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团子
月影横窗,苍苔参差。
宋令枝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碗,只记得那满口的苦涩恶心,以及沈砚掐在自己下颌的手指。
她皮肤本就通透莹润,往日稍稍磕着碰着,都极易留印子。
而如今,那白皙细腻的双颊上刻着虎口印子,触目惊心。
宋令枝跌坐在地,额头贴着妆台,嗓音哭得喑哑,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银辉洒落,落在沈砚墨绿袍衫上,如影随形。
房中重归平静。
沈砚面若冷霜,拂袖离开。
月落满院,岳栩亦步亦趋陪着沈砚下楼。
客栈多余的人早就被他们打发走,如今也算隐蔽。
岳栩拱手,俯身凑至沈砚耳边,将近来宫中暗卫所送来的书信盛上。
“主子,如你所料,姚尚书被皇后收买,城郊那一处山庄,也是姚尚书名下的,暗卫在那找到了姚尚书藏匿的账本。”
岳栩颇为惊奇,近来沈砚似得了天外高人相助,连着拔出好几个皇后在朝中的暗桩。
连姚尚书倒戈皇后太子一党,沈砚竟也早早知晓。
思及此,岳栩不禁后怕。幸好沈砚提早得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岳栩皱眉,终还是好奇:“主子,你是如何得知……”
沈砚不欲多言,只垂首,漫不经心拨动指间的青玉扳指:“那药……可是备下了?”
岳栩一怔,随后颔首:“备下了。”
他皱眉,又想起今夜宋令枝跌坐在地的孱弱身影,似水中浮萍,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今夜宋令枝喝下的药都是退热用的,并非为沈砚试药。然沈砚这话,却是想……
岳栩拢紧双眉,终不忍心,试图劝说:“主子,宋姑娘身上欠安,若此时用药,属下怕宋姑娘的身子熬不住。”
良久的沉默。
沈砚目光淡淡,一言不发。
岳栩自知多言,跪下低头认错:“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月光横亘在青石板路上。
少顷,方听得头顶沈砚轻轻的一声。
“那药,明日送到我房中。”
他要亲自看着宋令枝喝下。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凭评论可到宋府领取月饼一个(狗和沈砚不得入内
抖一抖读者,会掉落更多的营养液吗(眼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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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过来,替我更衣。
银月如钩。
地上的狼皮褥子自有奴仆洒扫干净, 白芷双眼垂泪,俯身搀扶自家主子起身。
莹白细腻的一双柔荑似柔弱无骨,宋令枝有气无力, 一头乌发垂至腰间。
宛若盈盈秋水的一双杏眸麻木迟钝, 闻得白芷的哭声, 宋令枝方悠悠抬起头。
喉咙沙哑苦涩,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落在月光下, 白得吓人。
白芷泣不成声:“姑娘, 奴婢伺候您盥漱,先前那药……”
宋令枝捂着心口干呕。
白芷错愕, 忙忙端来漱盂, 手指轻拍宋令枝后背。
没有, 什么也没有。
满心的苦涩梗在喉间,宋令枝什么也吐不出来。
在眼眶打转的泪珠缓缓滑过双颊, 重重滴落在手背上。
月影冷清,透过楹花木窗,照亮半隅屋子。
宋令枝望向窗外, 目光怔怔, 似是在出神。
银辉落在宋令枝肩上,孱弱身影似弱柳扶风。
白芷忧心忡忡, 不敢松开人,深怕松开了, 日后就再也见不到宋令枝了。
“姑娘,天色不早,奴婢伺候您更衣歇息罢。”
好言相劝, 终将人从窗口劝开。
这一夜白芷寸步不离, 挨着脚凳守着宋令枝。
……
那夜之后宋令枝似变了一人, 不吵也不闹,沈砚送来的药,她亦是一口咽下。
黑黢黢的药汁苦涩,白芷看了都连连皱眉。
宋令枝却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那夜冯娘子和掌柜都不在客栈,自然听不见宋令枝凄厉悲怆的哭声。
见宋令枝身子一日日转好,冯娘子由衷为宋令枝高兴。
宋令枝临走时,还不忘掐丈夫胳膊,让人多看多学,又感慨宋令枝运气好。
“我们家那位又是有严公子的一半,那我真是烧高香阿弥陀佛了,夫人真是好福气。”
宋令枝笑而不语。
……好福气么。
她垂首敛眸,不再言语。
马车骨碌碌前行,跋山涉水,将至京城时,宋令枝平静无波的一颗心终于开始跃动。
上辈子,她至死也不曾离开过京城半步。
深宫高墙,庭院深深。
沈砚的宅邸近在咫尺。黑漆油饰,栅栏内五间大门,府门洞开,一众侍卫腰佩长剑,燕翅般站在两侧。
白芷和秋雁同宋令枝坐的不是同一辆马车,瞧见门口的侍卫,二人皆吓一跳。
他们自小跟在宋令枝身旁,江南哪处没瞧过,便是天底下的奇珍异宝,也自觉瞧了七七.八八,不甚新奇。
如今到了京城,白芷和秋雁心中直打鼓,相互挽着手。车帘挽起半隅,借着日光,白芷偷偷打量。
府门前开阔平坦,青石甬路,殿宇巍峨。
马车稳当停下,早有奴仆搬来脚凳,垂手侍立。
松石绿车帘挽起。
宋令枝抬眸,只望一眼,前世重重阴影如潮涌一般,朝她席卷而去。
挣不得,逃不开。
手足冰冷,双足似灌了铅,动弹不得。
宋令枝一张脸煞白,半天也不曾往外迈出半步。
日光满地,案几上的鎏金珐琅香炉青烟氤氲。
香气忽的浓了些许,沈砚侧目垂眸,习以为常揽着宋令枝下车:“……枝枝可是身子不适?”
落在颈边的气息温热滚烫,引起阵阵颤栗。
宋令枝下意识往旁避开,那落在自己细腰的手指倏然用力,勒得宋令枝差点喘不过气。
——沈砚在警告自己。
落在宋令枝脸上的目光依然温和,沈砚声音低低。
日光落在二人肩上,轻盈缱绻。遥遥望着,俨然是一对佳人。
沈砚轻声,月白广袖拥着宋令枝入府,穿过抄手游廊。
府上一众奴仆垂首侍立,不敢多看。偶有胆大者,已悄悄打发人出府送消息。
老管家垂手,满脸皱纹,亦步亦趋跟在沈砚身后:“奴才该死,不知殿下身边还有人,奴才这就打发人,将东厢房洒扫干净……”
沈砚走得不快,闻言只懒懒道:“不必。”
他笑着侧目,视线落在宋令枝脸上哈哈槅,“枝枝随我住便可。”
轻飘飘一句落下,宋令枝身子僵滞,只觉沈砚这话绵里藏针。
老管家一噎,颤巍巍提醒:“殿下,这……于理不合。”
抄手游廊下悬着湘妃竹帘,偶有光影落在沈砚眼角,斑驳陆离。
园中精悄无人低语,沈砚垂眸往回望,漆黑眼眸晦暗不明。
老管家脑袋埋得更低,眼睛直直盯着脚尖,汗流浃背。
直至笼在自己身上的黑影散去,老管家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一般,汗珠顺着额角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