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狐大人
无疆不知他为何会露出这种神情,也无暇思考,匕尖一扫,矮身抱起无姬,趁着他们都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滑到崖边。
崖下云海滔滔,她忽然回首看了一眼。
而在回首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想把眼前那层血雾拨开,怕那人看出来。
那浓墨重彩血影斑驳的十几年记忆啊,一压上来,把过往几个月的生活冲得支离破碎,她一下子想不起来失去记忆时的自己,面对他的时候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那人一身清瘦的骨骼,笔直地站在那里,竟是十分萧瑟。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疑惑,有不舍,有难过,却独独……独独没有责备。
前路有风雪,望君多珍重。
愿此生——后会无期。
无疆纵身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卷结束啦!马上进入下一卷《杀气归东朝》!
还有,9点更新这话,就当我没说过吧==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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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回朝
四国之间,流传着一句话, 叫“刀剑边野, 盛京永昌”,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外面如何风大雨大,刀光剑影,沙场血战, 东朝的盛京永远一副昌盛繁荣, 热闹安详的景象。
此话不假。
在四国的百年征战里, 不管是北洲、西疆、还是南国的都城, 都曾有过兵临城下的危难时刻,但是盛京——作为东朝的历代都城,从未遭逢过此番窘状。
是以, 大多数盛京人是不知道真正的战争到底长什么样的。他们未体验过边塞生活的凄苦, 未见过连绵千里的血光,狼烟四起,百姓流离,浮尸百万, 饿殍遍野, 不过是书本里几个无关痛痒的字句, 离他们都遥远得很。他们更喜欢的是, 借着草莽诗词、华丽文赋,对战场进行一番热血的展望。
即便外头打得天昏地暗,他们依旧能笑饮热酒,聊着江湖朝堂里无尽的热闹。
“哎, 我说。”盛京的某个酒肆里,一个身形健硕身穿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一边剔着牙,一边用食指敲着桌子,“那个和谈时跟苏世子过招,最后敲定四国休战之约的女子长什么样子,到底调查清楚了没有?”
“哎呀,没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回怎么也打听不出来,我已经请了画师,想托军中当时在场的表兄口述长相,但是他这回盐油不进什么也不肯说,而且奇怪的是,此次市面上竟也一点消息都没有。”说这话的人面容消瘦,下颌略窄,两条小胡子在唇上微微翘着,说话时一甩一甩的,初见时觉尖嘴猴腮,但是看久了,也觉得有些可爱。
“昔日北洲的姜朝崖初立战功,于沙场惊艳亮相之时,不过两日满盛京就都是她的画像,怎么这个跟咱世子过招的女子一点消息也没,好生奇怪,不会是被一个女娃子走了十招,世子觉得面子挂不住,不给宣扬吧。”
“咱世子是这么心胸狭隘的人么,若是不给宣扬,这事就死在军中了,也不会叫我们知道,咱们世子也是知情识趣的,若是个美娇娘,也是段佳话,没准是个丑婆娘呢,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吃菜的绿衣女子,停下筷子,鼻中露出一声短促的轻哼,轻蔑之意十足。四国休战,在这场关乎天下苍生的和谈之中,他们最关心谈得热闹的竟然是一个女子的长相,甚至不惜花费时间金钱孜孜求取,探寻不到便侮辱人长相。她忍不住长吁短叹道:“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声叹息落到不远处的那两人耳中,两人转过来笑盈盈道:“哎呀,我的小绿箩,今天我们又说什么恼着你了吗?”
