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狐大人
此人正是逍遥子。
逍遥子带了逍遥两字,让人觉得该是仙风道骨,恣意风流的一个人,断断不会与眼前这个糟老头子联系在一起。此人身材瘦小,面黄肌瘦,一身破烂衣服穿在身上,乍一看贼头鼠目,十分猥琐,激动起来常常喊爹骂娘,出口成脏,跟逍遥两字简直是南辕北辙。
无疆没理会他的谩骂,立马亮出令牌,道:“公子急召。”
逍遥子听到她的声音,浑身一凛,马上伸手将遮挡视线的头发拨到那脑后,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吃惊地瞪大眼睛,大喊道:“丫头,你还没死啊!”
乍一听,像是在诅咒人快点去死。
“死不了。”无疆飞出一句,同时一脚踏入门内,把他从桌子后面拎出来,道:“救无姬。”
“那个丫头又怎么了?”
“受伤了。”无疆不顾他的挣扎挟着他冲出院子,又在一声“哎,我还没拿我的的药箱”声中折了回去,一手拎药箱一手拎人,蹿上了夜空。
“哎,我说,你跟无姬那丫头的命多少次是我救回来的,就不能对我这个老头子温柔点?”逍遥子被无疆拎着飞檐走壁上蹿下跳,只觉得自己的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无疆此刻心忧无姬,只想尽快赶回去,怕他说话引来周围夜巡人或者府邸侍卫徒增麻烦,一抬手,点了他的哑穴。
“唔哇唔哇。”逍遥子发现自己忽然讲不出话,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开始用手脚抗议,扑闪着挣扎,差点把无疆从屋檐搞摔下去。
无疆又是抬手一点。
等到逍遥子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时,留下了悔痛又愤怒的泪水。
臭丫头!
无疆挟着逍遥子冲入地下,将他放到地上才解开他的穴道,逍遥子从地上爬起来张口就骂道:“死丫头,以后受伤别来找我!”然后转头去看无姬。
当他看到无姬时,眼角一闪,整个人摇身一变,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目光深幽莫测,神情专注肃然,脸上猥琐之态尽消,仿佛连身高也平地拔高了数寸,虽谈不上仙风道骨,但令人肃然起敬。
无疆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苏冕门下,自她到这府里开始,他就已经为苏冕做事,帮苏冕和她们治疗不能惊动御医的伤,他虽然透着股歪门邪道的劲,但医术却着实高超,不过无疆知道,他更擅长的其实是使毒。
苏冕已经暂时用针帮无姬稳住了心脉,逍遥子接过手,翻出他的药箱,给她喂入一颗黑色的药丸,然后开始胸有成竹、有条不紊的操作,无疆看着眼下的一切,放下心来的同时,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一阵感叹,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是开心还是难过。 千里之外,也在一个地下室里,有一个人浑身冒着寒气,他眉梢凝霜,呼气成雪,胳膊轻轻一动,就像碎冰一般咯咯作响,恐怖异常。
终于,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身前的门忽然打开,扔进两个小孩来。这两个小孩看着四五岁的模样,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两人却呆滞如木鸡,
像是遭受了太多的痛苦和摧残,两双眼睛圆而大,但里面没有了生气。
他们十分缓慢地爬起来,木然地看着四周,然后,他们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个人。那人原本缩成一团,但看到他们的瞬间,慢慢将四肢伸展开来,他把脚从凳子上放下,踩到地上,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
安静的屋子顿时响起一片骨骼碎裂的咯咯声,在这昏暗而狭小的屋子里不断得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那两小孩不知道是已经吓傻了还是怎样,感觉不到害怕似的,就这么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一步步走来。直到那人走得近了,蹲下身,他们才回魂般突然露出一个极度惊恐的表情,豁然张开嘴巴,可里面已经没有了舌头,说不了话,只能毫无意义地叫喊起来。
但是叫喊声刚出口,浑身飞霜凝雪的人忽然抬起了手,放在他们的头顶,将叫喊声骤然压低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几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呜咽声终于断绝,他才将手收回来,此时屋内再也看不到什么小孩,只能看到地上躺着两个瘦到皮包骨头、脸皮皱起来的小老头。
