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直恁芬芳 第32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神域立刻哼笑,“二十五,怕是个鳏夫吧,说不定还有孩子,南弦过去要给人做后娘?”

  伧业听得尴尬,讪笑道:“不是找续弦夫人,人家是头婚。”

  “二十五头婚?”他更加觉得不可信了,“褚家的族亲,耽误到现在?不是有隐疾,就是人品不好。”

  他说罢,拂袖往长廊那头去了,留下伧业兀自嘀咕:“太学博士,人品还能不好?”

  总之这事,也不知郎主怎么处理,后来不曾听他说起。

  南弦那里,却受到了切实的干扰,第二天褚巡登门不久,两下里也就喝了第一口茶吧,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卿上阳便来了,愕着两眼悬望着南弦,像死不瞑目一样,吓得南弦直问他:“你怎么了?又把自己扎坏了?”

  同在一座城,同样都是出身世家,褚巡自然是认得卿上阳的,忙站了起来,不解地打量着他。

  然后卿上阳便开始发挥他的才学,凄苦,并且委屈地指控南弦:“你怎么能这样,我与你认识十几年,几次三番要登门下聘,你就是不答应。如今可好,转头就与别人相亲,是我不及人家有才有貌,还是我的家世比不上人家?”

  他句句血泪,南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难堪地向褚巡解释:“抱歉得很,我这发小脑子不太好……”

  卿上阳不承认,“胡说,建康城中还有不认识我卿某人?有谁说过我脑子不好?”

  南弦简直要被他气死了,这褚巡的长相虽然不合她的胃口,但胜在谈吐得体,脾气也温和。她愿意和他继续发展看看,并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着急出阁,而是遇见好的,不想平白错过。岂料这卿上阳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头上的兜鍪还没摘下,穿着铠甲,丁零当啷就来了。

  她暗暗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了,可惜卿上阳完全不理会她,反倒向褚巡诉起苦来,“我年幼便认识她,从小青梅竹马形影不离。我苦恋她十余年,本以为总有打动她的一日,谁知道,她就是块顽石,怎么捂都捂不热。”

  褚巡这时也很无措,原本一见这位向家娘子,就觉得她符合自己娶妻的标准。她端庄沉稳,进退有度,有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有幸能结识她。

  所以当卿上阳横空出世来坏人好事,他心里虽打了退堂鼓,但也还想争取一下,便好言劝慰卿上阳:“缘分这种事,强求不得……”

  结果这卿上阳把眼一立,“谁说的?我偏要强求,我偏不肯放手,还望阁下不要横刀夺爱。”

  这下褚巡没有办法了,本可以顺利发展的一段感情,中途蹦出个不速之客,与其日后情难割舍,不如现在及时止损的好。于是无奈地笑了笑,“我今日是来找向娘子看诊的,校尉不要误会。”

  南弦心道完了,看来亲事要被搅黄了。

  褚巡面带遗憾地向她拱起了手,“叨扰向娘子了,那我这便回去了,娘子请留步。”

  南弦道好,示意一旁早就惊呆的婢女,“替我送送贵客。”

  婢女回过神来,忙向褚巡比了比手,“请客人随我来。”

  南弦目送那身影走远,转身便给了卿上阳几下,气道:“你是和我有仇吗?好好的,跑来说这一大堆疯话!”

  身上的铠甲被敲得嗡嗡作响,卿上阳说:“打我没关系,别把自己的手弄伤了。我今日正带队操练呢,得了消息便赶来,还好赶上了。”语气沾沾自喜,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南弦气恼地瞪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说起这个,卿上阳也觉得纳闷,他到门上的时候,传消息的人早走了,因此他也不知道。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得及时,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甚至为了恫吓她,煞有介事地说:“我在你府上安插了眼线,只要你有异动,立刻便会禀报我,明白了吧?”

