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59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见赵盼盼身子横陈,压着陆玄的腿腹。便放开哥哥,迈步过来要把妇人移到一边去?,又见胸口上插着那柄刀, 寻思道:“自古杀人偿命, 哥杀了她, 官府必然究治,怎生遮掩过去?,不叫哥吃官司才?好。”于是?将手去?拔刀,就?在这当?口, 门外莹儿回来了。

  丫头刚买了早点回?来, 满心欢喜, 一边上楼一边说:“怎么?回?事,大门四敞着!小娘快起梳洗, 下楼吃馄饨吧,刚买回?来,还热着哩!”说着举目一看,正瞅见陆青拔起短刀来,血流如注。

  丫头吃这一惊,张目结舌,魂魄都飞了,泥塑木雕般愣怔了半晌。扭转身下楼,不料脚麻软了,“噗通”一声在梯上扑倒,连滚带爬骨碌到楼下,哭着站起来,身子打了个旋磨儿,分?开两脚往门口奔去?,破空喊出一嗓:“救命啊,陆二杀人了——”

  陆青被?她看个正着,一时?也呆住了。落后听见这声喊,心中蓦地有了主意。

  此时?早饭时?分?,这里又离街口不远,莹儿一喊,就?有人跑过来看,四方邻里也都探头观瞧。地方保甲尤三正在曲六辣汤店里喝辣汤,闻声走了来。须臾,一众人纷纷簇拥在大门口,问莹儿道:“你喊的什么?,陆二杀谁了?”

  莹儿吓得傻了,别的话通不会说,只将手指着院里。半日才?说道:“陆二,陆二把我家小娘杀了,现就?在楼上!”说毕,大声啼哭起来。众人面面相觑,都道:“你先别哭,陆二怎地杀了你小娘?”一个个只顾问,都不敢往院子里去?。

  蔡小四道:“尤三叔,你是?甲长,领着大伙进里瞧瞧吧!”众人都道:“正是?正是?!”簇拥着尤三往里走,这时?楼门处现出两个人来,正是?陆青抱着陆玄,二人衣上皆有血渍。

  都肃静下来,盯着俩人看,莹儿吓的不哭了,直往人身后躲。尤三道:“二郎哪里去??大郎这是?怎么?了?”

  陆青朗声道:“相烦尤三叔,还有几位高邻,帮我找个担架来,我哥发了厥证,须得平躺着才?成!”

  大伙都一怔,便有人飞跑出去?,到街口铺子里寻了一副板铺过来,少刻到了。

  陆青将哥哥安顿妥当?。向尤三拱手道:“尤三叔!姓赵的妇人对我哥哥无礼,被?我气不过,把来杀了!我一身做事一身当?!待会便随你去?见官,”转对蔡小四道:“四哥!烦你找几个人,把我哥送回?家去?,到了家,告诉人找景茂,他知道怎么?处。”

  众人见他纹丝不乱,说起杀人好像平常小事一般,都摸不着头脑。尤三道:“二郎说的可当?真?”陆青道:“三叔不信,自上楼去?看!”尤三招呼众人上楼,果见妇人已死,身下血渍未干。一个个吓得没声音。尤三叫两个老?成邻人看守现场,等着衙门来人。这边蔡小四叫了四五个汉子,抬起陆玄,往陆家去?了。

  陆青看着哥哥去?了,便道:“人是?我杀的,没甚好说,与你们去?见官罢了。”同?着尤三、莹儿,还有左右四邻五六个人,一块往衙门首告。那街上好事的闲人多的是?,平常最爱议论是?非的,何况杀人命案,当?下呼呼啦啦,有二三十人一起簇拥着走了。

  单说蔡小四几个抬陆玄回?家,一路走得飞快。陆玄半道苏醒过来,睁眼看见天光,只觉晃晃悠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去?到哪里。恍惚中忆起刀子插在盼盼心口上,她必是?死了。心中又痛又急,登时?又晕了过去?。

  不一时?来到陆家门首,来庆一见吓了一跳,奔进去?禀报老?太太。陆母已经?知道陆玄没去?成汴京,心里挺高兴。正在屋里坐着,跟叶妈张罗要去?后菜园锄草,忽听来庆报说:“大爷不知怎地晕过去?了,街坊人抬回?来了!”

