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79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瑞霖道:“那就?不奇怪了!不管人是哪里的,必是在附近杀了,抛尸在水里。”

  曾建道:“也不知是谋财害命,还是仇杀?”

  押司道:“这可说不准,他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钱财,多半是仇杀,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不是旁人行凶,就?只这俩人起了争执,斗殴致死,也有可能。”

  陆玄叹道:“可怜两条性命,背井离乡,就?这么?交代了,连个姓名也不知道。”

  陆青问:“看?这样子,能破案不?”

  押司笑道:“这谁知道!如今破案子,都要看?缘法,有缘法了,说不定来个知情的就?破了,没缘法,成了无头案子,往哪里寻去??”

  正说到此,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只见?谢三引着两个人下楼来。都是二十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走在前面的一个,头戴缨子帽儿,身?穿锦绣衣袍,目下无尘,神情倨傲。陆青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就?是东岭山上与?他抢夺乌金鹿的李季隆。再看?后面跟着的,正是那个叫常达的随从?。落后又有两个长随跟着下来。

  谢三走着,往这边看?,点头示意,算是打个招呼。那李季隆也看?过来,见?到陆青,吃了一惊,却转过脸假做不认识。顷刻间?,一簇人出门去?了。

  李教头看?他们眼神异样,向曾建道:“他怎么?恁地看?咱,莫不曾兄弟认得他么??”

  曾建摇了摇头:“我也奇怪呢,我不认得他,看?样子倒好像他认得我们,难不成以前见?过的,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只听陆青冷笑了一声,道:“这俩人我认识。”

  众人诧异,都看?他。陆青道:“去?年秋天,我从?金陵往家走,路上遇见?过的,还和他们打过一架。”

  遂将路过乔家集,在东岭山上打猎,争夺乌金鹿的事情说了:“这小子下黑手?,还想?要杀人哩,斗得你死我活,都见?血了。后来遇到别的朋友分解开,算是没结仇,可是心里都没放下。刚才他明明认出我了,假装没看?出来。这人心胸小的很?,要是理会起来,还不定怎样呢。”

  曾建笑道:“我说看?面色不善,那目中无人的样儿,难不成再要打一架,分个胜负?”陆青也笑起来:“那也说不定。”

  李瑞霖道:“没想?朴臣还有这个经历!那乌金鹿性子机敏,最难捕猎,人说谁猎到了,就?能出将入相?,贵不可言。这么?好彩头,谁肯轻易放过?他与?你相?争,也在情理之中。怎么?样?既交过手?,这人武艺如何?”

  押司在旁笑道:“那还用说,一定是二哥手?下败将了!”

  陆青笑道:“这个李季隆,功夫真不怎么?样。可他手?下那个,就?是刚在他身?后的,那人叫常达,身?手?端的了得,我当时也没赢得了他,还想?什么?时候再交个手?,分个高下哩。”

  陆玄从?没听弟弟提过此事,不由埋怨道:“越说越来劲了,你出门在外,怎么?又惹事,一头鹿罢了,让让他又能怎的,平白与?人结仇,不值当的。”

  陆青道:“大哥你不知,不是让一让的事儿,本来就?是他不讲道理,咱就?好说话,也不能平白无故叫他欺负了。”

  陆玄没话说,瞪了他一眼。陆青陪笑道:“大哥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的。”陆玄道:“我不担心,担心有什么?用?反正也管不了你。”众人都笑了。

  曾建向李瑞霖道:“这两个人什么?来历,教头哥哥知道不?”

  李瑞霖道:“听说是庐州防御使李孚的公子,来拜访杨都监的,我还是刚听二哥说,才知道他叫李季隆。这事说起来话长……”如此这般,道出一番原委。

第114章 (下)

  【见端倪按迹查踪】

  原来?去年, 杨能派人送家小回老家滁州,随行装载了不少财物。走到半路,遇到一伙儿劫匪,把两条船都劫了, 东西全拿走?不说, 人也险些叫劫匪掳了去。事有凑巧, 正遇着李孚治下一名副将带兵路过?, 将劫匪杀散,把人救了回来?, 财物也追回大半。听说是官眷, 李孚派军兵一路护送,杨能家眷平安回到了滁州。

  家人向?杨能报告此事, 杨能感激不尽,更是欢喜万分:他早想与李孚结交,只是没机会,这下天赐良机。于是就在月前,杨能派刘奎往滁州办差, 同时备下书信礼物, 命他顺路到庐州拜见李孚, 谢他相助之情。李孚亦是欢喜,收下了拜礼,又派儿子李季隆回拜——李季隆就是这么来的濠州。

  曾建道:“就是说,刘奎这次回来?, 是跟李季隆他们一道来的么?”

