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关山月
作者:第九杯茶
简介:
她把他捡回来时,是想换个大价钱的,但没想到钱没换到,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她,横刀立马,纵横沙场与庙堂。
他,病秧在床,却又四两拨千斤。
他们是爱人,但他们也是敌人。
他曾想,这辈子就留在她身边,她戍边守彊,他便陪着她守着塞上的云、关山的月;她驰骋沙场,他便手持屠刀,与她并肩而战;她若是退隐山林,他便与她煮水煎茶,闲话桑麻。
她也曾想,不论他身份几何,与他三媒六聘,绝对不委屈他半分,护他一世周全。
然而,他们身上都背负着各自的恨与怨。谋到了,是天下。谋不到,是黄泉。
关山月,血染关山。有沙场,有庙堂,有爱恨,有情仇。
当狼烟都化作了太平盛世之花,谁又与谁并肩看天地浩大?
第1章 、捡人
铁骑勒燕然,枯血染关山。长空万里归无计,塞外尸骨寒。
燕歌未断,羌笛含冤。百战沙场铁衣碎,征人犹未还。
——关山月
北楼关,地处南陈、燕云、西陀三国交界处。作为南陈西北门户,北楼关常年皆有重兵驻守。
这一年秋,北楼关外依旧秋风瑟瑟,半月前还碧绿的草地已被吹得枯黄。
疾风知劲草。而今年的风特别凛冽。
距离北楼关五里地,一只肥硕的兔子正在草丛里悠闲里嚼着枯草。两只长长的耳朵虽是灵动异常,却未发现此刻危险已近。
听得‘啪’的一声,野兔身上便多了个物件,那是一支长长的箭矢。此刻,兔子怕是无力回天了。
“小爷,射中了,射中了!”
一声欢呼在这草原的秋风里响起。
片刻之后,那兔子便被人提起来,两条后腿象征性地蹬了几下,最后动弹不得。
“小爷,看!”一个半大孩子把那死兔子举得高高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看他的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只是那张脸在西北风里显得有些粗糙。
“嘿,还真肥。咱们今晚就做烤野兔,好好馋一馋桑老二那个书呆子。”
说话这人比那孩子高了半个头,一张兽皮裹了半个身子,衬得那张消瘦的脸有几分硬朗。他趴在马背上听着风,锐利的目光横扫过周围这片草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小爷,桑二爷什么都好,就是这吃的东西太过讲究。咱们这地界,一入秋,天凉得也快,眨眼就是冬天。确实没什么吃的,到底还是苦了人家。”
“苦?老子还苦呢。他天天在我跟前晃,天天叨叨,我这耳朵都快起了茧子。老子早晚得找个理由,把他给打发了。”
“小爷,你这话都说两年了,可也没见把桑二爷打发回去。我瞧着,你就没想让桑二爷走。”半大孩子说笑着,走在前边的脚步也就快了些。
“就他那个花架子,若是不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这里。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不想给他陪葬。”
“小爷,桑二爷虽说是打不过你,但那也不是花架子。前些日子我在校场上跟他交过手,厉害着呢!我觉得呀,桑二爷挺好的,读书多,知道得也多,懂得的更多。关键是,听他讲话,觉得特别有学问。”
“有学问?百无一用是书生。就这东西,”他指了指那兔子,“回去他指定跟我叨叨一宿。”
“桑二爷那是担心你。小爷,咱们也往回走吧,天快黑了。”
半大孩子提着兔子走在前面,手里牵着马,而马上则坐着他的小爷。
走了没多远,那半大孩子突然停下脚步,“小爷,你看,那草地里是个人吗?”
