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48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允中看看他,也不言语,满面笑容。宝泉诧异道:“出?什么事了,三?爷怎这么高兴?”允中笑道:“没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

  顿了一顿,笑问:“怎么,没事就不能高兴么?”宝泉陪笑道:“能,当然能了,小的愿意三?爷不管有事没事,天天都这么高兴哩。”

  允中笑骂道:“这油嘴儿,跟谁学的!”问他:“姐姐在哪儿呢?”宝泉道:“大姑娘早都在如意楼上等着了,叫我来寻您,前头?都找遍了,没找着,才到了这儿。”

  二人匆匆出?寺,来到如意楼上。蒋锦和采芹正在二楼坐着,见了允中埋怨道:“去讲经地方也没见你,你跑哪儿去了?这半天才出?来,等的我心焦。”

  允中笑说道:“姐姐猜不着,我今天见着谁了!”蒋锦看他一团欢喜,整个人和悦如春,不觉也笑了:“见着谁了?看你高兴的这么样儿,难不成是遇见神仙了?”

  允中道:“虽不是神仙,却也差不多!”就把无意间?走到后院,遇着悟因大师的事说了。蒋锦惊讶道:“怪不得,原来见到大人物?了。怎么,大师都与你说什么了,让我也听听?”

  允中想了想:“说的什么…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谈论佛法上的事!”

  蒋锦拍手笑道:“这可是不得了了,我家三?弟,竟跟奉先寺住持大师谈论佛法了。”

  允中难为情道:“姐姐低声些,叫人听见笑话。哪儿有呢,是大师谈佛法,我不过听着罢了……”

  叫店家摆上斋饭来。打发宝泉去堂下吃,三?人也自用饭。采芹把窗户开了条缝儿,向外看看:“雪停了。”眯起眼?睛又瞧了瞧,说:“那边那个人好像是武少爷,看是要回去了。”

  允中也走过来看,只见路上那人穿的鹦哥绿锦袍十分显眼?,正是武继明。又见他对面站个穿松花色袍子的人,接过继明递过的伞,交给身后小厮,又与继明相对拱了拱手,相别去了。

  允中看那人甚是眼?熟,蓦地想起,就是进地臧阁听经时遇见的那个俊俏小郎。心道:“怎么这人与武继明认得?”正自疑惑,只见又走来一人,与继明打招呼,却是萧纯上。

  允中回到座位上,说道:“原来纯上哥也来了。姐姐方才在寺里,见着他了没?”

  蒋锦“嗯”了一声,没言语。采芹道:“我们那会儿从寺里出?来,刚好碰着萧大官人,说了几?句话,他还跟姑娘作了个揖哩!”蒋锦看她一眼?,嗔道:“就你话多!”采芹低下头?,不吭声了。

  蒋锦向允中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来这儿的,一定又是你说的,你真不该说。”

  允中陪笑道:“就是上次在一块吃酒,提到了。我也不是有意说的,没想他留心,记着了。”

  原来萧纯上当年在学堂里见过蒋锦,对她怀有爱慕之情,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与祖父说了。萧老?太爷一问,才知蒋锦已和张均订了亲。纯上大失所望,不免害起了相思病,颓废了好些时日。同窗之中,允中和他最为要好,知道他这桩心事,却也无可奈何?。纯上听说蒋锦不久就要出?嫁,此?一去,终生?再不得见了。初恋之人总难忘情,所以今日来此?,就为见她一面。

  一时吃毕了饭,再向外看时,人都不见了。允中低声道:“其实,纯上哥也挺可怜的。”

  蒋锦不说话,半晌问:“他成亲有半年多了吧?”允中道:“差不多,也就半年吧。我看他也不怎么开心。”

  蒋锦微微皱眉道:“不开心也是成了亲,就该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本来没有的事,非要心里想,不是自找苦吃么?都到这个时候了,易地而处,你怎不想想,他那娘子可怜不可怜?”

