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进王帐之前,她已经让刘河通知其他几人,准备出发回去,十几万大军交到周深手里,她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四大家族的人,你准备如何处置?”百里子苓扒开他的手,她现在可没有时间跟这狼崽子腻歪。
“我倒是想都杀了。但都杀了,不太现实。但四个族长,确实不能留。”木苏和也是个粘人精,刚刚被扒开手,立马又缠了上去。
“呼延族长也不留吗?”
木苏和知道百里子苓的意思,笑道:“怎么,将军是怕我背上弑父的罪名?”
百里子苓没应,但她确实那样想的。
“将军,他是不是我父亲,我是不知道。但,我母亲死那么惨,确实是因为他。他不该到地下去陪我的母亲吗?”这一刻,木苏和的笑里带着几许阴冷,就像是地狱里恶魔的微笑。
“但他毕竟帮了你。”百里子苓总觉得把呼延裕杀了还是不妥。
“他帮我?他不过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呼延一族。他觉得我是他的骨血,不然他会帮我?不,这样说还不对。他,只是想有更大的权势,想让我做一个傀儡的狼王而已。将军,咱们不说他。来,我让下人备了些好酒好肉,我陪将军喝上几杯。”
木苏和的脸色转变很快,却被百里子苓按住了手,“我得回五河口!”
“就......不能多待一天吗?我还想,一会吃了带将军去见我的母亲,她就葬在不远的山坡上。我想让母亲见见你......”
木苏和在装可怜这方面,确实是很有一套,眼睑下垂,语带不舍,声音渐渐地小到听不见,好像下一刻,眼泪就会夺眶而出一般。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将军说说话,你就要走,我......我舍不得你。你这一去,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将军,你能不能再多待一天,就一天,明天一早,我亲自送你回五河口。”
他抬起眼帘时,眼中的期待都快能掐出水来,那晶莹的眼珠子像是漾在水中,让人不舍。
都说英雄气短,百里子苓在遇到狼崽子之后,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意。
她没能狠下心来,答应再多留一晚。
两个人在吃了些酒菜之后,便策马去了墓地。
草原民族的墓地大都不封不树,没有什么标识。但木苏和母亲的墓地例外。
她是南陈人,从前因为情况不允许,木苏和想给她修一座宏伟的墓地都没有机会。如今,木苏和是雪狼部的王,他便请了南陈的工匠来,为其母亲修建陵墓,仿南陈皇后的规制。虽然建不了那么宏大,但在草原上来说,那也是十分浩大的工程。
“陵墓工程不小,之前四大家族没有反对吗?”百里子苓去的时候,陵墓还在修建之中。
“当然反对。一,不符合雪狼部的规矩,二嘛,他们觉得耗费银钱,三嘛,在他们眼里,我母亲不过是个卑贱的奴,而且还是负罪而死。不过,我有自己的办法。他们这点事都能让我不痛快,我自然也能在别处让他们不痛快。”木苏和说着拉了百里子苓往前走。
“母亲的这块吉地是老巫师选的,堪舆学上称玉带护龙穴,说是放眼整个雪狼部,这是唯一的一块最好的吉地。我让南先生也来看过,他本就对地理、堪舆之术有研究,他也认为这里极好。”
木苏和本来挺兴奋的,但目光所及那孤零零的墓地,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南陈的帝后都有陪葬墓,他便让四大家族的族长来给母亲陪葬。
“再好的吉地,都不如母亲还活着。若是他还活着,我做不做这狼王,都不重要。哪怕让我跟她在雪山草场过苦日子,那也胜过如今做狼王。”
百里子苓很懂他的心情。她也希望五年前没有埋羊谷那一战,即便现在父亲已经解甲归田,她也没封什么卫国公,只是嫁了个平凡的男子,那也一家团圆,日子舒心自在。
但他们,都没有那样的如果。
“将军,给母亲上炷香吧。她若是还活着,定然也像我一样喜欢你。”木苏和拉着百里子苓手到了墓前,然后跪了下来。
百里子苓也跟着跪了下来,她虽不曾见过这个长眠于此的女人,也同情这个女人的命运,但有这么一个儿子,大约长眠于地下,也能瞑目了吧。
木苏和把香给点燃,一炷给了百里子苓,一炷自己拿着。二人对视一眼,木苏和便对着墓地道:“母亲,这是子苓,你的儿媳,我的王后。今日带子苓来见母亲,万望母亲能多多看护子苓,佑她不受伤,佑她一生平安顺遂。”
木苏和说完这话,又回头看了百里子苓,“子苓,跟娘说几句话吧。”
娘?