那人浑身冰雪消融,轻轻舒了一口气,如沐春风。
他整了整衣袖,抹了把脸,走出门去。
刚出来就已有人单膝跪地,等待汇报消息。
“说。”他淡淡道,声音十分柔和,仿佛春风拂面般令人舒畅,让人忍不住生出些亲近感。
“麒麟死了。”
那人此时正站在灯光之下,可以看到他长着一张其貌不扬却又让人安心的脸,头发整整齐齐梳在后面,露出宽阔额头。
此人正是朱管家。
他的眉梢微不可查地轻轻一皱,单一个乌鸦身死可以说是意外,再加麒麟阵亡就绝不是巧合了,原以为可以轻松解决,没想到那人如此不简单,
“需要派其他杀手去吗?”影问道。
朱管家一抬手,道:“不急,现在我不想要她的命了,我要她全部的信息和资料。”
“是。”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朱管家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幽幽地想,她进入他的房间,到底有没有看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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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惊变
经过逍遥子一番治疗,无姬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 但之后一个月不能与人动武, 不能使用内力真气, 需要平心静气休养一阵子。
苏冕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无姬稳定之后他便从地下室离开。地下室有两条楼梯,苏冕离开时走的是与方才不同的另一条, 此梯盘旋而上直通他的书房。
逍遥子哼着小曲收拾他的东西, 无疆从楼上抱下一床棉被给无姬盖上。她安静地躺于雪塌, 四壁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 无疆眼睛微微一黯,忽然就想起了她被救的那晚。
那晚,十二支利箭破空而来, 射穿群狼的咽喉, 开阔道路的尽头站着一少年,对她伸出手,说,跟我回家吧, 然而在她倒下的瞬间, 扶住她的却是他身边那个穿朱衣的小女孩, 她在她耳边轻轻说, “别怕,你现在安全了。”
别怕,你现在安全了。
她到现在还能记得那句让她忽然放下戒备,骤觉安心的话。
无姬对她, 是极好的。
在她还在成长的日子,无姬一直护着她,前方遇伏,她冲锋在前,后方有事,她留尾断后,一柄秋水软剑,分花折柳,断人咽喉,她取人性命,毫不留情,这样冷酷强大的一个人,如今却如此安静得躺在这里,面容一片柔软安详,也不过就是个桃李年华的姑娘。
她们一路风雨,披襟斩棘,生死相依,让无疆觉得这残酷的人生里似乎有值得信赖的东西,但在她执行西疆任务的那段日子里,她忘记了无姬,她三番五次找到自己,自己却矢口否认,甚至出手相搏,陷她于危险之地,那时的她,会心冷、会难过吗?
无疆倏然生出无限的愧疚。
她知道,无姬是把她和公子,摆在自己的前面的。
可她不是总对她说,自己的命才最重要吗?
这个傻瓜。
无疆伸手将被子往她的脖子里掖了掖,正打算再探探她额头,耳边就传来逍遥子催促的声音,“丫头,快送我回去,我尿急!”
无疆:……
真想把他一脚踹出十万八千里。
以前无疆他们受伤,不是很重自己能解决的,就来这地下室找药自己疗伤,若是不能解决的,就自己撑着跑到逍遥子的宅子里去,除非是像今天伤到已经不好再移动时,才会把他叫到府里来,然后再送他回去。
无疆赶忙拎起他冲出府外,刚翻出墙去,逍遥子就挣扎着要下来,说不行了,必须就地解决。
无疆厉声道:“东朝律例,不能随地如厕。”
逍遥子啐了一口,鄙夷道:“东朝律例,还不能随便杀人呢。”
无疆:……
无话可说。
逍遥子就地要脱裤子,无疆赶忙转过身去,无意之中,她抬头望了眼天,月亮很圆,正是个团圆的日子。
团圆啊,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失神了一会儿。
直到一阵“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声传来,她才收回神思,紧接着一声“大胆贼子,竟然随地如厕,坏我东朝气象!”的斥责声传来,无疆仿佛没听到般还是一动不动站着。
直到逍遥子大喊着:“丫头,救命!”无疆才转身从打更人手里拽出逍遥子,乘风而去。
“好你个见死不救的东西!”逍遥子身在空中大肆鞭挞道。 “我怎么知道你穿好裤子了没有。”无疆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两人拌了几句嘴就到了逍遥子的宅院里,无疆将人送到,转身欲走,逍遥子却突然喊住了她。
无疆转身,看到他目光深幽莫测,一脸严肃,不像是平时开玩笑的样子,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丫头,你在西疆有什么奇遇?”逍遥子问道。
无疆凝眉,不知道他的奇遇指的是什么?
