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狐大人
原来,原来那晚如果没有那场雪崩,他是可以脱离这短命病躯了的……
“我没能入山,第二天我再次山上寻找孤燃花之时,它已没了踪迹,但我不死心,心想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结果还没找到花,却在孤山中看半个黑色的人影。我过去拨开雪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女子,吊着最后一口气,她的身边正躺着那朵孤燃花,被连根拔起,冲到此处,花折了,只留下那一条丝线般的经络连着,枯萎半边。这花不能离根,一离就枯,幸亏被雪捂着,还未全败,只是被我翻开这堆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只需片刻,就会全枯,再无用处。”
风乙长叹一声:“也许真的是命吧,偏偏那日发生雪崩,偏偏那花就冲到了她的身边,书上说这花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那都是假的,人若死透了,这花也就无用了,偏偏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我本不想救她,一身夜行衣,闯入后山,必是对西疆图谋不轨之人,可偏偏她的后颈上就有那么一朵六角的梅花。”
西流双眼倏然一亮,看向风乙。
“是我塔依之后。”风乙点头道,拇指轻轻摩擦着座椅扶手,“塔依散落,人丁凋敝,在这茫茫雪山骤然遇见,起了点同宗同源的相惜之情,孤燃花瞬息即败,若是不给她吃,也就浪费了。”
西流眼中出现淡淡的释然之意,不是因为终于明白她为何百毒不侵,为何有着难以想象的极速治愈力,而是他发现,他们之间并无国仇家恨。
他突然觉得有些开心。
“后来,我将她交给与我一起来的塔依姑娘,便离开了。到了镇上我才知道那夜有一个杀手行刺西炎,落入雪山不知所踪。我心知就是她,但她毕竟是塔依之后,我存了私心没有告诉你们,便继续去山里寻药去了,只是没想到回山又见到她,却是此番光景。若是她再来西疆,对你不利,对西疆不利,我不会顾念她是塔依而手下留情。”风乙道。
“没有,师父,”西流眼中柔情涌动,道,“她从来没有对我不利过。”
寒风萧萧。
-
在另一处山巅,空旷的山峰中也有一处屋宅,斑驳破败,看着像是一间年久失修的阁楼,也许所有人看到它都不会想到,这就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江湖地位的久修阁。 久修阁——年久失修之阁。
当然,久修阁若只是这样一间小破屋,它每日如海般涌进的情报就无法妥善储存、精细分类、迅速查找调取,无法成为掌控整个江湖情报的庞然大物。
它并不像寻常房屋建筑一般向上修葺,而是向下深挖,在这绝顶的山巅向下挖出九层密室,由四国最精通机关术的肖必在两百年前设计建造而成,再经由各代顶尖的能工巧匠调整改善,使这九楼层层相隔又层层相连,终于变成了一架深埋地下却高速运转从不停歇的精密仪器。
你想要什么消息,只要轻轻一按,就会自动来到你的身旁。
就在地下的一个房间里,一个风姿飘逸的老者坐在中间,看着手中的情报,微微皱眉,道:“短短时间乌鸦、修罗、麒麟接连身死,且都在西疆,踏雪,你去调查一番三人的死因是否有联系。”
那个被叫做踏雪的男子听完此话,眉角一跳,露出一副贼兮兮的笑脸:“给钱吗?我杀人收钱,调查情报当然也收钱,差人办事再怎么说也得意思意思嘛。”
那老者非常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踏雪立马换上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委屈道:“你看这榜上排名五六七的三个杀手接连死了,我排第四,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了。阁老,你让我去,这不是让我羊入虎口嘛,这万一我有去无回怎么办,棺材本好歹也给点咯。”
这老者名叫聂行也,是久修阁第十三代阁主,凉凉地看了眼踏雪道:“以你这举世无双踏雪无痕的轻功,谁能伤得了你。”
“哎呀,阁老,你这就不对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在这里呆久了,可是不知这世上有多么险恶!这世道炎凉,人心不古,我万一遭暗算或者被围攻,跑不了也是有可能的啊。”
聂行也人老了,容易乏,不想再跟他说话,手中一动,轮椅一转,消失书架之后。
“哎,怎么说两句人又跑了,你说说你都欠我多少钱了!”踏雪在后面喊着,回应他的只有这楼里不是哪吗清醒的空气。
“罢了罢了,这笔帐我先记上,到时候再跟你算。”踏雪掏出一个小本本,写上一串数字,看着这个越积越大的数字,露出了满意的笑,这张脸,分外俊逸。
笑完他将纸笔往怀中一放,脚下轻轻一点,衣角飞旋,瞬间就消失了踪影,轻得似乎连一片尘埃都没有惊起。
与此同时,一个纤长的身影策马奔腾,惊起一路尘埃。
红色发带猎猎飞扬,马上,马上就要到西疆了。