他们虽然早就互许了终身,也有了肌肤之亲,但没有举行婚礼,也没有什么三媒六聘。但这个狼崽子在他母亲墓前的话却让她有些动容。
“娘!”百里子苓叫了一声,虽然还有点别扭。
“娘,请你放心,但凡我还活着,绝不让木苏和有半点损伤。你且安心,从前他没能有的守护,余生皆有我百里子苓相守相护。”
木苏和听得这话,顿时泪目。
“哭什么?娘可看着呢,误会我欺负你了,怎么办?娘该不喜欢我了。”
百里子苓眼里泛着泪光,二人一同朝那墓地叩首。
死去的人,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也没有护佑一说。若是真能护佑了谁,世间怕是也无人再有苦难。
只不过,因为死去的人在活着的人心中太重,那么,他在死人面前说的那些话,就是最刻骨的誓言,最真心的话语。
二人面对墓地三叩首,但二人皆未起身,而是十分默契地转身,面对着苍天,再拜。
没有花烛,没有喜宴,没有庆贺的宾客,更没有大红的喜服,他们对彼此许诺终身。
第222章 222、风浪(7)
木苏和带着百里子苓在草原上奔驰,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他们自由得像鸟儿。
二人谈了很多事,南陈的朝局,上都的风云,以及至今没有消息的青州。
回到王庭时,乙辛朝他二人迎了上来,“王,将军,刚刚收到上都传回的消息,刑部刚刚收押了武诚侯的大哥。”
果然!
百里子苓在心里叫道。
把桑吉弄去青州查刘传书弹劾一事,随后就曝出了沈家老妇人去刑部告状,桑桐下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桑尚书那边什么反应?”百里子苓问道。
“暂时没有动静。”乙辛答道。
“看样子,赵怀是要对桑家下手了。这时候,桑吉出去,也是好事。就算桑尚书坐不住,出手了,也跟桑吉没关系。看来,赵怀还是爱才,舍不得把桑吉给搭上。”木苏和道。
“是不是爱才,得看桑吉在青州会不会出事再说。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桑老二此行青州怕是不亚于一场恶战。”
百里子苓一直有些担心,所以才会让陆筝带人过去。但陆筝也去了有些日子,居然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百里子苓就觉得青州那边恐怕已经出事了。
“将军不必太过担心,既已让鬼公子去了,就算有些风浪,也一定能全身而退。”木苏和拉了百里子苓进王帐。
乙辛挺不懂事地跟了进来,木苏和给他几个眼色,这大高个愣是装看不见,非得在旁边站着。
“你瞎呀?”木苏和急了。
百里子苓拽住木苏和,笑道:“乙辛,有事就说吧,我看着你家王,不会让他上前咬你。”
“谢将军!”乙辛双手作揖,“确实有件事。”乙辛看了一眼木苏和,这才道:“呼延族长想见一见将军。”
“他见将军干嘛?他如今都成了阶下囚,还真当他是从前那个四大家族之首?告诉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老子昨天没杀他,不代表今天不想杀。”
木苏和一脸不悦,百里子苓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了什么事吗?”