  李瑞霖道:“那倒不是, 刘奎去了庐州之后, 又去滁州给杨家送信,才返回来?。李季隆与他前后脚儿到的, 却不是一路。”

  陆青道:“原来?李季隆是李孚的儿子,我说小子狂得没边儿呢,原来?是当衙内当惯了!”

  忽然想起李孚是李孟起的父亲,云贞的姑父,那李季隆就是云贞的表兄弟了,心中疑惑:“怎么那时在山上遇见,他们?互不相识呢?或者?是自己什么地方?搞错了?”

  众人继续吃酒叙话,猜枚行令,玩了多时。一个个都有醉意?了,却仍是兴犹未尽,李教头道:“难得今日弟兄们?相聚,到我家里?吃茶,大?家醒醒酒。”

  一众从酒楼走?出来?,路上说说笑笑。过?街口时,曾建忽然停下了脚步,道:“几位兄长?先去,我想起点儿事,去去就来?!”

  陆青奇道:“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么,非赶这时候?”曾建笑嘻嘻说:“没啥,小事儿,你们?先去吧。”

  陆玄担心曾建喝多了,便说陆青:“你陪小官人去一趟吧,快去快回!”

  俩人拐弯儿到另条街上,陆青道:“到底什么事?你见神见鬼的!”曾建边走?边道:“我刚看见一个人,你随我来?,别问!”

  直走?进一家店铺里?去,陆青看时,正是前几日,俩人陪着管营家眷做首饰头面的那间倾银店。进门来?,只见倾银柜前站着一个人跟伙计说话,却是潘娇儿的相好、都监府虞候刘奎。

  曾建笑呵呵招呼道:“怎这么巧的,虞候也?在这里?!”刘奎略一怔,脸上显出几分尴尬,说道:“小官人来?了。”又对陆青抱拳叫了声:“陆二哥。”

  曾建笑道:“虞候公干?我前时陪着舅母过?来?打做首饰,叫有功夫来?取,我都给忘了!刚路过?想起来?,进来?看看,也?不知做好了没。”

  伙计陪笑答道:“小官人记差了。府上做的活计,前日管营老爷已经?派人取回去了。”

  曾建一皱眉,斥道:“什么我记差了!你不知道,还有别的哩!你快点,把刘爷的事办好了,去把银匠给我找来?,我跟他说!”

  刘奎笑了笑:“我的事已经?完了,你们?说话吧。小官人,改日再会!”说着掂起柜上一个包裹,又向?陆青点了点头,匆匆出门去了。

  曾建看着刘奎走?远,回过?头来?。伙计道:“小官人稍坐,我去叫银匠。”曾建喝道:“待着!我不找银匠,我找你!”

  伙计吓了一跳:“找我?不知小官人有甚事,但?请吩咐。”曾建道:“你跟我说,刘奎刚来?干什么了?”伙计犹疑道:“这……刘爷是来?倾银子的,没有别的事”。

  曾建问:“他怎么个倾银法儿?”伙计陪笑道:“就是倾银子,没啥别的法儿。”支支吾吾,不肯说。

  曾建近前,低声道:“你给我说实话,告诉你,我这趟来?,是奉命办差事、查案子来?的。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拿去都监府,开堂审问,到时我看你说不说!”说毕,从身上取出一块碎银子,掇在柜上。

  伙计眼睛一亮,陪笑道:“小官人莫要吓小人,小人好小胆儿,这可不敢收!”曾建哼了一声:“少?废话!给你就收着,快说!”

  伙计看了看左右,伸手把银子拿了,藏在袖中,低声道:“我说了,小官人可别说是我说的,刘爷前日拿了几锭大?银,吩咐小店把倾成小锭子,刚才来?,取回去了。”

  曾建问:“他原来?那银子什么样儿?”