  老?太太惊得心里突突乱跳,慌忙走来前面。呼唤陆玄不醒,抬到屋里。问蔡小四:“大郎这是?怎么?了?打哪儿抬回?来的?”

  小四道:“二郎说,陆大哥这是?突发厥证,让找景茂大官儿,他知道怎么?处。”叶妈忙叫来福,小子云飞也似去?了。

  陆母急道:“小二呢,他怎么?不回?来?”小四道:“我说了,您老?人家可别着急,”如此这般告诉一遍:“丫头街上叫喊,指二郎杀了妇人,二郎也认了,叫我们送大哥回?来,他跟着尤三去?见官了。”

  陆母先看陆玄不醒,已是?急得不了,忽然又听说陆青杀了人,就?如半空里打了个霹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叶妈和丫头一片声呼唤,搓胸口,掐人中,半日唤醒过来,扶在椅上坐着。

  老?太太哭道:“天了天了,这是?怎么?了,可如何是?好?”叶衡早去?西院把陆廷玺和陆婶请过来了,众人围着蔡小四问究竟,蔡小四也说不清,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话……

  正乱着,景茂来了,看看陆玄情形,说道:“不妨事儿,大爷这是?旧疾复发,过一阵自会醒的。去?年金陵路上周老?先生给开了个药方,大爷应是?带回?家了,可知在哪里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知道。叶衡忽然想?起:“大爷去?年回?来,我洗衣服,见过两张草药方儿,大爷没说什么?,只叫搁在里间橱屉了。”忙去?找出来,景茂一看:“就?是?这个!”便道:“我去?抓药”。陆母这会儿镇定?了些,不哭了,喊住他道:“你别去?,叫来庆去?吧,你赶紧跟去?衙门,看看小二他怎么?样了!”

  景茂还不知陆青的事,也懵了:“二哥怎么?了?”不免又把蔡小四追问一遍。廷玺往四下看,叫道:“文权呢?怎么?还没回?来?赶紧叫进宝去?找,这家里有事用人,倒找不着他了!”

  进宝就?在不远处,应道:“少爷前时?回?来了,刚骑马又出去?了。”陆婶道:“去?哪儿了?”进宝:“不知道,像是?有什么?急事,急急慌慌的,往西头去?了。”廷玺道:“往西头去??出镇子去?了?”

  因陆家在镇子西边,应天却是?在东南方向,平常陆家人出门,不管去?街上还是?去?应天,都是?往东走的,往西走就?是?乡间田野了。只听进宝回?道:“小的看着是?往西头去?了,只没来得及问做什么?。”

  原来那时?文权和盼盼在床上说话,忽听陆玄叫门,都慌了手脚。文权抓了衣帽鞋子,赶不及下楼,就?躲到外间房里去?了。落后陆玄进屋,和盼盼说话,文权匆匆整衣穿靴,挽束头发,不见了网巾圈儿,只用簪子胡乱别住发髻……慌乱间,随身一个茄袋掉在地上,惊动了陆玄……

  如前所说,文权寻后角门奔出,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一路跑回?家来。想?着陆玄持刀未落,多半是?认出了他,又想?起那时?盼盼叫了一声,不知她怎么?样……纷纷念头乱飞,半点儿主意全无。到了屋里,菊芳和丫头见他僵着面孔,一身凌乱,不知所以然,以为还为昨日事情着恼,都不敢问他。

  文权在屋转悠了一会儿,想?道:“大哥到家,必定?不肯干休,于今之计,只好先出去?躲避几天。”便将衣帽整理了,随身物件包了个毡包,把些散碎银子拿上。到后院备马,做出门的打算。

  忽又想?起盼盼:“我要是?自己?走了,她可怎么?办?莫若我留下来,拼个杀剐,把事挑明了吧……”又觉没那份胆量。正自惶惧纠结,忽听得东院一片声乱嚷,陆玄晕倒给抬回?来了,又听说二郎杀了人。

  这才?知道盼盼死了,想?起那时?她叫的一声,必是?中了刀。文权一时?间心胆俱裂,面如死灰,痛不欲生。昏昏然牵马出了门,爬上马背,失魂落魄,只如行尸走骨一般,一径往镇西原野上跑去?了。

