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你这就嫌苦啦。你那狼崽子一天喝三顿,那药又苦又涩,也没见他像你这么大反应。”老沈头瘪了一下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有话快说,别耽误我睡觉。”
百里子苓手里拿了根柴棍,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炉里的炭火,心事满满的样子自然没有逃过老沈头的眼睛。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大半夜过来,自然是有事,恐怕还不是什么好事。其实,他正好也有事想跟百里子苓说。
“你若是担心那狼崽子的身子,没必要。不过,你要是担心别的,咱们就说道说道。”老沈头见她不开口,便主动起了头。
“你也觉得他有异样?”百里子苓回头看老沈头。
“发现啥了?”老沈头披了棉衣起来,坐到了火炉边。
“我怀疑,那天晚上进桑老二院里的贼是冲他去的。不过,好像是摸错了院子。”
“你与桑副将一墙之隔,两个院子又格局一样,而且两家的大门上都没个标识,如果有人弄错,那也不奇怪。毕竟,刚来的时候,桑副将还走错过几回。如果那贼真的是走错了,也不意外。不过,他一个孩子,还在鬼门关前走了几回,贼人冲他来,总得有理由吧。”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今天白天,我的院子里也进贼了。”
老沈头皱了一下眉,“易风不是守着吗?怎么会……”老沈头话没说完,突然想起来,易风午饭后过来请他,中间确实有离开过。如果真进了贼,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难怪呀!他给晏辰把脉的时候,觉得他的脉搏好快,但身体又没什么问题。这前后一想,似乎就理出点味来。
“你是觉得他故意支走了易风?”老沈头又问。
“是不是故意,我没证据。更不想就此冤枉了他。按说,他也是个苦命人,扛过了长乐,活下来也不容易。我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这么去问他,万一是个误会,他还不得气我好久,我怕我到时候哄不好。”
“嘿,你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个。我说将军,到底是他重要呢,还是你这北楼关重要?”
“都重要!”百里子苓嘟囔了一句。“不过,这件事我要弄不清楚,心里也不会舒坦。”
“得,还算脑子清醒。”老沈头给自己倒了杯药茶,喝了一口,抿了抿嘴,“既然脑子清醒,那就留意一下他手臂上的刺青。”
“刺青?”
“上次给他贴膏药的时候,偶然发现,他手臂上的刺青在遇火烤之后,会呈现出图案来。是个狼头。你自己上点心。”
“狼头?”百里子苓知道老沈头的意思。南陈刺青的人本来就少,就算有些商贾之家有刺青的,但也绝对不可能是狼头。像狼头那样的刺青,只能是草原民族。比如雪狼部。
雪狼部、莫车、木苏和、雄鹰部,百里子苓把这些都联想在一起,心头便乱作一团。
这夜,百里子苓没有回去,就睡在之前晏辰住过的西厢房。屋子打扫得很干净,被子也换过了,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屋子还留有晏辰的气息。
狼头?
雪狼部的图腾便是狼,她也听说过,只有狼王的儿子才会在身上刺上狼头的图案。之前抓的两个探子,其中一人供出了木苏和这个名字,而桑老二又在南颇那里知道了木苏和是老狼王的小儿子。再加上桑吉院里摸进去的贼,以及白日里进了自己院中的人,晏辰是木苏和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真正的晏辰八成是不在了。但有一点能肯定,他一定是见过晏辰的,而且还对晏辰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桑家的人才能确认他的身份。
这一夜,百里子苓没有睡着。
晨起,太阳初升。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胡果儿早早便来到关楼下,只待开关。
自南陈与燕云谈和亲,暂时关闭的北楼关也不得不开放出入。不过,现在是冬天,无论是出关还是入关的人都极少。加之,这里不久前才打过大仗,敢走北楼关进出的人,也是要些胆量的。
百里子苓一早便来到了关楼上,看着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来。她的身影被拉长,在关楼上站成了一道孤独的风景。
“那丫头,要去西陀。”桑吉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他示意了一下关楼下的胡果儿。胡果儿一身异族服装本就吸引人,加之关楼下等待出关的也没有几人,所以一眼便看到。“一个人从东北来,穿过整个南陈,说是要去西陀寻药,是个药师。”
“看着年纪不大。”百里子苓道。
“确实不大,也就跟你的晏辰差不多吧。不过,人很聪明,又爱笑,笑起来也好看,有西域人的血统,眼睛是碧色的,像颗宝石。”
桑吉一大早跟他说起了这个异族女子,她便多看了两眼,并没有什么特别。
