住心底浓浓的不安,轻唤一声:“……陛下。”

  烛光跃动在宋令枝眉眼,她手上握着的雪浪纸,正是为沈砚画的迦南手串。

  秋雨骤急,滚滚雨珠砸落在窗上,沈砚慢条斯理踱步至窗前,轻而易举取下窗棂。

  雨幕隔绝在窗外,暖阁沉寂。

  沈砚轻声:“刚怎么不关窗?”

  宋令枝眨眨眼:“……忘了。”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入掌心,宋令枝强维持住脸上的镇静,眼角余光似有若无从角落的橱柜掠过。

  她声音轻轻:“陛下刚淋雨回来,不先更衣吗?”

  沈砚不冷不淡应了一声,闲庭信步似的行至画案前,满满一桌子的画作,皆是宋令枝废弃的稿子。

  他垂眸,敛着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思绪,随手从案上抽出一张:“今日没出门?”

  宋令枝唇角笑意浅淡:“外面还下着雨,自然是没有的。”

  她笑笑,“我若是出门,也定是同白芷一起的。”

  手心的丝帕揉成皱皱的一团,宋令枝缓步走去,瘦弱身影落在烛光下,恰好挡住身后的橱柜。

  宋令枝挽唇:“陛下还是先去更衣罢,这天冷,仔细染上风寒。”

  若是往日,她定然不敢同沈砚说这么多的话。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宋令枝唇角笑意稍僵,视野之内,沈砚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双黑眸如万年深潭,冰冷彻骨。

  乌皮六合靴踩在狼皮褥子上,临窗榻前,有一处褥子还沾着水珠,深浅不一。

  宋令枝眼皮重重一跳。

  心神恍惚之际,沈砚已行至她身前。

  长身玉立,身上的锦袍早被雨水泅湿,染着一身的水汽。

  檀香气息在鼻尖蔓延,沈砚只是低低的一个眼神,当即让宋令枝束手无措。

  她怔怔站在原地,后背冷汗泅出:“陛下……”

  橱柜就在自己身后,宋令枝心神紧绷,眼睁睁看着沈砚抬起手,然后——

  他低头,为宋令枝扶正鬓间的宝蓝点翠步摇。

  沈砚嗓音喑哑:“步摇歪了。”

  僵滞的肩颈逐渐舒展,宋令枝无声松口气,一手扶着步摇,借着沈砚一双黑眸端详他眼中的自己。

  “许是方才作画时不小心碰歪的。”

  目光碰上的一瞬间,宋令枝先一步避开,眼神闪躲,挽着沈砚衣袂往画案走去。

  “那迦南手串我又新画了一稿,陛下瞧瞧可还喜欢?”

  雨还在下,淅沥雨声在青石板路上敲打。

  沈砚不为所动,只是站在原地。

  心口狂跳不止,宋令枝侧目凝视:“……陛下?”

  沈砚低头,半张脸隐在晦暗光影中,忽明忽暗。

  “枝枝今日真的不曾出门?”

  宋令枝一滞,随即笑道:“自然没有,陛下若不信,直管找楼下的婆子问问便是。”

  沈砚泰然自若:“那,可有人来过?”

  窗外“轰隆”一声,许是秋风凛冽,吹断了一截树枝,木枝重重落在地上,树影摇曳,枝叶哗啦作响。

  宋令枝双眉骤紧:“自然没有,倘若真要说,也就白芷来过一回。”

  宋令枝脸上的气恼恰到好处,似是在恼怒沈砚对自己的质疑。

  只身一人回到案后,宋令枝重拾起笔架上的蟹爪笔,在稿上稍加润色:“陛下若是不信,不如……”

  嘎吱一声——

  黄花梨喜鹊雕花橱柜被人拉开,宋令枝后脊生凉,双目一瞬不瞬盯着雪浪纸瞧,眼皮一动不动。

  橱柜空空如也,只堆积着些许画具,底下还有宋令枝废弃的稿子。

  手中的蟹爪笔攥紧,掌心沁出薄薄细汗。

  宋令枝惊魂未定,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让魏子渊藏进橱柜……

  “枝枝。”

  橱柜再次被关紧,沈砚低笑转身,好整以暇望着案后的宋令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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