  南弦咬牙,“是谁,我非打他一顿不可。”

  “这个不能告诉你,告诉了还能有下回吗?”卿上阳嬉皮笑脸道,“我就是专断你好事的煞星,你别想背着我嫁给别人。刚才那书呆子有什么好的,眼睛那么小,长得还黑,哪里像我,双眼有神,肤白貌美。你不能因为咱俩认识得久了,就对我提不起兴致,做夫妻与做朋友不一样,不信等你嫁给我就知道了。”

  结果这话说完,又被南弦踹了一脚。

  她平时是个端庄美人,从来不动粗,但这卿上阳是异类,不能当正常人看待。

  她气势汹汹道:“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嫁给你。我拿你当阿兄,你却每日对我虎视眈眈,不怀好意。”

  这么严重的指控,卿上阳一瞬伤心起来,“我就说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是不是哪一日我为你死了,你才会回心转意啊?”

  南弦不爱听这种不吉利的话,转身道:“我不要你为我死,你就好好活着,找个厉害的娘子,每天捶你八百回吧。”

  然后卿上阳便瘫倒在了圈椅里,哀嚎道:“不行了,我心口疼得死去活来,你要欺负死我了。”

  这人从小就有轻微的心疾,这个南弦是知道的,但多年没有发作了,她以为早好了,可是随意一瞥,发现他脸色发青,这下真的吓着她了。

  慌忙上前推搡他,“上阳,你怎么了?心疾发作了吗?”

  他半合着眼皮,牙关紧闭,手却摸索着,拽过了南弦的腕子。

  两根手指伸出来,他扣住她的脉搏,南弦不解,“你是糊涂了吗,应该我给你号脉才对。”

  他摇摇头,“我要看你到底关不关心我。”

  其实她是关心他的,此刻脉搏跳得奇快。他有点小欢喜,别看她总是很冷漠的样子,实则也有颗异常温柔的心啊。

  但他脸色变了是事实,南弦不敢大意,放软了语气道:“你去榻上躺着吧,我让人取苏合香丸来。”

  卿上阳说不,“我就想听你一句话,你说呀。”

  到底要说什么?说答应嫁给他吗?南弦看着这张脸,很想再给他两下子,但又害怕真把他气死了,没有办法,只好折中道:“等我将来嫁不掉了,一定嫁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这才慢慢活过来,“说话算话?”

  南弦点点头,“算话。”

  这个承诺比吃苏合香丸强,他缓了缓,一炷香后又活蹦乱跳了,临要出门的时候还再三重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是反悔,我就刻个‘言而无信’的牌匾,挂在你家大门上。”

  南弦和赶来打算主持正义的允慈耷拉着眉眼,看着他趾高气扬出了门,允慈说:“他要不是旧疾复发,我定拿扫把杵进他嘴里。”

  南弦冥思苦想,“他是不是害怕发病了没人救他,这才死皮赖脸地缠着我?”

  允慈“嘁”了声,“他就是无赖混账,仗病欺人。今日遇上个文人,他敢撒泼,来日阿姐找个厉害的王侯,看不吓死他!”

  说起王侯,南弦就想起小冯翊王,立刻厌烦地摇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甩开了。

第37章 你记得我受的每一分委屈,是吧?

  对于神域来说, 这未尝不是个冒险的尝试。

  借力打力成功了,但顺势也将卿上阳送到了南弦面前。看着那厚脸皮的家伙喜滋滋从向宅内出来,他又开始后悔, 到底这么做, 是对还是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皇后保的大媒虽然是搅合了,但这卿上阳是块狗皮膏药,粘上了更难扒掉。唯一的一点好,南弦对他没有意思, 自己在这窄小空间内, 尚有一点腾挪的余地。

  慢慢舒口气, 褚巡解决了, 剩下便是卿上阳。从卿上阳本人下手,恐怕有难度,这人对南弦执着得很, 不然也不会扔下公务急急跑来阻止。既然此路不通,只好另想办法, 关于南弦的亲事,他不能直接出面, 但假他人之手从中作梗,尚且不是难事。

