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贞观女史
原来入冬之后?,奉先寺每逢斋日宣讲经论典籍。通判马夫人?笃信佛教,十个斋日,倒有七八天要来听经闻法。
那天武继明听了他们几个言语,自己也觉着把芸儿?带回家希望渺茫,心里想:“不如我先搞一笔银子,给她赎了身,接出来赁间房屋居住,慢慢再透消息给家里。”
可是他一个学子,又没进项,四百两这么大数目,哪里筹措得来?琢磨母亲手里必有私房钱,又疼他,哄的老?人?家高?兴了,找借口先弄出一二?百两,再跟鸨子讨价还价。
如此这般打定主意,等马怀德走了,他便收敛住,不往院儿?里去了,只在家里扮孝顺儿?子,讨母亲的欢心。那马娘子素来溺爱他,但凡儿?子的事?,都只往好处想。见他这样,以为马怀德说话他听进去了,自是满心欢喜。
允中笑道:“原来是伯母大人?驾临,路上?不便,小?弟就不过来拜见了,改日到府上?再行参见吧。”
又道:“既是有讲经的,不知都讲的什?么?我待会儿?没事?了,也去听听。”
继明笑道:“我知他讲的什?么!你来吧,看有没耐心,都是女?娘们在听,人?还不少哩。今儿?是天不好,往常好时,地方都坐不下?!我是没奈何,你那好性儿?,指定比我坐得住。”
允中笑道:“哥是陪着老?太太来的,不管听不听得,都是哥的功德。”
继明道:“对了,回头帮我跟二?哥说,要是年底你们去看虞先生,麻烦叫人?知会我一声!”
允中:“晓得,继明哥也要去看先生么?”
武继明道:“我老?早想去,总没空儿?!这不快过年了,就算不去,教人?跟去给先生带些年货,也表我学生一份儿?心不是?”说毕掉转马头去了。
看他走的远了,蒋锦掀开车帘,道:“是武继明么?他还是那个样儿?,倒没怎么变。”
原来从?前虞先生在蒋府坐馆,蒋锦也在旁席听课,只用屏风与众人?隔开了。如此断断续续也有四五年,众人?都在一间厅上?念书,难免有时碰面打招呼,故此蒋锦与武继明、萧纯上?他们都认得。
允中笑道:“是他!可不还那样呗,姐姐还记得他。”
蒋锦抿嘴笑了:“怎么不记得?那会儿?他背书背不出来,被先生罚站,就站在前方角落里,站着也不老?实,趁先生不注意,探着头往屏这边瞧。我瞪他一眼,他还耍鬼脸儿?,冲着我乐。”
允中不由呵呵笑起来,道:“姐姐那会儿?怎么不告诉先生,就有好戏看了!”
蒋锦笑道:“我指着先生给他示意,意思再看我就要告诉了,他怕了,就不敢啦!”
允中道:“我就记得有一回,先生叫咱们抄书,抄的《梁惠王篇》,他弄巧跳着写,中间丢了好多?句子,被先生看了出来,打了好一顿手板子,哭着说,是二?哥教他的法子。”
蒋锦掩着口笑起来:“我也记得这事?儿?。先生问二?哥,是不是他教的,二?哥不承认,先生查二?哥抄的,一句都没落下?。他们俩为这个,好几天都不开心,谁也不理?谁,后?来也不知怎么好的。过后?二?哥说,‘我是说过,说这么写快,可是也没叫他真这么干啊!’”