那位小爷也瞧见了草丛里的人,只是看不真切,便打发了半大孩子前去查看,还不忘叮嘱他小心些。
四周除了风声,连只飞鸟都没有,枯黄的原野上一人一马显得特别扎眼。
“小爷,还有气!”半大孩子抬头呼了一声,声音刚落,那小爷已经打马到了跟前。
枯草地上躺了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头发遮去了半张脸,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裤管破开,露出一条大白腿来,只是那腿上有伤,新旧疤痕夹杂在一起,仿佛在讲述主人的不幸遭遇。
半大孩子在那人身上摸了摸,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更没有值钱之物,着实打不着秋风。他又拿了根棍,轻轻拨开了那人遮面的头发,这才发现,此人嘴唇有些发黑。
“小爷,怎么办?”半大孩子抬头问道。
那小爷虽是在马上,却把这人看得很清楚。嘴唇发黑,这是中毒的表现。瞧他这一身,像是赶了许久的路,估计是又累又饿,怕是吃了草原上的毒蘑菇。这样的人,说不好是哪家的家奴,又或是逃犯。既然已经中了毒,那也就是他的命。
“给他一刀,让他走得痛快点。”他连眼都没抬,淡淡说了一句。
“小爷,好歹是条命,怎么也得……”半大孩子一脸为难,他倒不是没杀过人,只是没杀过这种奄奄一息的人。
“你想救他?老子可不养闲人。”
那地上的人似乎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微微睁开了眼。
“救……救我!”
这声音颇为微弱,可是并未博得二人同情。那半大孩子从怀里抽出把短刀来,稍稍有点犹豫,但还是朝着此人的心脏捅去。不过,他那位小爷似乎又变了卦,突然从马上跳下来按住了他的手。
“小爷,怎么啦?”孩子虽然是一脸疑问,但又觉得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脖子上,便一把扯出脖子上的东西,是块拇指大小的石头。石头上刻有字,他却不认得,低低地骂了一句,这才道:“捡回去,没准儿能换个大价钱。”
半大孩子有点不解,但他的小爷说能换钱,那就一定是能换钱的。所以,他立马收起了短刀,轻轻一拉,便把那人背上身,而且毫不吃力。
北楼关里,军医官老沈头正在替那捡回来的人把脉。他那张风雨不惊的脸上,永远是一副厌世的表情。
“沈医官,这人怎么样,能救吧?”半大孩子靠在门上,嘴里正嚼着什么。
“将军最近是信了菩萨?怎么阿猫阿狗都往回捡。”
“沈医官,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将军说了,要拿他换个大价钱。”
“换大价钱?”老沈头又瞧了一眼床上的人,冷哼了一声,“怕是想钱想疯了。”
“沈医官,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将军再想钱,那钱也没落在自己口袋里,不都花在了将士们身上。就说去年秋天那一仗,雄鹰部来打秋风,虽说是被咱们给赶了回去,但咱们的士兵也有伤亡。就朝廷给的那点抚恤,如何能养一家老小。那还不是咱们将军平日里有些办法,这才不至于让战死的兄弟家人没活路。将士们跟着将军杀敌,再凶狠的敌人都不怕,拼死往前冲,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觉得即便是自己战死了,将军也会安顿好他们的家人,这才死心踏地跟着将军冲锋陷阵……”
半大孩子巴巴地说着,反正一说起他们将军来,那就全都是好。
不过,很快,他的话就被人打断了。
从门外急急忙忙进来一位书生模样的人,但却穿了一身软甲,半大孩子见着来人,先是闭了嘴,又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而后立上前道:“易风参见桑副将。”
来人是桑吉,也就是他们之前说的那位桑二爷。
“你的帐,我一会儿再跟你算。”
易风不由得抽了口冷气,他们家将军犯错,回回他都跟着倒霉。拿这回来说,将军非要去查看关外的情况,说是燕云人最近太过安静,怕是在憋什么坏屁,知道桑副将不让,所以就带着他偷偷出了关。他就知道,回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果然!就刚才桑副将给他那眼神,冷冷一刀,只是不见血呀。
“沈医官,如何了?”桑吉忙问。
“若能活过今晚,再说吧!”老沈头应了一句,似乎显得很不耐烦。