  这里找不到文权,便打发来庆去?抓药。陆廷玺道:“大嫂莫急,我同?他们去?衙门看看,问清楚了再做道理。”叫陆婶回?西院拿银子,陆母也催促叶妈开箱子找钱。廷玺道:“还不用许多,先看情形再说。”

  随同?景茂,蔡小四等一众出门。此时?街坊邻居都来打问,也有路过看热闹的,门口聚了一大堆人。众人刚走出来,望见东边来了一簇四五个皂吏打扮的公人,前头走的两个,正是?卢九和蔡小六。

  顷刻到了跟前,卢九拱手道:“陆叔”,廷玺急道:“九哥,我正要找你呢!小二是?怎么?回?事,如今怎样了?”

  卢九道:“陆叔,请借一步说话。”回?头让蔡小六和另几个在门口守着,他同?廷玺到了厅上。陆母陆婶等人顾不得礼数,都来听他说话。

  卢九道:“陆叔,我说了,您老?人家可别着急。小二杀了赵氏,现在堂上出首了。我们几个是?来拿文权的。”

  顿时?都吃了一惊。廷玺道:“文权怎么?了?”

  原来陆青一干人等来至公堂。莹儿哭告:“小娘在家,奴婢去?买早饭。大爷本来去?了东京,不知怎地今早却来家了,婢子上楼就?见大爷晕倒在地,陆二正从小娘身上拔刀,显见是?他杀了我小娘,求大老?爷做主发落。”磕头不迭,啼哭不止。

  县尹又问陆青。陆青不好说文权盼盼私通之事,只得捏个谎,说知道哥哥回?家,来找哥哥说话的。进门看见妇人辱骂推搡哥哥,自己?一怒之下杀了她。

  看官听说,这县官也是?科举出仕,不是?白吃干饭的,听他说的蹊跷,喝道:“胡说!陆大刚刚到家,妇人如何无礼?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讲来,本官看你敢作?敢当?份上,且饶你的刑罚!”

  陆青禀道:“妇人一向无礼。今日小人到了,哥哥在楼上,小人本在楼下站着,听见赵氏和哥哥争吵,恶言相向,小人不忿,也说了她两句,赵氏辱骂小人,小人一时?情急,才?将她杀了。”这一番话是?他路上想?的,所以说的流利。县尹道:“那你说,他俩因为什么?事争吵?都说了什么?话?你哥哥现在何处?”

  陆青再也编不出瞎话,只得说道:“小人实不知因为什么?,赵氏的话,小人也没听清楚。因哥哥素有厥证,见杀死了赵氏,一时?发了,不省人事,小人央邻人送回?家去?了。”

  李县尹厉声道:“都说的什么?!前言不搭后语,想?那妇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无端与家主作?对!你既没听清楚,如何又说听着不忿?分?明就?是?说谎!想?是?你凶暴成性,杀了人,反推赖亡者不是?,着实可恶!”

  怒了,当?下就?要动刑。正这时?,查勘的仵作?回?来了,报说:“妇人确系刀伤致死。现场无甚异样,却有地上遗落网巾圈子一个,有些可疑。”

  知县命人把网巾圈儿拿给陆青看,陆青摇头道:“这个不是?我哥哥物事。”

  县尹就?有些明白了,喝问莹儿:“屋里来过别人么??这东西是?谁的?从实了说,敢隐瞒一个字,本堂就?要上拶子了!”

  丫头心里有鬼,怎禁得起吓?哭道:“老?爷明鉴,楼上,楼上本来还有一人,是?陆家西院三郎陆文权。婢子出门时?他还在的,不知怎地走了。婢子回?来时?,只看见大爷和陆二在。”哭哭啼啼,把文权与盼盼来往私情俱都招说了。厅下听审围了许多人,登时?哄哄嚷嚷一片。

  县尹心道:“这就?是?了,想?是?陆大突然归家,陆三仓促逃走,遗下网巾圈子,被?陆大看见,与妇人理论,两个争闹。陆二不说,是?怕家丑外扬,这话确实也难出口……”便命卢九等人来拿文权对证。

  且说陆家众人听说文权与盼盼有奸,一夜只在妇人那里,无论如何想?不到的,都呆了。廷玺道:“文权与她叔嫂分?上,怎么?可能?绝无可能!”