二?人?一边说,一边笑,连采芹和?宝泉都在旁边笑个不住。
都下?了车。远远望见武继明扶着他母亲下?了轿,后?头小?轿里出来一个养娘,三人?一起进寺门,沿左边夹道往里去了。这厢允中吩咐宝泉看车,和?蒋锦、采芹也往寺里来。
到阁里请了香,走至大殿跟前,蒋锦道:“你别进去了,有采芹跟着我就行。你自己且去逛逛,回头来接我。”
允中笑说:“我来就是陪姐姐的,等姐敬完了香,咱们一起逛去。”
蒋锦道:“我哪有功夫逛,三大殿里都要瞻拜,得一会儿?呢!你去又没什?么趣儿?,这地方人?来人?往的,有采芹陪着,怕什?么?你在旁等着,反叫我心不静。只管逛去吧,等我拜完了,去寻你。”
允中想了想:“那也好,我就去听听经,看讲些什?么。一会儿?姐姐要找我,就来听经的地方来找吧。”蒋锦道:“好。要是碰不到,就去如意楼汇合,咱们吃了饭再回。”
说毕两下?分开,蒋锦由采芹陪着,进了大殿,烧香礼佛,祝祷父母康健长?寿,哥嫂兄弟平安,自己婚事?顺遂……如此这般,不消细说。
却说允中循路而来。按他平时习惯,既然陪蒋锦来,就会从?始至终跟着,断不会一个人?走开。只因进门遇到武继明,触着他一段心事?:原来今天正是他生身母亲的生辰,见继明陪着他娘来去,不觉起了羡慕之情。
想起自己母亲去世多?年,名字也不记得,模样更是记不清了。生养自己一场,却没有一天尽孝,再看白氏夫人?、武继明的母亲,都是养尊处优,骨肉团圆,愈发觉得自己的母亲命苦……这么想着,心下?一阵阵难过,独自信步而行,不知所之。
见一个小?沙弥在那里扫地,上?前问道:“小?师父,这里讲经堂怎么走?”沙弥指道:“施主是听斋日讲因缘的吧,就在那边地臧阁里。”
允中其实也没有听经的心思,只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便走了来。到了地臧阁,进了大殿,只见正中莲座上?供奉着地藏菩萨法像,静悄悄的,一个人?也不见。
正自疑惑,就听偏殿中有人?讲话,走过来探头张看,只见前前后?后?坐着二?三十人?,靠前三排桌上?搭着红色幔布,椅上?安着坐垫,后?面就只是光秃秃的桌凳了。台上?摆着一张桌,桌后?坐着一位身穿黄袍的法师,面容矍铄,法相庄严,正在宣讲佛经。
正在门边观望,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殿外走进一个人?来,允中一回头,不提防擦肩而过,险些撞上?了。彼此对看了一眼。允中顿觉眼前一亮,见来人?头戴武士巾,身穿松花色绣罗袍,生得玉一般肤色,俊眉秀目,齿白唇红,是个十分俊俏的小?郎。
那小?郎入到里面,从?从?容容走至最前一排,捡个椅子坐下?。允中这才看到,武继明陪着他母亲,也在最前排坐的。他就轻手轻脚也走进来,在最后?一排凳上?坐了。
台上?老?和?尚宣讲《地藏菩萨本愿经》,正讲到阎浮众生业感品,无尽意菩萨某世修为罗汉,遇孝女?光目为母设供修福一节故事?。讲解了一会儿?,宣诵佛经道:
“罗汉愍之。为作方便。劝光目言。汝可志诚念清净莲华目如来。兼塑画形像。存亡获报…光目闻说。知母无疑。哽咽悲啼而白婢子。既是我母。合知本罪。作何行业。堕于恶道。婢子答言。以杀害毁骂二?业受报。若非蒙福。救拔吾难。以是业故。未合解脱……”
允中听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一阵悲伤涌上?心头,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忙取出帕子擦眼泪,好像看见老?和?尚瞥了他一眼,便觉尴尬,就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向前打个合十,悄悄走出门来。
立在门前,恍恍惚惚,看一旁三三两两的人?走过,与自己毫无瓜葛,如同梦中一般,虽在眼前,却似格外遥远。一阵风吹过,遍体发冷,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自思道:“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听了几句经文,怎么还失魂落魄的?难不成这大的寺庙,竟有什?么古怪不成?”
摇头自笑,又想:“我每每心中难过,都是因为想起往事?,这二?年愈发频繁了,或是先人?在天有灵,要我超度祭奠么?王摩诘有诗说,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莫非我这心结,还须在佛门里才能解开不成?”