  允中不由?怔了一下,笑笑:“姐姐说的是。”又说:“上次听他话里意思,跟他娘子两个也好多了,想是时间?长了,他也知道是空想,只是不能忘情罢了。”

  蒋锦“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也不是说什么对与错。只是像今天这样,就怕无事生?非,平白招惹闲话。”

  允中道:“姐姐说的是,我知道了。”三?人下楼,上车,一路回府。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67章 (上)

  【痴子弟争风闹花院】

  二人回到家, 蒋锦自归房去了。允中听说父亲和管家在花厅说话,便走了来。一进门,就见蒋铭、陈安和他儿子陈全都在,正与蒋毅谈论乡下田庄的事。允中就与陈全在下首坐了。

  原来蒋家在润州泉盛乡有些祖田, 交付佃户耕种。佃户大多是?姓陈的, 和陈安, 还有蒋毅的亲随陈升, 他们都是同族。前不久陈安父子下乡收租,今日祖宅那边的家人陈文、陈亮两个押车进城来送钱粮。

  只听陈安说道:“按说今年年成不错, 有些户没缴上来, 或是?缴不足,都是?摊上了事故, 或是?家里有人生病的,我都访查过了,多是?实的,也有几户不实。老爷看,怎么处才好。”

  蒋毅道:“还是?依往年成例, 确是?家中有事的, 你看着, 酌情减免罢了。事不明的,权且做账挂欠,明年再催,按例收息便了。”

  蒋铭插口道:“去年就是?年成不好, 减免的多, 有几家连前年欠的还没缴, 一例都免了。今年年景好还赖着不缴,就是?指望拖个?一年两载, 赶上灾年,这?账就烂了!要?总这?么宽,越惯越刁,别人有样学样儿,不都混赖起来?依我说,陈叔得好好查一查,想?法子整治几个?才行,至少加息,他就不敢了。”

  陈安道:“二少爷说的也?是?,老?爷的意思呢?”

  蒋毅沉吟道:“你们说的这?些,我也?料到了。我也?不是?一味要?纵容,只因这?些庄户,都是?上一辈就结交下的,本来都是?厚道人家,如今子孙不肖,咱们还要?顾及前人脸面和情分。眼下只要?还说得过去,姑宽容罢了。”

  又对陈安道:“你跟他们说,这?账记着,既有事,缴不上也?可恕,可要?再赶上灾年,想?要?接济,我这?里可就没有了。”

  陈安应道:“老?爷既这?么说,我知道怎么处了。”

  又道:“前年大少爷做主?,卖给润州方家的田,庄户们如今叫苦连天,听说方家的下来收租,请衙门皂吏跟着的,庄户须摆香案迎接,欠租的还要?拉去打板子,那些惯常赖租的都不敢了,有几家摊上天灾人祸,想?减免,哪有那等好事!前几天有两个?找着我,求我问老?爷,看能不能把地再收回来,我说,这?还不是?你们自找的?原来在这?边,想?尽了法儿抗欠不缴、偷奸耍滑的,如今遇到硬茬了,又怎样?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蒋毅微微笑?了笑?,轻吁了口气,说:“那块田本来就是?后买的,不像别的,是?祖产。守着这?些也?够了,还收那做什么?我早看出来了,银钱进项不能指望这?,还是?得做些买卖经济才是?。”

  陈安道:“老?爷说的是?,那会儿老?爷找经纪行,让大少爷学做买卖,我还有些不明白,现在看,要?没有这?一项,这?么大个?家,不知怎么撑住呢。”

  又说了一会。陈安问:“那,陈双说的那些事,老?爷意思怎么办?”

  蒋毅略犹疑了一下,问他:“你看呢?”

  陈安陪笑?道:“论起来,他是?我没出五服的兄弟,可行事也?忒不像样,我就不说了。但凭老?爷做主?,我没二话。”

  蒋毅又看蒋铭。蒋铭道:“要?我说,管他要?饭呢!当初是?他闹着要?走,独门立户去,一个?钱没要?他的,又给他一块好田,那块地也?值得二百银子,就租出去,也?够他全家饿不死了。如今他小子败家,地也?糟蹋没了,又想?回来,天下哪有那等好事!”

  蒋毅蹙眉头沉吟片刻,道:“这?个?陈双,当年他爹陈山是?你祖父的伴当,鞍前马后,与主?子一起共过甘苦的。如今虽是?没了,旧情却不能不念,总不能看着他沦落没收场。”

  向陈安道:“这?样吧,你下去安排,再租他一块田,够他生活也?罢。把话说清楚了,或是?他自己耕种,或是?转租给别人,我都不管,也?不要?他缴租。他那儿子不成人,想?来铺子做事,万万不行!又不能写,又不能算,来做什么?也?忒不成个?器!你让他好好经管经管。至要?莫过于教子,趁着年纪还轻,教训他做人的道理才是?正经。”

  蒋铭接口说道:“可有一样,现下有他在,这?么着还行,要?是?他没了,就把地收回来罢。他那儿子,就他惯着也?罢了,旁人谁养着他?咱家又不管收废物的!”