  卢九急道:“陆叔!这事丫头已然实招了,并有证物,还能冤枉他?为今之计,依小侄的主意,三郎若去?见官,场面难堪,于事又无补,不如叫他出门避一避。这里妇人已死,大哥又病,只把错儿都推在妇人身上罢了,二哥的罪名也不至过重。”

  陆廷玺听这么?说,看卢九神色,已知是?实。不由得万丈怒火“腾”地烧起来,又是?愤恨,又是?羞惭,面皮紫胀,咬牙切齿骂道:“怪不得他跑了。这小畜生,竟做下这等事……”

  话未说完,两眼往上翻,头往后仰,眼看着身子便倒了,不省人事。众人要去?扶起,陆母有些识见,连声道:“别动,且慢着……”让廷玺就?地平躺着,喊人拿针来,刺破了十根手指,放出数滴黑血。半晌廷玺悠悠醒转,微微张开了眼,仍说不出话来。众人抬扶进屋,睡倒在炕上。老?人家口眼歪斜,半身麻木,不知性命如何,但见四肢不举。一大家子都慌了,哭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叶衡匆匆来报:“大爷醒了,要见老?太太。”陆母赶紧回?来。陆玄见了母亲便道:“赵氏是?我杀了,并不是?故意。怎么?说是?二弟杀的?快叫人抬我去?堂上分?诉,换二弟回?来!”

  陆母只当?他要替陆青分?担。哭道:“小二已经?认了,这孩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使刀弄枪,这下可不闯出大祸来了。”

第84章 (下)

  【避祸端随亲远行】

  陆玄气弱声微, 断断续续把当时情形告诉了一遍:“确是我一时失手,误杀了妇人,二弟是后来的,他这是要替我顶罪, 娘还说他的不是……”

  落泪道:“现在知道了, 小二几次劝我, 多在家里住, 快娶正房,原来他早知道他俩有奸, 只是没法?儿跟我说……”

  陆母也记起陆青打文权的事来, 都明白?了,又悔又恨, 又疼惜儿子?,只骂□□害人,死有余辜。陆玄道:“现在人也没了,骂她也是无益,都怨我, 当初没听娘的话?, 领了这祸胎回来。”想到盼盼竟是自己失手杀了, 不知是痛是悔,是悲是恨,胸口一阵剧痛,哽咽难言, 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陆母见他这样, 慌得手脚都软了, 赶紧安抚道:“事都这样了,怪谁还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 你得好好养着,那院你叔父也气倒了。小二他,文权也……,家里得有个主事儿的人,你可不能再出?事了!”说着流泪不止。

  陆玄此时气闷心塞,情知厉害,强自平复一下说:“娘,刚我听卢九还没走,您请他过来。我有话?说。”

  忙找卢九过来。陆玄道:“相烦九哥找几个人,送我到堂上去,妇人是我杀的,我就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了,也不能让二弟顶这杀人的罪名!”说着心里又急,恨不能立刻走去县衙,他本来有病的人,一动情绪,头昏目眩,眯着双眼?,奄奄的只在那里捣气儿。

  陆母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连声道:“我的儿,你可别?着急,这是什么时候,你得顾着自个才行,要是你再有个什么,娘还靠哪个?”卢九在旁也道:“大哥还是将息身子?要紧。二郎那边,有我们兄弟在,不会让他吃亏的,且请放心。”陆玄此时有心无力?,无奈淌下泪来。

  陆母拉着卢九到外间,问他要主意。卢九道:“既是赵氏与人有奸在先,想必不至死罪。毕竟人命事大,总得有个发落的。现这情形,不管是大哥,还是二郎,老太太必得舍出?一个来,扛下这桩案子?。”

  陆母禁不住痛哭起来。叶妈相劝道:“事已至此,老太太早做决断吧,所?幸两位哥儿现下都还好好着,天无绝人之路,咱舍财救命,托人说人情,不会有甚大事的。”