  式乾殿内,皇后正照料圣上吃药。

  “把腿动一下, 我瞧瞧。”皇后接过药碗,交给了一旁侍立的宫婢。

  圣上依言挑了下脚尖,“先前只有平躺的时候, 才能做这个动作, 两脚若是悬着, 便又胀又痛,动都不能动。”说罢急于展示成果,起身道,“我走几步让你看看。”

  边上的谒者来搀扶,他扬手掣开了,以前最难就是前两步,两只脚使上劲,便如万箭穿心一样。现在可以不用人扶了,自己可以自如地行动,边走边回头望皇后,“你看,看得出有什么症疾吗?”

  皇后仔细端详,嗟叹着:“这向娘子真是了不得,几剂药下去,已经好利索了,一点看不出有哪里不妥。”一面问,“还疼吗?若是疼,千万别忍着。”

  圣上道:“还有些胀痛,但比起先前来,不知好了多少,冬至那日完成大典,应当不成问题了。”

  皇后连连说好,“向娘子有真才实学,待这痹症治好了,让她也为陛下调理身体吧!”

  圣上以前不太愿意承认自己那方面力不从心,每回去后妃们宫中,就是硬着头皮,也要完成身为丈夫的责任。到现在想想,可能也是因为太医局治不好他,所以才固执己见不愿意多说。如今遇见一位能带来希望的医者,便不再讳疾忌医,让她调理调理也无妨。

  圣上应下了,皇后满心喜悦,又让他好生休息,自己从殿内退了出来。

  谒者丞奉命送她,到了廊子上,接过内侍手里的伞撑开,小心翼翼护持着,“殿下小心,雪天路滑,每日让人清扫好几回,不一会儿就又盖住了。”

  皇后两手抄进暖兜里,慢悠悠下了台阶。待走得远了些才问:“陛下这两日可召见过海夫人?”

  谒者丞说没有,“昨日海夫人来求见,陛下让臣以睡下了为由,把她打发回去了。”

  皇后眯起眼,目光悠悠望向远处的夹道,“这个时候,海氏怕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吧!陛下圣明烛照,在东府城还未彻底查明之际,怕是不会见她了。”

  谒者丞说是,“陛下前阵子总为冬至祭天地一事苦恼,唯恐站久了,腿脚撑不住。如今向娘子妙手医治,卓见成效,陛下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这两日也开怀了不少。”说完顿了下,想了想复又道,“小人听说,殿下为向娘子保了大媒?”

  皇后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谒者丞道:“向娘子说,陛下的痹症要用接骨木煎水热敷,那接骨木是未入流的民间草药,太医局的药房里没有,臣便派人去向娘子府上取,正好遇见褚博士登门拜访向娘子。后来卿校尉也来了,吵嚷了几句,褚博士便告辞了……”说罢一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皇后一听,心下便明白了,原来那传闻中厚脸皮的竹马,就是卿暨的儿子。之前听南弦说起,不过一笑而已,没当一回事,谁知褚巡奉她的命登门,那卿家小子竟敢搅局,皇后当即便不高兴了,哂道:“如今是没人将我放在眼里了,我与褚家人说媒,都有人敢登门作梗。”

  谒者丞笑了笑,“都知道皇后殿下菩萨心肠,出了名的好脾气。不过料着那位卿家的郎君,并不知道褚博士是奉殿下之命拜访向娘子吧。”

  不管他知不知道,好事已经被打断了,就是卿家那小子的不对。

  皇后道:“褚巡是知礼守节的君子,不曾来向我告状,今日要不是你说起,我还不知他受了这样的委屈。”当即吩咐孙长御,“派个傅母去卿家,教教卿夫人,该如何管教儿子。”

  孙长御呵腰道了声是。

  谒者丞温存地开解,“殿下也别气恼,终归是没有缘分罢了,等日后有了合适的人选,再为褚博士保媒吧。”

  但皇后的懿旨发出了,就要严格执行。孙长御派出了含章殿老资历的教习傅母,带着几名随侍宫人,傍晚时分赶到了卿府。

  卿夫人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乱之余客气招待,但那位傅母并不领情,她的态度代表了皇后的态度,严辞训斥卿夫人管教儿子不力,放任儿子胡作非为,把卿夫人吓得汗流浃背,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好不容易将傅母送走,卿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大声责问:“上阳回来了没有?”