  蒋毅笑?了笑?,没言语。向着允中,问他从哪儿来,今日做什么了。陈安见状,便带着陈全告辞出去了。

  允中说了去奉先寺的事,怎地遇到了悟因大师,怎地与他谈论佛法,只把那些吐露心声的话略去不讲。笑?说道:“其实我也?没怎么听明白,就是?觉着心里敞亮了,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也?不知道为什么。”

  蒋毅看他眉开眼笑?,脸上比平时多了舒缓随和之气,也?自欢喜。说:“悟因师父,那年我和虞先生去奉先寺进香,遇见了,相谈过的。他是?有修行的法师,佛理通透,你们多向他请教请教,也?是?正理。”

  少停又道:“只是?这?佛家法理,跟咱们儒门学问不是?一途。佛家讲的是?出世间法,谈的是?苦,是?空,学的深了,也?会移人性情,只叫人往空门上去,把这?世间的情理都看淡了。若是?就此荒废了人情人事,就偏了正道了。”

  蒋铭道:“我好像记得,咱家在汴京时,大哥有个?同窗,就是?因为去寺里谈佛法,谈着谈着,不知怎地,好好的人就出了家,做和尚去了!”

  蒋毅点头:“是?有这?么一个?人,天分很高,遇事颇有见解,小小年纪,诗文都做的不凡,那会儿都以为将来必成大器的……所以说,你们不管学佛学道,都要?谨遵儒学正统,中庸之道把持得定?才是?。经史子集学通了,多思想?治世修身的道理,莫往偏门左道上去了。”

  允中笑?应道:“爹说的是?,我都记住了。只是?,我今日跟悟因师父谈过一场,不但没觉着空,反倒觉得,这?人世间的人和事,比从前更?真更?切,更?好了似的。”

  蒋毅笑?道:“哦?那你说说看,怎么个?更?好法儿?”允中想?了想?:“这?…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觉得心里欢喜。”蒋铭笑?道:“这?个?我们都看得出来,你现在就好像吃了蜜糖,欢喜两个?字都在脸上写着哩。”说的都笑?了。

  又提到遇见武继明的事。蒋铭奇道:“他陪他令堂听经去了?那可是?要?有耐心烦儿,这?不像是?武继明做的事了。”

  蒋毅在旁听着,忽问道:“前时在人家做客,我怎么听说,那武继明如今不学好,专一流连花酒,往那本司三院里去,风流博浪,挥金如土。可是?真的么?”

  蒋铭笑?道:“也?没有传说那么样儿,他就是?爱玩些,好个?热闹罢了。”

  蒋毅“嗯”了一声,道:“他们武家也?是?诗书?门第,武通判治家有法,想?也?不至如此不堪,可见传言可畏。只是?,年轻人太爱玩了,荒废时日,总是?不好。你们也?该时常劝着些,才是?朋友之道。还有,你俩要?仔细,不能跟着他一块胡闹!”

  兄弟俩齐声应喏了。蒋铭陪笑?道:“我们也?劝过他的。只是?这?劝人的话,只好‘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要?说一起玩,就是?有时见个?面,吃顿饭。胡闹的事,我们俩怎么敢呢!”蒋毅点头,又教导些劝学的话,不提。

  光阴荏苒,不觉就到了年末。这?一日,蒋毅和蒋铭、蒋钰三人在书?房坐的,蒋钰说起后日回泉盛老?宅,往祖茔上祭,另外去虞先生住处,给他带些年货和日用?物品。

  蒋毅道:“年前就你去吧,铭儿他俩就不去了。你见了先生说,过了春节我带他俩一起下去,到时去看他。”

  蒋铭想?起来:“那我得遣人,快去告诉继明一声,前时他也?说要?去看先生呢!我和三弟不去,想?必他也?不去了,说不定?要?捎带礼物,就让人跟着大哥一道去罢。”

  蒋钰笑?道:“你说武继明么?他哪还顾得上这?些!他最?近在家闭关?呢!打量过了年,也?未必能放出来。不信你就去找找,管保见不着人。”

  蒋铭惊讶道:“他出什么事了?前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出不来了?”蒋钰道:“我也?是?那天同大尹府刘管家吃茶,听他说的。”当下告诉一番原委。