  陆母揪心揪肝,哭了半晌。说道:“眼?下,也只能让小二扛着,要是老大去了,他这个身子?,还能活着回来么?坐监也好,发配也罢,小二身子?骨强壮些,还能有个活路。”

  当下翻箱倒柜,给卢九拿了五十两银子?:“先拿上这些,帮俺们打点堂上衙役管事的,只不叫小二受屈就好。”

  卢九接了银子?:“老太太且放心,这些事都包在卢九身上。只是太爷定案,小侄的人情够不上,还须找孙孔目和金押司照应才行。”

  陆母道:“这我知道,缓过今日,等大郎好些,他叔父好些,就有计较。”又道:“有什么事,请九哥早早来家告诉一声。”

  卢九同蔡小六几个回衙复命,只说文权早上没回家,没找着人。因都是陆家的人,无人催促追索,知县也就罢了。只命将陆青收监,莹儿着官媒婆子?带去看管,听候发落。卢九暗中打点监役狱卒等人不提。

  且说卢九走后,陆母叫给蔡小四几个拿了谢钱,都散了。西院进宝请了医生来看陆廷玺,开?了个药方。陆母见那人不大靠谱,向?陆婶道:“这人能行么?看他叔父是个大症候,最好是去城里,找个老成些的大夫来瞧瞧。”

  那陆婶平常都是听老头的,如今老头倒了,又走了文权,天都塌了。只知守着廷玺,泪眼?不干。哭道:“那不成,让小厮去铺子?找何九问问主意?”

  两个老太太正计较,忽听前头一阵喧嚷声。巧鹃来报:“少?奶奶出?门走了,小大姐儿又吐奶了……”原来菊芳知晓了始末缘由,痛哭一场,望空把文权大骂了一顿,着人雇车马,哭哭啼啼,带着春燕回娘家去了。

  却?将个不足半岁的孩子?丢下。那孩子?受了惊吓,刚吃的奶水又吐了,奶娘抱过来,问陆婶讨主意。陆婶哪有主意?心知儿子?做下这事,媳妇自然留不住了,只是哭,末了还是陆母主张着,吩咐巧鹃和奶娘两个在文权那屋住着,相帮带孩子?。

  如此不过半天功夫,陆家两院四个男主:两个卧病在床,一个在监中,一个不知去向?。只好陆母陆婶同叶妈三个老太太商量事务,一家子?恓恓惶惶。陆母叫来庆给陆青送饭,守在衙门跟前听消息。落后卢九安排,到监里与陆青见了一面,回来告诉说陆青只是散禁着,没受什么委屈,阖家大小才都心安了些。

  且说叶衡煎好了药,服侍陆玄吃了。陆玄小睡一会儿,醒来感觉精神好了些,坐起身来。陆母这才跟他说了廷玺病况,流泪道:“你叔父样子?不好,像是中风了,就是熬过这一劫,怕也要变成废人,这可如何是好?”

  陆玄虽是虚弱,头脑却?清楚,道:“这是要紧症候,得找个高明人及早医治。”将景茂找来跟前,吩咐去宋州城找周坚白?。叮嘱他:“到那多拜上太公,就说我和叔父都等着太公救命。”

  景茂应道:“大爷放心,我这就去。只要太公没出?应天,我无论如何找着了,请他老人家来一趟。”急急动身去了。

  这厢陆玄又提换陆青回来的话?,陆母不许。陆玄急道:“祸是由我起的,人也是我杀的,怎么让小二替我无辜遭罪!我实在也忍不下这心!”扎挣着,非叫小厮扶他走。

  陆母急得跌脚,斥道:“你都这个样了,还闹什么?小二难道不是我亲生的,我不知心疼?他现在好好的,替你扛着些就是了,你要是去了回不来,你叫娘可怎么活?”说着大哭。叶妈在旁也劝:“老婆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陆玄:“妈妈请说。”

  叶妈道:“家里生计,一向?是二老爷和大爷主理。现在二老爷吉凶未卜,凡事都靠着大少?爷,你可得千万保重。就是现在这官司,也得大爷调停才行。要是您不在,不光是老太太,就连我们这些人,都不知该怎么办了。”这话?说的明白?,陆玄此时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垂泪无言。