乙辛又看了一眼木苏和,这才道:“他说是关于五前年埋羊谷一事。”
一听埋羊谷,百里子苓便明白,这呼延族长看来是有交易跟她谈了。
“老东西,到现在了还想跟老子谈条件。”木苏和骂道。
“我去听听他说什么,够不够资格谈条件,还不一定。你呢,尽快收尾剩下的破事,稳定雪狼部。”
木苏和想跟着去的,但百里子苓看出了他的意思,自然没让。叫了乙辛带路,便把木苏和给扔在王帐里,自己走了。
草原上没有大牢,四大家族被抓起来的人都被装进木头做的笼子里。这种圆木做的笼子,通常是用来装一些大型的猛兽,如今倒成了贵族们的栖身之所。
呼延裕被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离着其他被关的人也极远,还用黑布罩着,真就当成了猛兽一般。
当那黑布揭开的时候,呼延裕似乎一时间难以适应那刺眼的光,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听说族长要见我?”百里子苓笑着负手立于笼子前面。
此时,呼延裕才能近距离地打量起这个传说中的母夜叉。
“看样子,埋羊谷一战,确实是卫国公心底的伤。”呼延裕不急不缓地道。
“父兄皆战死于埋羊谷,上万人也折在了埋羊谷,那不只是我心底的伤,也是南陈的伤。簇长有话不妨直说,有条件,也可以说说看,至于值不值得,我得掂量一下。”
百里子苓神情自若,居高临下之势可见一般。
“卫国公日夜兼程奔袭雪狼部,听说就只带了十个亲兵,这是看不起我雪狼部,还是另有所图?”呼延裕问道。
“呼延族长,你应该想的不是另外一个问题吗?为什么我只带了十个亲兵,就能很快把你的族兵击溃,让你和四大家族都成了阶下囚?”百里子苓笑道。
“卫国公说得是。成王败寇,输了就得认。但我有点好奇,卫国公这样千里奔袭来帮狼王,你们的皇帝知道吗?扶风王爷可知晓?十几万大军的统帅,无令擅离职守,按你们南陈的法度,这个罪责怕是不轻吧?我还真没看出来,卫国公对狼王倒是有情有义。”
呼延裕这话像是嘲讽,但说的又是事实。
“呼延族长,你不必激我,也不必试探。木苏和是我男人,别说是千里奔袭,万里奔袭,我也可以。至于你说我擅离职守,皇上和王爷知道了会如何,那就不是呼延族长担心的事。
大不了,我不做这十几万人的统帅,但怎么也不能让我的男人再被你们给欺负。
呼延族长,按说,你也是走南闯北,有过很多见识的人。雪狼部改革,只会走向强盛,其他人固步自封,井底之蛙也就罢了,但你,不应该呀!”
“卫国公还真是高看我了。推行改革,实行律法,以法治邦,这自然是走向强盛之路。可是,卫国公,你看看雄鹰部,萧宗元花了五年时间,才把改革走到现在的程度,这条路,不好走。
狼王一上位,就要实行律法,连屁股都没有坐稳,也没有任何过渡期。他以为灭了四大家族,这改革就能推行下去了?”呼延裕轻笑了一声。
论治国,百里子苓还真不太懂。但她觉得呼延裕说得有道理。
“萧宗元推行改革,以埋羊谷一战让自己坐稳了王位,然后不断试点,逐步推进,即便是这样,还受到了保守派的反扑,咱们狼王这高压手段能维持得了多久?
世世代代都是奴的人,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就是奴,你让他们反,他们敢吗?就算有一帮人胆子大,等过一段时间你再看,不过是那帮胆子大的成为新的四大家族而已。奴还是奴,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百里子苓突然明白,呼延裕说埋羊谷一事,只是个幌子,要她规劝木苏和才是真的。
“呼延族长,你说的或许都对。不过,你们雪狼部的内政,我就不多言了。既然你不跟我谈埋羊谷,我也就没什么心思听这些。族长若是觉得自己有理,可以把这些都说给木苏和听,他虽年轻,但不是一点考量也没有。或者,你也该听听他的想法,没准儿,你们还能找到共同点。”
百里子苓转身要走,呼延裕又道:“卫国公就不担心,哪天狼王死在乱军之下吗?”
百里子苓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当然怕。不过,谁让他死,我就替他屠了整个雪狼部,给他陪葬。族长可以把这话传出去,最好让雪狼部每个人都知道。”
呼延裕在百里子苓的眼里读到了狠戾。她听说过百里子苓杀人,在埋羊谷那一战中,百里子苓一身是血地杀出来,但凡见过她杀人模样的人,想起来都后怕。从前,他觉得有些夸张了。现在见她这模样,他倒是信了。
“卫国公,埋羊谷一战,就是各方对你父兄设下的套。”百里子苓走出几步之后,听得呼延裕说道。
她整个身子一僵,各方设套?
她猛然回过身来,快步走到那笼子边,双手狠狠地抓着木头,“怎么说?”
“我有一个要求。”呼延裕道。
“我会让木苏和留你一命!”百里子苓急道。
“卫国公误会。不是为我自己。我呼延裕作为呼延一族的族长,四大家族之首,如果我还活着,狼王的位置怕是很难坐稳。”
百里子苓一愣,没想到这个男人求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命。也对,能做到四大家族之首,他不该是这点见地。
“你说!”百里子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