四下?望了望,定了定神。又想道:“这奉先寺名动四方,往常也来过,却不曾仔细游览,不如今日好好走一走。”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到了寺院深处,看见一排排寮房,僧人?来去,知道是众僧起居的地方了。就沿着甬道转弯,欲要转到前方大殿去,不想却顺路走进了一个小?院,内有三间精舍,清幽肃静,一个人?影也无。
只见当中一间房门半开着,往里望去,正中神橱里供着一尊三尺多?高?的金身释迦牟尼佛像,供桌上?燃着香烛,梵烟袅袅。桌前地下?,一个年老?和?尚跏趺于蒲团之上?。
那和?尚约莫六七十岁年纪,生得方面大耳,眉须花白,正自手结定印,微闭双目打坐。
允中立在门前看他,不知怎地入了神,忽觉四周万籁俱寂,心里空空荡荡,一时间各种念想都息了。
站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转身要走。却听那和?尚开言道:“檀越无事?,不妨进来坐坐罢。”允中听了这话,略一怔,便似身不由主一般,迈步走入里来。
先向佛像合十施礼,从?香盒里捡了一炷香来点燃了,插在炉中,拜了三拜。拜毕,和?尚道:“檀越请坐。”允中就在和?尚对面蒲团上?坐下?了。
和?尚道:“老?僧悟因,不知檀越所为何来?”
允中一惊,起初只觉得这出家人?慈眉善目,甚为可亲,没想到就是本寺住持悟因大师,慌的就要站起来。悟因止道:“檀越不须介意,请坐罢。”
允中略一踌躇,起身打个问讯,恭敬说道:“小?子疏狂,不知就是住持大师,失礼了。”打了一躬,复又坐下?。
悟因缓缓看了看他,微笑说道:“不知小?檀越是谁家子弟?因何到此?”
允中答道:“小?子姓蒋名铨…”忽然顿住了,想了想,又道:“不,不对,我的名字叫允中,”又停了一忽儿?,道:“我,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谁家子弟。”
一语说毕,不由得悲伤之情蓦地涌上?心头,渐渐就把脸色变了,难以自持,哽咽道:“小?子此来,只为心中有苦,不知如何释怀,请法师教我。”话犹未了,已是两泪交流。
那悟因看着他不言不语。允中此时觉得面前这个老?和?尚,仿佛是天底下?最亲的人?,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却又什?么都不用说,他也全都知道的,恨不能扑到怀里痛哭一场。坐在那里,眼泪就如开了闸门的流水,唰唰流了下?来。
哭了多?时,方才收了泪,取出巾帕揩拭了一气。赧颜笑笑:“小?子无状,实在失礼了,还请大师不要见罪。”
悟因微微一笑。允中又道:“方才在前头地臧殿,听法师宣讲因果。小?子心下?有一疑问,请教大师。”悟因道:“檀越请讲。”
允中道:“小?子常听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为何有人?一世为善,待人?不存一丝恶意,临到了时,却被恶人?戕害,没有个好结果?就此看来,老?天忒也不公。难道真是前世作下?了什?么恶因么?”