  落后好些了,悄悄请了卢九、孙成、金押司三人来家,商议半日。柜上支出?银子?,着人在衙门上下使费,以求宽免陆青刑责。陆家为这一场官司,先先后后用去了现银大几百,虽不至伤到家业根本,一时也有些周转不灵了。自这天起,城西陆家就成了议论的中心,都说是陆三郎与大郎的小妾私通,被大郎和二郎回来撞见,结果三郎跑了,小妇被二郎杀了……

  如此这般,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花样就多了,生出?许多离奇故事来。更有那说书的先生,编出?香艳话?本,说赵盼盼本是千年?修炼的妖狐,前生与陆家结下冤孽,这一世是来偿还宿世孽债的……一时沸沸扬扬,哄动了整个真源县。

  别?话?暂按下不表,单表景茂这日来应天找周太公,寻到城南无名巷时,天色已晚。敲门半晌,打开?一道缝儿,小厮天福探头出?来。景茂道:“敢问周老太公在家么?我是真源县陆家来人。”

  小厮闻听,将门打开?了。景茂进门,只见当院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男子?,穿家常青布道袍,中等身材,三绺髭须,面容谨肃,眉目凛然。

  见了景茂问道:“足下是哪位?”景茂作揖道:“小人是真源县陆家家人,奉家主之命来见太公的。”

  话?音未落,就见周坚白?从后走出?来,笑说道:“是景大官儿呀,我在这呢。快快,进来说话?。”景茂大喜过望,当下拜倒在地?,告道:“太公救命!”坚白?忙伸手拉起:“怎么了?难道大郎的病复发了么?进屋再说。”

  到了厅上,景茂又施礼:“小人前时和家主来过,没见着太公,这次可算是万幸。”告诉了一篇言语:因是家丑未说详情,只含混说,家里出?了点急事,陆玄疏忽了,前时没吃药方,急怒之下,旧疾复发。

  又道:“不但是我家大爷旧病发了,家里老爷突然中风,如今口齿不清,不能行动。看着十分不好,万望太公屈尊走一趟,救命则个!”

  坚白?看他言辞闪烁,未做深究。只问了二人病状。沉吟道:“我晓得了,你先等会儿,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商议好了,再做决定。”

  吩咐天福儿引景茂去客间待茶。转头对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事情都赶到一起了,通序你看,怎么办才好?”原来这人便是坚白?的儿子?,云贞的舅舅周通序。

  周通序思?忖片刻,说道:“既是这样,父亲与我各自行事吧。陆家那边病来的急,父亲还是尽快去,我和贞儿就依先前计划,明日一早动身。”

  坚白?点头:“只好这样了。你带贞儿到了那边,路上当心些。安顿好了,慢慢打听云家消息,别?叫露了行藏。”

  通序应道:“这我知道,父亲不须挂念。”又道:“您老还有什么话?嘱咐,叫贞儿过来,一并说了罢,下次见面还不知到什么时候呢。”

  原来云贞在凤栖山住着,一直过了冬至方回应天。与外公舅舅一起,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新年?。正月下旬,钱老爹去世。因早有准备,并未过于悲恸,装殓发丧,超度亡灵,一切依礼而行便了。这期间,窦从义?和周敏来了,待了几日,想接太公去庄上住,太公不愿动。从义?夫妇便回兖州去了。

  本来岁月静好。不想平地?风波骤起,三天前从南边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骑着一匹快马,军中打扮,却?是李孟起的亲随常兴。

  到厅上拜见了太公,又给云贞行礼。递上孟起书信,云贞拆开?看了,一看之下,又惊又悲,说不出?话?来。

  原来孟起在信里说,京东东路转运使秦助谋逆案发,在秦家抄出?许多违制物品,并嫌疑书信札付。就在这些书札里,有云珔手书两封,内中有对今上不敬,对朝纲不满的言语。——也是云珔时运不济,其时坊间多有文人仕宦非议朝政的,并不以为奇,可是和逆案牵连上,就如同赶在刀刃上了。——一时朝廷震怒,下旨将云家抄没,云珔递解京中问罪,家人俱皆流徙岭南。旨意到达芜湖,云府上下一片哀声。云珔老母乃高龄之人,如何禁得起?当下病倒,不及三日,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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