这绿衣姑娘名叫言萝,因喜穿绿衣,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为小绿箩,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就着你的话扯道扯道,让你听得开开心心然后才发现自己被她带歪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孩子般简短粗暴,比如今天,她对着他们说了句:“浅薄。”
这两人一个叫陈俊,一个叫李阿生,是在盛京做点小买卖的普通百姓,每日收工之后常在这家酒肆喝点小酒乐呵乐呵,讨论点“家国大事”或者市井消遣,但偶尔言语不当就会被这绿衣姑娘呛。不过他们不恼也不还嘴,还常常笑着赔罪,比如今天立马认错道,“小绿箩说的是,我们喝完这盅酒就回家读书,长点知识。” 当然他们并非真心认错,只是不想与她辩驳。原因有三。
其一,她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他们压根就辩不过,以退让之法彰显长辈之宽宏大量;其二,一个小女孩的话他们压根不放在心上,被呛几句也无关痛痒,觉人生苦短,拥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嫌麻烦心态;其三,她打小痛失亲人,自此孤苦无依、愤世嫉俗,他们看着她长大,也是作为邻里的一份关心和谦让。
说起她,他们也常常是一阵慨叹。
她的爷爷叫言载,曾是一位言官,年轻时舌战群儒,纵横捭阖,甚至以一言平过一场战争,获得过东王的嘉奖和封赏。而后四国和谈十年平和,言载辞官云游四国,归来后四国狼烟再起,他从此闭关修书不问世事。而偏他儿子言燃一腔热血,自动请缨奔赴战场,有去无回,恰逢此间,言萝出生,其母悲痛欲绝难产而死,言载白发送黑发。言萝出生失双亲,自此与爷爷相依为命,可言载年事已高,于言萝九岁时仙逝,就给她留下一位老管家和一个空宅子,任其野蛮生长,长成如今模样。
言萝见他们敷衍地道歉,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扒拉饭菜。
陈俊和李阿生又转头开始聊起其他来。
“先不管这女子,你说这西疆也是奇怪,明明早年传言西承二子早夭,只剩西炎一人,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过什么西疆二殿下,怎么和谈突然冒了出来,然后又悄无声息了。”
“哎,这我怎么可能知道,这宫廷里多的是陈年堆积不能见光的秘密,这事呀得问久修阁,不晓得有没有人去买消息。”
听到久修阁,旁边一个正啃着鸡腿的人突然伸长脖子朝这边探来,十分不见外地搭腔道:“你们知道久修阁杀手榜又变动了吗?”
“啊,还没听说呢,怎么了?”李阿生小胡子一挑,立马换上一副好奇的模样。
“麒麟的名字也没了。”那人煞有介事地说道。
“啊?前些年杀手榜一直挺稳定的,顶多也就几个名字上下相互蹿蹿,今年怎么回事,两个月前乌鸦没了,一个月前修罗没了,怎么今天麒麟也没了,难不成这五六七名杀手一起结伴退隐,逍遥江湖去了?还是说出现专门猎杀杀手的杀手了?”说完陈俊忽然捂住嘴,冒出一身冷汗,别看陈俊身长相凶悍形健硕身,胆子却是小得很,想象力又非常丰富,自己这么一说到先把自己给吓到了。
“哈哈哈哈,瞧你这怂样,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还入不了他们的眼。赶紧的,喝完这一口,我要回去陪我家闺女了。”李阿生催促道。
“我待会儿要去铺子里给我家婆娘买盒胭脂,今日她生辰,你待会儿陪我去挑挑?”陈俊开心地笑起来,那张凶悍的脸忽然有点傻乎乎的样子。
“行,行。”李阿生看他这傻样,忍不住笑道,“每次一提到你家婆娘,那西疆女子长什么样你就完全抛到脑后了。”
两人喝完最后一口酒,喊店小二结账,小二一声“客官来了”划过酒馆,又精神又嘹亮。 “小绿箩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哦。”
言萝点点头,吃最后一口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这样热闹嘈杂的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听着周围的你一言我一语,觉得还挺有意思,虽然她经常会出言顶撞。
她一个人在家的时
候常常翻阅爷爷留下的书稿,其中有一卷叫做《盛京霓裳记》,写的是盛京传奇,言载担心某一天盛京的盛景会消失,于是写记流传后世。透过言载的文字,言萝看到的是一个衣袂京尘,九重城阙的都城,这里繁华瑰丽,是可以斗鸡走犬过一生的地方。
好美。
这里真的是这样一个地方吗?她常常想。
大家都这么觉得吗?