悟因看他半晌,问道:“不知檀越心中,可相信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
允中默然,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思忖了片刻,又点头道:“我还是信的。”
第66章 (下)
【禅师开示说因果】
悟因道:“欲知前世因, 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佛说三?世因果,其实是包罗了生生世世。今生之前,皆为前世, 今生?之后, 皆为来世。众生?种种痛苦, 是累世因果重重交错而成。我生?愚昧, 今世尚且看不清,岂知无尽轮回?只因看不清, 就道不信。然万法皆空, 因果不空。无论信与不信,因果乃是宇宙世界的运作之法, 亦是始末根由?,决是纤毫不差的。”
允中点?点?头?,吁了一口气,说道:“小子生身父母,皆是仁善慈爱之人, 却是生?于离乱, 死于不测。距今已过去十余年, 就连尸骨也不知葬于何?处……小子当时年幼无知,如今只记得父亲名字、母亲生?辰,其他一概都不记得了,双亲的容貌更是记不起来, 偶然梦中得见, 也是恍惚茫然……”
说到此?顿住, 又是一阵哽咽。
平复了一会儿,又道:“小子也曾想做个道场, 为二老?超荐亡灵,只是我自幼被养父母收留,恩养长大,视如己出?。兄弟姐妹之间?,手足之情亦是深厚……我怕说出?这段心事,叫爹娘觉得我心有别系,伤了他们的心。请教?法师,可有什么法子,令我放下这段心结……请法师慈悲教?导。”说毕直身长跪,稽首礼拜。
话说此?处,须交代一个缘故。原来这允中并不是蒋毅亲生?的孩儿,却是收养的螟蛉义?子。
当年蒋毅丁忧辞朝,在润州老?家泉盛乡居住了三?年,之后举家搬迁到金陵。时值寒冬,因置办宅院,免不了城乡两地往还来去。事有凑巧,一日回乡路上,白氏坐在车里,偶然打帘子往外瞧,一眼?望见路边积雪中有什么东西。停下车马查看,竟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已然冻僵了。
细探小厮还有一丝活气,白氏慈心发动:“既是遇着了,便是有缘。”命家人抬车上,带了回去,温暖贴偎,苏醒过来,慢慢进些汁水,将养了两三?个月,才算救过来了。
问他父母来历,起初只是哭,说忘记了,后来才说是姓苏,名叫允中。原是庐州某处苏姓乡绅家的孩子。只因蜀地王鸬鹚叛乱兵败,流匪窜入庐州作乱,允中跟着父母往扬州方向逃亡避祸,不料途中爹娘双双亡故,别的家人也都失散了,剩他一个沿路求乞,流落到此?。
蒋毅夫妇见他虽是伤痕累累,神色恓惶,却生?得眉目清秀,口齿乖觉,甚是喜欢。起初想等他养好了伤,给蒋铭做个伴读的书童。偶然一日却发现,允中早已开蒙识字,许多书都念过了。
这白氏生?下蒋锦之后,还曾经生?下一个儿子,可惜早产不足,落地没留住。一见允中就想起自己那个早夭子来,喜他聪明伶俐,又兼年纪幼小,就想收他做义?子。
极力怂恿蒋毅:“这么好的孩儿,一看就不是粗鄙人家出?身,岂不是老?天送来我家?现在还不记事,等养大了,就跟自己生?养也是一样。”
蒋毅叫来跟前细细考量,看他眉宇清正、举止有度、应对得体,也觉得讶异,心道:“这等品格,不知哪里来的,若是充作仆役之流,似是有违天和了。”
所幸允中还记得自己生?辰,拿去占卜了。随后便开祠堂,禀告祖宗,收他为子,排行第三?。改姓蒋,取名铨,表字却用了原来的名——允中。各种待遇和蒋铭一样,嘱咐知情家人不许议论此?事。随从仆役若有怠慢,重责不贷。对外只说允中原在汴京,才接过来的。
因蒋毅从京城到润州,又到江宁,数年间?换了几?个地方。外人不明来历,多以为允中是蒋毅在外头?某个侍妾生?的,如今认祖归宗罢了。
一晃十年过去,那允中生?得模样讨喜,又极其聪慧,蒋毅夫妇又怜他自小经历磨难,没了亲爹亲娘,平素就算偶有过失,也不忍苛责他,对他竟比对蒋铭还要宠爱几?分。
允中见众人待他不薄,渐渐也把父母兄姐当成了骨肉至亲,心内感恩,庆幸不尽。只是他幼时经历殊为惨烈,旁人都以为忘了,他却实不曾忘,一直埋在心底。
话说悟因见允中对他礼拜,抬手阻拦道:“此?是供佛处,檀越不必对俗人多礼。”示意他坐下,又道:“老?僧看小檀越神采,想来不论生?身父母,还是养身父母,皆是善缘而非恶缘。你的心结,只因想起生?身父母的惨苦,于心不忍不甘,面对如今爹娘,又觉得受恩深重,难以回报,可是这样么?”