  听说刚到家,拿起戒尺直奔他的院子,卿上阳前脚脱下软甲,后脚就迎来了一顿好打。

  又喊又躲,他只差没有蹦上床,“阿娘!哎呀,阿娘……亲娘……您要打死我吗!”

  卿夫人直咬牙,“打死了倒好了,省得你日日闯祸,让我和你阿翁为你操碎了心。”

  因为动静太大,终于引来了家主。卿暨很疼爱这个儿子,平时是舍不得打骂的,见妻子这样,实在闹不清其中原委,一边阻拦一边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待卿夫人把前因后果说了,这下连他也按捺不住火气,接过戒尺,着着实实让这倒霉儿子长了一回记性。

  “别人相亲,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跑去搅合什么!”

  卿上阳抚着脸上两指宽的红痕,气道:“怎么不和我相干?我已经说了好多次了,要上向宅提亲,是你们总不松口,引得别人登门,你们还说我?”

  卿暨火冒三丈,“父母不松口,你便自己想办法了?你如今真是有能耐,别以为长大了便不打你。”

  卿上阳很不服气,“不让我学医,我听你们的,入左卫当值,当时不是说定了,我日后娶哪家的女郎,你们都不干涉吗。”

  卿夫人道:“建康城中这么多的贵女,你为何一定要选她?换一个,就算是小门小户的女郎,我们也答应,只要能安生过日子就行。”

  卿上阳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固执,“其泠到底有什么不好?”

  卿夫人说:“不是她不好,是咱们娶新妇,盼着新妇在家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你去问问她,若是她愿意放弃行医,一生囿于后院,那咱们明日就登门下聘,绝不推诿。问题是你可能说动她?”

  这个问题好像真的很难,但凡上有公婆的,一般都有这种要求,在长辈们看来,小夫妻过日子,讲究财米油盐就行了,但南弦是个有抱负的女郎,她能答应吗?他心里明白父母的要求,只是从来没有正视这个问题,因为他不敢向南弦提起,害怕刚张口,就被她赶出家门。

  颓然坐进圈椅里,他垂下了脑袋。

  卿暨看着儿子没出息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转头吩咐家仆,“去找药来,给大郎敷上。”言罢又凶悍训斥,“往后褚家和向家的事你少管,如今向家女郎在宫中行走,这段姻缘不成还有下一段,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老夫妇两个气哼哼地走了,卿上阳身边的小厮挨过来出主意,“郎君,要不和向娘子说说试试?”

  卿上阳摇头,“你觉得她会喜欢我,喜欢到为我放弃行医吗?”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抚着脸怅惘道,“她一心要传承她阿翁的衣钵,到现在已经做出些成绩来了,我要是这个时候去游说她,不被她打死才怪。到时候求亲失败,连朋友都做不成……算了,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为好。”

  他怯懦,有人却很勇敢。

  自打弱冠那日起,到今天已经过了五六日,自己虽然一直关注着南弦,但没有交集总不是办法,时候长了,渐渐便疏远了。

  今日是她进宫诊脉的日子,神域一早便在止车门外的榕树下等着她。远远看见一个身影从宫门上出来,他忙下车迎了上去。

  南弦原本低头前行,忽然发现有人出现在前路,不由抬头望了一眼。一看之下竟是他,脸色顿时阴沉了三分,什么也没说,从他边上绕开了走,直往自己的马车方向去了。

  神域受到冷落,有点难过,转身唤了她一声,“你以后都不理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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