她双手托腮,看向窗外,倏得眼角一颤,好像有一道黑影自远处的屋檐上一闪而过,她精神一振,待要再看清楚一点时,那黑影已经没了,好像幻觉一般。
她结了账,来到屋外,地上烛照万里,她抬头望了望,明月清晖,天下太平。
可能是困了,眼花,她想,迈着步子往家走。
她不知道与她同一个方向,盛京的上头的确有那么一抹黑影正飞檐走壁,掠过底下的繁华热闹,市井喧嚣,于夜色中穿梭。
在那个人的眼里,这座不断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城池,不过是一个布局精致的棋盘,一串冰冷的数字,共一百一十九个坊,中轴线以西六十坊,以东五十九坊,南北十四街,东西十一街,十二条暗渠,二十条密道,南北纵横,东西交错,还有一座于暗处盘踞的地下城。
东朝唯一一份盛京布局图,出自她的手笔,存在她的脑里。
这是一架精密运行的庞大机器,盘根错节的,暗潮汹涌。
但她驾轻就熟地飘入一座守卫森严的宅邸,隐入一个安静的别院里。
她放下肩上的人,又转身出门,蹿上屋檐,走到一间烛火通明的宅院里,她飞身而下,还未落地,一枚银针破窗而出,直取面门,她空中转身,避过突袭,落地的瞬间,一把水剑已到了她的面前。
那剑通体流光,剑尖停在她鼻前半寸,未再前进一分。
她盯着眼前持剑之人,突然单膝落地,道:“公子,无疆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分开是暂时的,小白花还会回到以前那个可爱的小白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帅的小白花,我们的小溪流真的会很幸福的,大家一定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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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冰雪
苏冕低头看她,纤长的后颈, 清瘦的肩膀, 一头黑发简单扎起, 一身劲装利落干净,她一手按刀,单膝跪在地上, 对他轻轻道——公子, 无疆回来了。
跟从前一模一样。
仿佛不过是出了趟远门执行任务, 完成之后回来汇报, 跟曾经的任何一次没有什么不同。
“嗯。”苏冕不动声色,点头应道。
无疆应声而起,发尾微微一晃, 抬头对上苏冕的眼睛, 正欲说什么,苏冕目光一滑,落到她单薄的肩膀之上,衣衫血迹斑驳, 他抬手打断无疆, 问道:“无姬呢?”
“在别院。”无疆立马回道。
苏冕面露凝重之色, 骤然飞身而起, 无疆紧随其后,飞身而去。
这别院名叫晚霞,离苏冕的书房很近,只有一墙之隔。这里原先住着一名叫阿晚的姑娘, 自小服侍苏冕,旁人都知道,那是苏冕最贴心的丫鬟,只是自从苏冕娶了南国公主之后,这个叫阿晚的姑娘便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院子就一直这么空了下来,但晚上偶尔还会有灯光,众人虽有所好奇,但是苏冕什么也没说,府里也没人敢打听。
两人很快就到了院子里,推门而入,屋内燃着油灯,微黄的灯光洒在床头,无姬一身黑衣躺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
苏冕立马上前探其脉搏,发现她脉息微弱而紊乱,真气涣散,经脉严重受损,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无疆从云梦山巅跳下,从西往东一路狂奔,跑废了五匹马,她不断地给无姬输送内力,维持她心脉的稳定,只有回到东朝她才有救治的希望,无疆找到苏冕就是想汇报无姬的情况。
“去下面。”苏冕吩咐道。
无疆一个闪身来到梳妆台前,手不知道在哪里摸了一下,一面挂着画卷的墙壁突然打开,露出一个入口来。苏冕一把抱起无姬。
入口处一片漆黑,但当有人走到跟前时它突然亮了起来,一条楼梯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楼梯盘旋,直通地底,苏冕抱着无姬闪身而入,无疆拿着油灯紧随其后,三人进入之后,墙壁马上自动合了回去。
三人沿着楼梯来到地下,中间有一张雪白的床榻,四周墙壁,其中两面挂满各种刀枪剑戟,另外两面摆放了药柜,装着各类治伤良药。
苏冕将无姬放到床上,不知道她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恰逢此时醒来。她半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人,轻轻叫了声,“公子”。
“回来就好。”苏冕按住她的肩膀,没让她起来,“先疗伤。”
无姬点头,看到同样站在一旁的无疆,嘴角露出点笑,然后似乎再也坚持不住般,闭上了眼睛。
“去找逍遥子来。”苏冕拿出床头银针,刺在无姬的太阳穴上,头也不抬道。
“是。”
无疆转身欲走,苏冕又喊住了她,抛出一个令牌,无疆抬手一把接住。她看了眼手中的令牌,眼角一闪,但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翻出府外。
世子府坐落在盛京的东北方,无疆挟着令牌往西飞行,拐过三个坊,四条街,钻入一条人迹罕至的暗道,停在一个有些破败的宅院前。 无疆翻身跃入院内,看到屋子里透出点光。
看来还没睡。
无疆上前一脚踹开房门,一阵寒风陡然卷入,吹得眼前之人须发乱舞,那人脆弱的身子骨似乎没禁受住,“哈”了三声之后实在忍不住打出一个十分巨大的喷嚏来,打得唾沫星子满天飞,被风迎面一吹,又刮回到他自己脸上。
那人一下子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哪个兔崽子这么没教养,门坏了你赔吗!他爷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