允中垂泪道:“正是这样。方才在那边,我听法师讲经,说那光目圣女为母设供修福,我就想,我是不是也禀告爹娘,为我生?身父母做些法事超度。可是又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爹娘待我就和亲生?的一样,相识的亲友,也都道我是蒋家的儿子,要是旧事重提,我只怕……我自己也觉得不大妥当。请大师教?我,可要怎么样才好呢?”
悟因慈颜说道:“依老?僧看,这不过是件小事,禀知堂上未尝不可,就照实说也罢了。要是你不想说,也有别的办法。”
允中问:“别的什么办法?”
悟因:“你是读书人,岂不知‘至诚如神’的道理?。光目女设供修福,所以感动神佛者,并非其供养之物?,而是其供养之心也。佛门有语,愿力大于业力,业力大于神通。超荐亡灵的方式方法有许多,可以自心祝祷,也可布施僧尼祝祷,也可救济贫苦,为其祈修福德……形式倒不是最要紧的,要紧是你的心意。心诚自可通神,还有什么心愿不能了的?”
“至于檀越所说,要回报养育之恩,可知人生?所遇,无非因缘也。过去的父母是你过去的因缘,现在的爹娘,乃是你当下的因缘,二者本是同一件事。你就如对待生?身父母一样,对待现今的爹娘,也就是了。”
允中听说了这番话,忖度半晌,心下豁然轻松。拱手躬身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小子受教?了。”
脸上露出?笑容,又道:“听大师这么一说,令我日夜焦心,辗转反侧的事,解决起来却是简单得很。我好像……也悟到了一点?儿道理?。”
悟因见他聪慧,有心与他多谈几?句,微笑道:“檀越悟到了什么,不妨跟老?僧说说。”
允中道:“前不久,小子向乞儿施舍,却发现那乞儿是假装残疾的,心里有些懊丧。一位老?人家教?导我,不必放在心上,说,施者自施,受者自受,各自因果,是两不相干的,当时小子觉得受益匪浅。今日又听大师法语,方才领悟到,原来做人行事,最重要的乃是‘端看自心’四字。”
悟因颔首笑道:“檀越小小年纪,能悟到这个境界,实是慧根深厚。只是……”顿了一顿,“只是檀越有没有想过,人心却是会变的。”
允中一怔,想了想,笑道:“大师说的是。方才进门来时,我心是苦的,而今此?刻又不苦了,可不是变了的。”
又思忖了一会,道:“人心既是会变,就是人也会变了?”
悟因笑道:“那是自然。佛说万法无常,这世间?并无不变的事物?。譬如方才进门的你,与现在坐在这里的你,已是不同了,请问檀越,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允中茫然不解。悟因又道:“檀越方才说,进门来时,你心是苦的,而今却又不苦了。那你的心,到底是苦还是不苦呢?”
允中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方道:“只能说,我心现在是不苦的,过去却曾苦过,将来也不知会不会再变苦。”
悟因道:“你说的过去,已然过去了。将来的还未来,来了也就变成了‘现在’,所以,你只有‘现在’罢了。试问除了‘当下’,你又能去哪里呢?”
允中疑惑道:“过去是没有了,将来也会变成现在,可是,我一说‘当下’,当下也就变成了过去,也就没有了……”
悟因笑道:“是了,所以究其根本,就连‘当下’也是没有的。”
允中一时迷茫若失,重复说道:“就连‘当下’,也是没有的么……”
不由?得看了看悟因,又看看四周,望向门口,只见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霰来,漫漫洒洒,簌簌地从天而落。刹那之间?,只觉周围一切都变得历历分明,件件景物?真切得就如活了一般,那半空中的雪珠,一颗颗似乎都分得清清楚楚。
约莫过去一盏茶功夫,雪霰小了些。允中向悟因告辞出?来。出?院门没几?步,就见宝泉打着伞,在甬道上东张西望。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近前来,把伞撑在他头?顶上,口里说道:“三?少爷这是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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