可是,她总希望时间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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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刺杀
来的途中,无疆收到情报, 西流下得云梦, 入住皇宫, 可呆了几天之后又搬到了将军府。
她入得西疆之后,便在将军府外潜伏着。
杀手最懂得快,也最懂得慢。
他们出手快如鬼魅一击即中, 也能为了等让鱼儿浮出水面而在泥塘里日夜匍匐, 他们是最有毅力和耐心的。
无疆潜伏了三天三夜没有动手。
这个宅子她曾经进去过, 但当时心不在此只是略略地打量过, 进过几个房间,也未放在心上,但此次她将将军府例外的巡防、守卫和各人住所都摸了个透。此时, 她看着那扇赤红的大门, 将心里泛起的那点旧事硬压下去,衣角一闪,从一处无人的角落跃入将军府中。
无疆闪身到廊柱后,衣角刚没入, 就有一队护卫从廊角处拐入, 待他们走后, 无疆从柱后走出, 又迅速闪入另一条走廊。每一寸的时机都把握得刚刚好。
她一路从外堂穿到过长廊假山直达内院,来到了西流居住的屋前,他还没有睡,清瘦挺拔的影子落在梨花白的窗户纸上, 烛光微晃,有几分落拓萧瑟的味道。
竟让人觉得十分忧伤。
无疆飞身上屋檐,隐在漆黑一片的屋檐上。
弯月西斜,夜入三更,然而他却似乎毫无睡意,仍旧坐在端坐于桌前,似乎在低头看书,偶尔抬笔勾画,像是批阅什么东西。
他在做什么呢,无疆无端地想。
屋中人浑然不觉,端坐在梨花木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书册,书册上记载着西疆这些年的军需支出、各地收成粮食调动,他几次提笔在旁标注,笔墨俊逸恣肆。良久,他才放下笔和起书,可也没动身就寝,反而闭着眼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而后从底下抽出一张洁白稠密、纹理纯净的宣纸,从旁挑了一杆笔,落笔作画。
画的是一个女子。
才数笔,就勾勒出了一双纯然灵动的眼睛,顾盼生姿,鬓角一缕发丝随风飘扬,潇洒又恣意。
他又换了一支笔,往朱砂盘里重重一蘸,赤红的笔墨洒落身躯,给她穿上了一身石榴般鲜艳灼目的红裙,那裙不是繁复华丽的霓裳羽衣,而是一身劲装短打,腰间紧束,干练飒爽之余又十足的可爱俏皮。 裙摆画好,他却似意犹未尽,提笔在发间拉出一条红线垂落颈肩,衬得肩颈单薄又纤长,最后在她抬到唇边的指间轻轻一点,画出一颗红艳艳的糖雪子,被咬了一口。
她唇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着对谁,有些懵懂天真地说,好吃。
好吃,每次她这样说,他就开心得很。
他原想带她踏遍山川湖海,吃更多好吃的东西,然而世事难料。他心底极轻地叹了口气,对着眼前女子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疆不知他在桌前做什么,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未离座,她要等他入睡才能动手。
无疆猜想他已经恢复了武功,他们肯放他下山,住处又无特殊人手看护防守,应该是已然恢复身手。既然这样她就必须一击即中,不能会被他反攻,不然会惊动整个将军府。
她见识过西流的武功,若是正面迎击她不一定是对手,只能趁其不备奇袭下手,但像西流这样的高手,即使是夜间入眠,也保持着灵息警惕四周,若是有人靠近会有所察觉。但他们杀手从小就接受隐匿声息的训练,被培养成一个个“随风潜入夜,杀人悄无声”的合格夺命者。
终于,西流起身熄了灯。
无疆看着房间暗下去,并没有急着动手,她到再等一个时辰,等到他进入最深的睡眠之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疆孤身匍伏在屋檐,一动不动,像一抹完美融入夜色的黑雾。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得过分厉害。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千百次的刺杀让她变得冷酷麻木,再厉害难缠的对手也不会左右她心跳,影响她出手,她只有一个信念,要赢,要活。
可就在方才,她忽然觉得如若今夜折在此地,似乎……也不错。甚至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不要那么快过,但她心里又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无姬不必跟她说这么多的,她明白的,自她们接受苏冕赐予名字的那刻起,她们便成了一把听从号令的刀,断情爱,舍生死,弃自由。
她和他之间,只能留一个。
月色西偏,更声入耳,又过了片刻,无疆滑下屋檐,像一抹无声的风穿过台阶,飘入西流的房 间。
一抹极淡的药香入鼻,嗅觉先一步牵动了身体处的某根神经,发出颤栗的轻鸣。无疆终于来到西流的床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那张年轻的、英挺的、恣意昂扬又温柔的脸。不过未见十来天,却仿佛过了数年。
无疆手握腰间剑,冰冷的寒光直抵颈间,映着他微微皱起的眉眼。
在忧愁什么?