  伙计道:“原来?是大?锭子,一个差不多五十两,边角都錾凿掉了,是个秃元宝样儿”。

  曾建又问:“那秃锭子上面,可有什么标记不?”伙计道:“应该是有的,可是錾凿的厉害,密密的麻子坑,瞧不出来?了。”

  曾建道:“你好好想想,是个什么字样儿,想出来?,我有重赏!”凑近了笑道:“要是想不出来?,我带你换个地儿想想去?”

  伙计忙陪笑,两手合十道:“小官人明鉴,小人句句都是实话。银锭子上的字小人真没看出来?,再说小的也?不识得几个字,怎么敢乱说?”

  曾建盯着他半晌:“回头要想起什么来?,告诉我!要是知道不说,往后查出来?,我可不饶你!”又道:“今天问你的事,不许跟别人说。”

  伙计一咧嘴:“我的爷!小的命薄薄儿的,还敢对人说!”

  二人从店里?出来?,陆青问:“怎么?刘奎这银子有鬼么?”

  曾建道:“二哥不知道,那天我跟刘奎打架,他掉出两锭银子,我打眼看了一下,当时没顾上,后来?想起来?,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他那银子,錾凿的乱七八糟,明摆着是怕人认出来?。不知怎的,我疑心就是去年秋天我丢的那一批饷银。”

  陆青一惊:“怪不得,你问小厮那话……”想了想,又道:“必是你心头总想这事儿,才会疑心,不过?,好端端的银子錾凿成那样,确也?奇怪。刚才刘奎见着咱俩,脸上不自在,走?的那么匆忙,好像什么事瞒着人似的。”

  曾建道:“你看也?是吧!他办差回来?,身上忽然多了这许多银子,就是怪事儿!又着急分成小锭子,显见是来?路不明。”

  陆青点头道:“是,你说的有理?。可是银子倾过?了,要查也?没影儿,找不到证据,也?是枉然。”

  曾建咬了咬牙,憾然道:“为?了这一批饷银,落到如今这地位,不拿住这劫银子的贼,我实在不甘心!”

  陆青道:“哥莫急,现在有了蛛丝马迹,总比从前一点影儿没有强,回头咱们?再商量,要是刘奎真有干系,不怕查不出来?。”

  曾建:“说的是。从今天起,好好盯着刘奎,我就不信他一丝马脚不露。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这贼就藏在不远处,早晚把他找出来?!”一路说话,走?到李家去不提。

  却说陆玄在牢城营里?又留了两日,与陆青道:“看见你在这儿挺好,我也?放心了。家里?老人还等消息,生意?也?不能离开太久,明日我回去了。”

  陆青点头:“大?哥到家,跟娘和叔父婶娘说,我惦记着三位老人家。”

  陆玄:“嗯。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别惹事。等来?年空闲了,我再来?看你。”

  陆青道:“我没事儿,哥忙,家里?事情走?不开,来?不来?都没关系。”

  兄弟俩说了一夜话。第?二天,曾建和陆青送陆玄往码头来?,看着他与来?庆登舟启程。摇手告别,望着客船远远地去了,陆青不免心里?酸酸的。

  转回身来?,曾建道:“都到这里?了,咱们?找刘奎聊聊去!”陆青道:“好”,笑问道:“去哪儿找?还是去姓潘的妇人那里??”

  曾建讪笑道:“你又笑话我做什么,去那儿找也?行,就是不在,潘姐儿一定也?知道他在哪,可要刘奎真的有鬼,看咱这么急着找他,怕不打草惊蛇?不如先去他酒楼里?坐坐去。”

  陆青笑道:“说的是,还是你想的周到。”便走?到酒楼来?,大?早上还没客人,俩人进门晃悠了一圈,坐下吃茶,问伙计:“你家刘爷在么?”

  伙计一听满面惶恐,打躬说道:“报二位官爷,从昨儿起,俺们?这酒楼归谢三爷管了。刘奎的事,小的们?通不知道。”

  曾建和陆青诧异。曾建问:“怎么刘奎不管这儿了,他做什么营生去了?”

