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62章

作者:糯团子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可如今沈砚不肯让人近身,书案上的奏章自是无人搭理。

  宋令枝轻轻叹口气,别过脸:“……奏折、奏折怎么办?”

  朝政大事,总不可能一直耽搁着。

  夜雨萧瑟,烛光照不到的地方,沈砚喉咙溢出一声笑。

  宋令枝不明所以,抬眸皱眉:“你笑什么?”

  “你在家想了那么久,就为了同我说这话?”

  他不再自称“朕”。

  宋令枝双目圆睁:“你又监视我?”

  沈砚眸色微暗:“猜的。”

  宋府的暗卫早就撤走,若非如此,宋令枝当日也不会遇险。

  “奏折不必管,待……”

  宋令枝忽然伸手,纤细手指握住沈砚一角的衣袂。

  “我、我帮你念罢。”

  她定定心神,扬眸凝视着沈砚,“我念,你写。”

  那抹象牙白衣角不曾从宋令枝指尖滑落。

  ……

  夜已深,点点烛火撑起寝殿的光亮。

  窗外雨声好似小了些,只听秋风掠耳,落叶满地。

  宋令枝枕着手,趴在案几上昏昏欲睡。

  公文晦涩难懂,她往日又是个不爱念书的主,小的时候学《论语》学《孟子》,不知气走了多少先生。

  如今念着干巴巴的奏折,宋令枝只觉眼花缭乱。

  寝殿燃着安神香,青烟未尽。

  沈砚松开笔,侧目垂眼。

  耳边气息平缓,弥漫在鼻尖的幽香渐渐。

  沈砚不动声色起身,拦腰抱起宋令枝。

  殿中杳无声息。

  少顷,有人低低在殿门口轻唤:“陛下。”

  沈砚抱着宋令枝驻足:“进来。”

  岳栩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偌大的宫殿,只有宋令枝和沈砚二人的身影。

  他轻声踏入殿中,余光瞥见沈砚怀里的宋令枝,岳栩瞳孔一紧。

  “陛下,属下唤宫人来……”

  沈砚目光淡漠从岳栩脸上掠过。

  即便那双眼睛看不见,然落在身上的压迫却半点也不减。

  视线似有了分量,沉沉落在自己肩上。

  岳栩头埋得更低了。

  青纱帐慢影绰,沈砚抱着宋令枝,一步步朝暖阁走去,无声将人安置在榻上。

  指尖的青玉扳指轻转,沈砚目光在宋令枝脸上停留片刻,方起身往外走。

  “近日朝中,可是有事发生?”

  岳栩轻轻松口气,亦步亦趋跟上去。

  暗道果真还是孟瑞有能耐。

  宋令枝来之前,沈砚根本不让人踏进寝殿半步,朝堂之事也不再过问一二。

  似青檐古松,对尘世漠不关心。只守着自己案上那盏微弱烛火,等着有朝一日命逝。

  1銥誮 可如今——

  岳栩悄悄握紧拳头,满腔言语落至嘴边,却只剩轻轻的一句。

  “陛下,宋姑娘本来明日要回江南的。”

  沈砚身影一顿,良久,方听得低低的一声:“嗯。”

  ……

  宋令枝这一觉睡得极沉。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雨过初霁,天青色雨幕垂着茫茫白雾。

  宋令枝于晨光中睁开眼,入目青纱低垂,隔着一扇缂丝屏风,孟瑞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兴许会疼些,陛下若是……”

  沈砚声音冰冷:“无碍。”

  他端坐在临窗榻前,一身月白色寝衣衬出孱弱身影。

  昨夜光影昏暗,又或是泪水模糊了双目,宋令枝看得并不真切。

  如今借着光影,方觉沈砚比往日瘦了许多。

  他面色怏怏,许久不见日光的脸不见半点血色,苍白似高山寒雪。一双瞳仁极深极黑,与冷白容颜大相径庭。

  沈砚厌世嫉俗,遍身笼罩着重重阴影。浓雾笼罩在沈砚周身,挥之不去。

  宋令枝脚步顿住。

  透过槅扇缝隙,悄声望向殿外。

  孟瑞似乎是在为沈砚针灸,又或是在为沈砚放血,数百根银针一众排开在案几上,只看一眼,宋令枝顿觉遍体生寒。

  孟瑞挡住了宋令枝大半的视线,她只瞧见沈砚紧拢的眉宇,听见对方竭力扼在喉咙的闷哼。

  冷汗一点点从沈砚额角渗出。

  半晌,孟瑞手中多了一盆血水。银针扎在沈砚指尖,血珠子染红了丝帕。

  孟瑞细细打量沈砚的眼睛,小心道:“陛下觉得如何?”

  沈砚言简意赅:“看不见。”

  孟瑞一怔,而后丧气塌肩,瞬间似老了十岁:“老朽、老朽再想想办法。”

  药箱收走,自有宫人迎孟瑞出宫。

  霎时,殿中只剩下沈砚一人的身影。

  浑身虚脱无力,指尖虽不再往外渗血,然身上失血过重,销金散发作,沈砚只觉如坠冰潭之中。

  疼痛难忍,周身似有千万虫蚁啃咬,耳鸣愈发严重,咚咚咚咚。

  他连站都站不稳。

  手掌撑在案几上,眉宇间拢起浓浓阴翳。单手捏拳,指骨重重抵在案几上。

  蓦地想起宋令枝还睡着,落在案几上的一拳又成了无声的一响。

  眼盲发作后,怕惹人注目,寝殿摆设一如往日,并未减少一二。

  宋令枝看着沈砚一步步下榻,步履沉稳缓慢。

  他在朝自己走来。

  宋令枝缓缓往后退开半步,未着罗袜的一双小脚踩在柔软的狼皮褥子上,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宋令枝悄无声息转身,想着回榻上装睡。

  她比并不想让沈砚知晓自己方才看过那一幕。

  沈砚稍稍驻足,倏尔往熏笼走去。

  金丝炭烧得通红滚烫,热气氤氲迎面。

  宋令枝愕然睁大眼。

  沈砚眼睛本就看不见,若是再往前半步……

  泛着红光的金丝炭就在沈砚手边。

  “别动——”

  宋令枝突然出声,提裙疾步行至殿外,她眉宇紧拢,拽着沈砚往后推开。

  “宫人都是怎么做事的?”

  竟将熏笼放在殿中,也不怕沈砚撞上。

  抬眸撞上沈砚定定望着自己的视线,宋令枝不自在移开目光。

  垂眼低眉。

  后知后觉自己还握着沈砚的手腕。

  陡然松开,沈砚却不如宋令枝所愿,反手握住。

  白净手指修长,攥着宋令枝的指尖泛着淡淡白色,显然是用尽力气。

  手上的冰寒在熏笼热气的氤氲之下逐渐褪去,沈砚哑声一笑。

  “宋令枝,你还是这么……”心软。

  秋风乍起,疏林如画。

  宋令枝眼睛轻垂,满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臂弯。

  “沈砚,进宫前我和我父亲见过一面。”

  眼眸眨动,宋令枝唇角挽起浅淡笑意,“我答应他,半个月后会回江南。”

  窗外树影参差,斑驳光影落在沈砚眉眼,如墨眸子不起半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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