她本该机立断下手一剑封喉的,可脑海中却无端地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在忧愁什么呢?
这一念起的时候,她下手就已经慢了。
床上之人陡然睁开双眼,清亮凌厉,甚至带着杀意,可就在他看清眼前人的瞬间,杀意尽退,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喜悦来,然而喜悦之意还未散开,眼中又瞬间闪现令人恐怖的凌厉之色,他忽得翻身而起,飞速朝无疆扑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她压根就没时间分析他神色三变到底是何意,只见他面色肃杀掌中带风朝她袭来,似要下杀手,她来不及思考,本能的剑尖向前与其相抗。可想象中的打斗并没有发生,她几乎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以血肉之躯迎向她的剑尖,将她拥入怀里,然后清晰地听到剑刺穿他血肉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无疆脑中充斥着这个问题,握剑的指尖剧烈颤抖一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抱着压入床里,也就在那瞬间她看到他脖子猛地后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无疆视线骤然往下,看到了从后背穿到前胸的箭尖。
箭?
与此同时,两声悲切绝望又愤怒的呐喊从屋外传来,一老一少,重叠在一起。
“西流!”
“西流!”
无疆越过西流的肩膀,看到对面屋顶之上站满了弩手,黑压压一片,两个人人影从院中飞入房间,站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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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宿命
是延武和风乙。
他们一下子将西流从无疆的面前拉开,清冽澄莹的月光下衣衫红遍, 后背的箭穿透胸背暴露在眼前, 更有一柄短剑从前胸刺入, 贴着心脏从后背冒出剑尖。很快,血从他的嘴角流出,蜿蜒到颈间, 呼吸弱到微不可闻, 但他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道:“别伤她。”
然后闭上了眼睛, 再无声息。
“西流!”延武扶着西流,风乙在一旁输送真气,但他还是感觉到西流的脉搏迅速衰落了下去, 几乎要消失。
没用, 风乙意识到真气对他毫无用处!再这样下去,西流必死无疑!
“怎么办!”血还在不断往外喷涌,延武只不住血,也不能碰他身上的剑和箭, 眼睛赤红着。
眼看着西流就要咽气, 风乙突然想到什么, 倏然转身抓住那个还怔在原地的人, 声色俱厉道:“别动,否则我杀了你!”说完,他拔出西流床边御赐的剑,划开无疆左手, 同时对延武道:“抬起西流的头,撬开他的嘴!”
延武不知道此举用意,但风乙这么说,他二话不说极快地完成了吩咐,就在他撬开西流嘴的瞬间,无疆的左手被拉到了上方,血喷涌而出洒入西流口中,即使他已经无法吞咽,血还是顺着他仰着的喉咙淌了下去。
风乙和延武紧紧盯着西流,手切着他的脉搏,眼中充血。良久,延武抬起头看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怎么会是你?”
数日之前延武接到密报,说是东朝派人行刺西流,但不知是谁何时抵达。西流出世,就注定成为各国刺客的目标,他早已有了觉悟,收到消息主动提议设伏请刺客入瓮,伏击捉拿。皇宫虽然防卫严密,但是人多眼杂,同时西流担心波及西炎,提出入住将军府,跟延武联手擒拿。
他们不知道来者会以何种方式刺杀,延武派人暗中监视府内每个人的动向,若是有人乔装易容混入将军府他必有所察,同时他在将军府四周的高楼上安插亲信日夜拿着千里眼紧盯将军府,若有可疑人物在周围出没也能第一时刻觉察,但是他们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