  原来武继明自恋上王芸儿,每月雪花银子包着她?,不叫她?接别人。这?些天一门心思讨好老?娘,常常待在家里,就把芸儿放空了。王芸儿自然?乐得闲着,那鸨儿妈怎肯的?事有凑巧,恰有江宁府佥事的儿子,原在外县老?家读书?的,近日过来了。一脚踏入金陵繁华之地,高兴的不了,四处寻欢作乐,也?撞到王家院儿里来。

  那天正赶上王春儿不在家,别处供唱去了。鸨子就叫芸儿陪他吃茶唱曲儿,这?浪子就把芸儿看上了,拿出二十两银子,连着歇了三天。鸨子看到钱,眼睛里放光,哪有放过的道理,乐得两头进账,就把武继明搁在脑后去了。

  话说武继明身旁,也?有几个?帮闲抹嘴儿的,平日蹭吃蹭喝惯了。因继明最?近学好,他们就没进项了。其中就有人去奉承那佥事官的儿子,给鸨子牵线搭桥。得了好处,又不分与别个?,那没得着好处的,自然?气不过:“凭什么你油水独吞,不分我,我就要?坏你的事!”

  如此这?般,这?天当街遇见武继明,死拖活拽,一力撺掇他到院儿里作耍。鸨儿妈妈措手不及,只得扯谎说芸儿不在屋,给亲戚贺寿去了,到晚才能回家。

  武继明因多日不见王芸儿,也?想?念她?,就在厅上坐住,等她?回来。婆子端茶应酬,只盼着快走。那帮闲的怎么肯了,趁继明的小厮去后头登东,引他在厢房前走过。听见里面有人谑浪嬉笑?,小厮好奇,扒窗缝儿张眼一瞧,见里面正是?王芸儿,陪着一个?男人正在吃酒调情。

  转头告诉了武继明。继明由不得怒从心起,骂将起来,把桌子也?掀了,凳子也?摔了,盘儿盏儿都砸个?稀碎,又要?回家喊人,要?平了王家的院儿。帮闲见此,怕事闹大了吃挂落,忙又尽力拉劝……芸儿只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谁知那佥事官的儿子在家时,没有爹娘拘管,也?是?个?太岁,骄横惯了的,不晓得武继明来历,以为老?子在府尹身边做事就是?最?大。听见外面闹乱,大喇喇跑出来嚷骂,高叫:“不看小爷是?谁,我爹便是?某某某……”武继明一听气乐了:“可知好嘞!爷打的就是?你!”冲上去一脚踹了个?仰八叉,如此小厮对小厮,主?子对主?子,骨碌到一块堆儿里。

  武继明也?学过几下拳脚,虽上不得战场,打个?架却有余,把个?佥事公子一顿拳打脚踢,领着小厮一抹烟跑了,外袍都落在屋里,不及回拿。

  继明追赶不及,回头同着小厮,把鸨子家门窗打个?破烂。鸨儿一边赔不是?,一边还要?捏谎分辨,继明怎肯听她?,愤然?走了,发誓从此再不来找王芸儿。

  却说佥事儿子回去,也?要?报复,找人搜寻武继明,才知是?通判家的衙内,他老?子比自己老?子官大好几级,只得忍气吞声。到底心不甘,眉头一纵,计上心来,把这?事散布了开去,只说武继明流连妓院,为表子争风打架,倚仗他爹做官,恃强凌弱,打伤了人。

  一来二去,传到了武通判耳朵里。通判大怒,拿来小厮审问详细,打了个?臭死。又将儿子叫来跟前责骂。夫人马氏出来解劝:“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般!儿子刚转过性来,恁懂事的,都是?那群杀才,看你做官眼气,歪派胡说,糟践咱们家的声名?。”

  武通判咬牙恨道:“人怎不说别人,偏说他?你不知,他在外头还有个?名?号,叫做什么‘忒煞情多’,真羞杀人也?!这?不肖子,我锦绣堆里养着他,不作脸也?罢了,反倒给我装幌子!今日官厅上,叫倪大尹几句话说的我,面皮搁也?没处搁!”

  又道:“你妇人家不晓事,我现下当着这?个?官,多少人盯着要?寻纰漏,监察的下来,不提防谁加句闲话,评考只要?添上‘教子无方,家务荒疏’几个?字,我这?个?官,做还是?不做?!”