“把你的手伸出来。”逍遥子道。
自无疆认识他起,他就一直在为他们治伤,大大小小救治了上百次,无疆对他的信任仅次于苏冕和无姬。她伸出手去,看他要干什么。
只见逍遥子拿了一根银针在她指尖轻轻一扎,挤出一棵米粒大小的血粒,然后拿手一抹,放到自己的嘴里尝了尝。
“你洗手了吗?”无疆惊道。
逍遥子却毫不在意她的混账话,看着她白皙的手,无暇的脖颈,突然露出一个可以说是微笑的表情来,只是这微笑之中似乎又有些其他的东西,他看着她道,“丫头,你只要不死,就能活。但你可能因你的不死,而死。”
“什么意思?”无疆问道。他从前说话从来粗鲁、直来直去,即使你要死了,他也会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要死了,别做梦了,从没玩过这种绕口令。
但是他却不欲与她解释,一下子急匆匆赶客道:“我困了,回去吧。”
他不想说的话,从来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无疆看了眼自己已经愈合如初的指尖,遁入夜色之中。
无疆回到宅中,苏冕的书房还亮着灯,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竟然有些胆怯,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以前即使任务失败了,她回来复命也从来没有觉得不敢面对他。
她一时踌躇,直到苏冕喊道:“进来”,她才推门而入。她看到他坐在桌后,上面放着一堆案牍,正仔细批阅着。他的背从来都是那么直,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他压弯下去。
“公子。”她轻轻喊道,走到他的身旁,给他沏了一壶茶,而后退后单膝跪下,取出腰间令牌,双手递到他的面前。
苏冕抬起眼来,道:“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无疆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手中令牌,通体黑色,唯中间一枚金色弯月,看起来平平无奇,一点也不好看,但是无疆知道这枚平平无奇的普通令牌意味着什么,拥有了它,就相当于拥有了苏冕的整个背后势力,它能号召像逍遥子这样的江湖邪医,能驱使潜伏在他国的亡命刺客,也能调动覆盖盛京每个角落的鬼魅影卫,此令一出,未有不从。
相当于苏冕将他的所有秘密和性命交给了你。
这个令牌一共只有两枚,一枚在无姬手里,一个在她手里,只是她在去往西疆的那个晚上将它还给了苏冕,若是失利,万不能将它丢在敌人手里。
无疆收起令牌,想说什么,但却无从说起,一时失了语。
“起来,跪着做什么,以前可没那么爱跪。”苏冕缓缓道,又从身边摸出块令牌,丢到无疆手里。
是苏冕的公子令。
若说黑月令能统领苏冕的整个暗部力量,那公子令就能号召苏冕所有的明处势力,能在整个盛京畅通无阻,甚至能号令东朝世子派系的朝堂百官,它曾经属于一个叫阿晚的姑娘,她经常拿着这个令牌进进出出,给苏冕传递消息,下达命令,所以世人都知阿晚是苏冕最贴心的丫鬟 ,突然消失,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无疆将这两枚令牌握在手里,忽然觉得无比沉重。
苏冕的目光落到无疆的腰上,那里插·着一左一右两把匕首,无疆触到他的目光,道:“这是在西疆所得。”不知道为什么,她略去了何人所赠。
苏冕盯着那两把匕首,什么也没问,只是点头道:“能杀人的就是好刀。”
无疆想起自己曾经拿着这匕首跟苏冕较量过,还是代表西疆,在两军之前,她想了想,开口道:“公子,无疆那日行刺西炎,被人发现射落雪山,后不知被谁救起,伤势虽恢复,但失去了记忆,所以迟迟未回东朝。后来偶遇西疆二殿下,阴差阳错之下随他去了长风军营,再后来跟公子在阵前相遇,无疆未恢复记忆,所以……”
苏冕摆了摆手打断她道:“回来就好,其他的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