桑吉扫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看不清楚容貌,而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那人的脖颈上,那是个石头挂件。桑吉举了油灯凑近看,挂件上刻了几个字,既像汉字又不是汉字,他一下子明白,将军为什么带此人回来。
他们将军可不是什么菩萨心场的人,就算是真的要捡人,那也不会从关外捡,更何况,此人还穿着西陀人的衣服。
这种字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介绍,既像汉字,又像是汉字的一些偏旁部首相加,但合在一起,确实就是不认识的字。据说,这种字曾经是某个游牧民族所建立的王朝所创,但因为太过复杂,学起来不易,所以并未得以全面推行,这种字也就作废了。如今,也极难在史书中寻到关于这些字的介绍。
他下午听说将军带了易风出去,就在军帐里骂了娘。
想他一个读书人,来了这北楼关之后,也就越发粗鲁。这还真就怨不得他,谁让他跟的那位将军是个夜叉。
北楼关,正副将各一人,桑吉为副将,而正将则是那个母夜叉百里子苓。
关于这百里子苓,桑吉在来北楼关任副将之前,曾听过一些传闻。
百里家族在南陈那可是将门。百里子苓前边两个哥哥,大哥与父亲在五年前埋羊谷一战中双双战死,二哥身受重伤,断了一条腿,如今久居京城上都,在兵部行走。
百里子苓,幼时便随了父亲驻守边关,完全是在边塞的刀光剑影里长大的。她虽为女子,但自十三岁披甲上阵,那身甲胄就再没能脱下来。
埋羊谷一战,百里子苓并未与父兄同行,而是被安排在大营留守。也幸得如此,父兄陷入埋羊谷重围的时候,是百里子苓带着留守的几百人连夜奔袭,为南陈的军队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一战成名,这是十五岁的百里子苓。而这一战,也让百里子苓痛失了两位最亲的人。
京城里曾有传闻,说这位百里家的小姐长得五大三粗,舞枪弄棒虽是行家,可是相貌奇丑,而且凶悍无比。
这样一个既粗野又丑陋的丫头,当然没人愿意娶之为妻。
所以,百里子苓虽年过二十,却还不曾婚配。
桑吉则不同。
桑家书香门第,父兄皆是文官。曾经一度,桑家与百里家倒是谈过结亲一事,但桑吉听闻之后,那是寻死觅活的不同意,这才打消了父亲想与百里家结亲的念头。
但是,桑吉来了北楼关见到百里子苓后,便明白那些传言不可全信。
比如,百里子苓并不丑。当然,脸是黑了些,人也是确实凶悍、粗鄙,心也够狠,嘴更歹毒,下手便是往死里整。
除此之外......
好像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当然,作为一个带兵的将军,百里子苓绝对是一个好将领。战场上,她作战勇猛,杀伐果决。平日里,体恤将士,能与将士同甘苦,尽忠职守。虽然是有一些毛病,但人无完人。
就如今日,百里子苓带了易风出关,说是去打兔子,其实是查看周遭的情况。去年这个时候,燕云国的雄鹰部试图入关打秋风,与他们打过一仗。如今又到了打秋风的时节,难保那些狼子野心,不会卷土重来。
但是,桑吉生气的是,百里子苓作为一关主帅,怎么能只身犯险。打探军情派出斥候便可,可她非要亲自去。这也就是桑吉事先不知道,若是知道,断不会让她出关。
“沈医官,他可是有内伤?还是中了毒?”桑吉细细打量了此人,身上虽是有伤,但都是些皮外伤,不至于要命。但此人嘴唇发黑,似有中毒之相,更何况,老沈头从不打诳语。
老沈头从腰间的药瓶里倒了颗药丸出来,掰开了那人的嘴,又灌了些水。那人呛了几口,好歹是把药吞下去了。不过,人却一直不清醒。
“毒已到了心脉,没几个时辰活了。”老沈头擦了擦手,转身往屋外走。
“那……可有办法解毒?”桑吉忙跟了上去。
老沈头没有理会桑吉,而是冲易风吼了一句:“去把将军叫来,她自己捡回来的东西,自己不看着,别死了人又赖上我。”
“哟,这是谁惹咱们家老医官不高兴了?”打门外笑盈盈进来的便是百里子苓。
脱下了那身异族服装,换上轻便的汉服,又洗去了脸上的伪装,看着倒也英姿飒爽。
“桑老二,是不是你?我就跟你说嘛,你平日里话太多,真的会招人烦的。这样,我今夜就给皇上写个折子,你桑二公子来这北楼关已有两年,要历练,那也够了。回了上都,既有军功,又有功名,皇上要委你以大任,满朝文武谁敢说你桑二公子半个不是来。”
“老子回不回上都,你说了还真不算!”桑吉立马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