  说的夫人脸色也?变了。此时官身为重,顾不得素昔怜爱之情,命家人拿大板子,着力打了几下,武继明打娘胎出来未曾吃过这?苦楚,认错求饶,呜呜地哭。马夫人拦着,心肝肉儿地叫,直要?跟通判拼命。阖家大小都来下跪讨情。通判叫将儿子关?锁在屋里,不许他出门。

  蒋铭听说这?事,知道武继明去不了了。仍叫李劲去告诉消息,果然?没见着,回说有事下乡去了。

  私下与允中说起,允中道:“这?么一闹,继明哥对那个?院儿里的倒是?死心了,也?是?坏事变成了好事。”

第68章 (下)

  【夙相知携手赏寒梅】

  却说?冬至后, 府里?又进了六个小丫头。上房因去了荷花海棠,把原来外间伺候的瑞香和佳惠叫到?里?间,新来的两个,一个取名石榴, 一个叫做芙蓉, 补外间的缺。大房也添了两个, 一个给菱歌使, 取名秀春,一个到?兰芝房里?, 叫做芳春。另给蒋铭和允中屋里各添了一个, 分别叫做佩儿、翠墨。

  这几个都是十?二三岁年纪,不大知事的, 由各人房里大丫头教导如何服侍,教做针线活计,也教识几个字。没几天,上?上?下下都熟悉了,叽叽喳喳, 内院里一时热闹了许多。

  冬腊期间事务繁忙。蒋钰和蒋铭自去外头忙碌。家事都归兰芝这边打理, 因菱歌初次有孕, 看的要紧,就?不叫她再管事,只安心养胎。蒋家的规矩,妇人怀孕之后, 须择清净室内居住, 不侧坐, 不偃卧,不视恶色, 不听淫声,常诵诗书、玩金玉…如此这般胎教,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慧端正。故而兰芝少了臂膀,便请蒋锦帮忙料理。

  独允中是个闲人,每天或是到?上?房陪白氏说?话,或是看书写字,或是跟丫头们闲聊玩耍。他为人和气?,丫头小厮都不怕他,只畏着蒋铭,不敢十?分放肆。

  转眼到?了春节。万户曈曈日?,新桃换旧符。蒋府亦是喜气?洋洋,年三十?祭家庙,晚间守岁,初一早上?,阖府依照次序给老?爷太太拜年,兄弟姊妹按大小依次行礼,烧锅巷的家人们也分批过来拜,一拨去了一拨又来,整闹了大半日?。接下来各人忙着待客拜客,没个歇时。

  不觉到?了破五,傍晚下起雪来。廊下挂的灯笼都点亮了,晕红灯光映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又喜兴,又清雅。蒋毅立在门前看雪,心情甚为喜悦,说?道:“这雪来的好?,明日?正好?到?虞先?生那里?看雪里?红梅。”

  次日?早上?空中还飘雪花。父子三人,带着宝砚、宝泉两个小厮,乘马车往乡下而来,雪地里?走的慢,直到?日?酉时分,才?到?了老?宅。

  蒋家老?宅一直是蒋铭的乳母李妈妈一家看守着。李劲的父亲早年没了,李妈妈跟着女儿女婿过活,女婿名叫陈文,是陈安本家侄儿。李劲年前同蒋钰一道过来办事,没回金陵,跟他娘和姐姐姐夫一块过的年。

  李妈妈入冬之后,关?节痛发的厉害,行走拄着拐杖,做不得活儿。便从村上?叫了两个媳妇子帮忙,把年前备下的鹅鸭鱼肉等物收拾了,置办出两桌丰盛席面。

  早知老?爷少爷们要来,门下众人都来候着拜会。待父子一行到?了,免不了纷纷行礼拜见,互道问候。蒋毅留下四五个年长相?熟的饮酒闲谈,余人散讫。

  第二天清早吃毕了饭,父子三人乘车,陈文李劲另套一辆骡车,带上?各色祭供,香烛纸马,洒扫用具,并叫了两个乡人跟着,一众往祖茔而来。

  到?茔地洒扫雪尘,奠酒祭拜,如此这般,不消细表。

  祭扫毕了下山,又乘车子往虞先?生在的村里?去。这边雪下得不大,地上?只薄薄的一层,但山路难行,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

  远远就?见先?生立在村头瞭望,身边跟着一个童儿。

  蒋铭和允中下来步行,到?得近前,蒋毅伸手,拉虞先?生上?了车。兄弟俩与童儿跟着,来至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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