  伙计吞吞吐吐,半晌说道:“这些事小的都不知道,客官既是三爷的好朋友,只管问谢三爷。”

  曾建怒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非得去问他?我现在只问你,知道些什么,你敢不说?”

  那伙计吓得打个半跪,脸儿都白了:“官爷饶恕,小的真不知道什么!”

  陆青劝道:“哥着什么急,又没大?事儿,回头见着谢胖子,问他便了。”曾建悻悻道:“没事是没事,小子说话半吐半咽,让人生气!”便道:“咱回去吧!”

  出了酒楼,陆青道:“怎么着,真个回去?”曾建道:“回去怎行?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儿不论如何得打听明白,刘奎到底去哪儿了。”

  陆青道:“这时候去找谢胖子,刚伙计说,八成在妇人那里?,怕不合适吧?”曾建道:“管他合适不合适,权当不知道,胖子在更好,正好问问他!”

  一面说着,忽然起疑道:“那潘姐儿是刘奎的搭档,谢胖子怎么会在她那里??”

  陆青挠挠头,笑了:“这我就更不知道了。”

  正自疑惑,忽见谢胖子迎面而来?。曾建招呼道:“谢三哥,哪里?去?”谢胖一看是他俩,顿时展开笑容,拱手道:“哎呦呦,这是什么风儿,把您二位吹来?这里??”

  曾建笑着还礼:“我俩刚去码头,送陆大?哥启程回家去了。”

  谢三连声欷吁:“原来?那日是陆大?爷来?了,你看我,这几天事多,也?没顾上请杯酒,失忽有罪!”

  陆青笑道:“管事说的见外了,”又问:“刘虞候怎地没见,有空儿大?伙坐坐,吃一杯!”

  谢胖顿时住了笑,正色道:“刘奎出事了,您二位没听说么?”

  曾建道:“不知道呀,出了什么事?”

  谢胖道:“那厮忒也?放肆,胡作妄为?,犯在都监老爷手里?,昨儿老爷下令,把他一顿军棍打杀了!”

  曾陆大?吃一惊:“他犯了什么事?惹得都监下这样重手?”谢胖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贪污柜上银钱,贪的太狠了!”

  往近前凑了凑,低声道:“实话告诉你俩,不止为?此,这厮胆大?包天,和都监府上一个宠妾私通,都监才容不得他。只为?了脸面,不好说这缘故。”

  曾建一呆:“看不出这厮胆大?,竟做下这等不法的事。”

  谢胖干笑了两声:“可是哩!‘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儿说起来?话长?,我现有差事去办,等空闲了,容我做个小东,请小官人和陆二哥吃个酒,咱们?慢慢再说。”说毕举手告辞,匆匆去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言语不得。一起往潘娇儿这里?来?,八老迎进屋子。坐下待茶。等了半晌,妇人方?才款款走?下楼来?。道了万福,笑说道:“两位贵客,少?见。”

  曾建看她新装扮过?,瞅陆青的眼神儿飘飘忽忽,带看带不看的,笑道:“怎样?今儿我带陆二哥来?了。你怎么说?”

  潘娇儿脸一红,含羞看了看陆青,没言语。陆青皱眉,瞪了曾建一眼:“你开什么玩笑,快说正事!”

  曾建咧了咧嘴,向?妇人道:“我们?来?,是想问问刘奎的事。前日见他,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叫都监打杀了?”

  潘娇儿不听这话则已,一听怫然不悦。道:“这是你们?官府的事,怎么问我?俺们?一个院儿里?人,又不曾长?远卖给那厮,他做下歹事,与俺们?什么相干?凡他的事儿,奴一丝儿也?不知,二位官人要是来?找乐子的,奴自当奉陪,若是来?问案的,却是找错人了!”顶的二人哑口无言。

  曾建顿了一顿,冷笑道:“你急的什么?我是刚听说刘奎死了,出乎意?料,顺路过?来?问问,什么要紧事!你跟刘奎混在一块儿,谁不知道?他的事,与你相干不相干,也?不是我管的,何必跟我撇清?你不说,还问不着明白人儿了么?”

  他说话的当儿,陆青已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来?,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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