等等!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晏辰的长相其实也能看出来带有异族的血统,而眼前这个姑娘……她不由得把她和晏辰想到一起,毕竟昨晚一夜未眠都是因为晏辰的事。所以,现在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她都能联想到晏辰。
“怎么,二公子看上她了?”百里子苓故意打趣道。
“她怕是看上你了。”桑吉笑道。
二人对话还未结束,关楼下几个士兵突然就把胡果儿按在了地上,让她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百里子苓突然心跳慢了半拍,她似乎预感到这个女子可能和晏辰有关。
“昨天,有人看到她从你家的院墙翻出来。胆子也真是够大的,居然敢摸进将军府。昨天没有抓她,是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同伙,既然没有什么发现,她还想出关,那自然得把人给留下了……”
百里子苓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胡果儿虽然被人按在了地上,可是还不忘替自己叫屈。旁边几个等待出关的旅客都给吓着了,僵在边上不敢动弹,就怕自己是下一个。
桑吉这才从关楼上下来,身后跟着百里子苓。
胡果儿被人拉了起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把她牢牢地钳制住,她满脸委屈,像极了晏辰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姑娘,咱还是别去西陀了,留在北楼关,咱们好好谈谈。”桑吉带着一脸好看的微笑,而站在旁边的百里子苓则冷眼看着这个过分好看的姑娘。
第37章 、审问
桑吉把人给带走了,百里子苓并未跟去。对于审人,她不在行。一关之主将,也不必她亲自去审。而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百里子苓匆匆回了家,把易风赶到院门外守着,并嘱咐他,不许任何人进来。
易风觉得有事,但又不敢问,毕竟百里子苓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晏辰半倚在床头正看书,虽然穿了袍子,但并未系上,半开的领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微微抬眸时,颇有些风情万种。他听到了百里子苓的脚步声,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急,都重。心头隐隐有些担心,但脸上却带着好看的笑容。
“将军!”他起了身,随手把书放下。
百里子苓在门口稍站了片刻,这才把门关上,向他走去。
“外边冷吧。将军快来暖暖手。”晏辰上前拉了百里子苓的手,一同坐到了炉火边,但手却没有放开,替她搓揉着。百里子苓的手有些粗糙,摸起来不像女人的手,毕竟常年握着兵器,一些老茧子早已根深蒂固。不过,在晏辰摸起来,却觉得这双手无比可靠。
“狼崽子,我对你可好?”百里子苓任由他拉着,突然这一问,他的手顿了一下,但马上又继续搓揉着。
“将军待我极好。”
“既如此,你可有事情骗我?”百里子苓又问。
“晏辰怎敢?”他抬起头来,看着百里子苓。双眼含春,似有水波荡漾,“我这条命都是将军给的,如何能骗将军。”
“狼崽子,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从前有骗我的,现在都说出来,我便既往不咎。但是,如果现在不说,后来让我知道,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晏辰心里沉了一下。从前百里子苓说,要把他扔到草原上喂狼,他知道那是吓唬他的。但是,今天这话,他能感觉到并非吓唬,应该是出事了。是呼延煊,还是胡果儿。还是雄鹰部或者莫车的人把他给供出来了?
这些念头在脑子中闪过,他立马又镇定下来。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身份肯定还没有暴露,不然百里子苓也不会这样试探他,而是直接让人抓他了。他还有机会,但他更担心的是呼延煊落到了百里子苓手里。
胡果儿是跟他生死与共过来的,就算百里子苓知道胡果儿是燕云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百里子苓也不会为难她的。但呼延煊则不一样。呼延煊五年前曾经参与过埋羊谷一战,而且他与百里子苓在战场上碰过面,如果说他被抓到,还被认出来,那么即便是呼延煊什么都不说,恐怕也难逃一死。
百里子苓看着晏辰,他的沉默让她有点心慌。回来的路上,她只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是木苏和,她要怎么办。本来心头是没有答案的,但刚才她把‘既往不咎’说出口的时候,其实答案已经有了。就算他是木苏和,她也要保他周全。
“将军若是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无意义。”他轻轻放开百里子苓的手,“我为鱼肉,你为刀俎,要怎么处理我,还不是将军一句话的事。我知道,北楼关最近不太平,我这身子又不争气。若是将军心里不痛快,要打要骂都随便,何必拿这话来戳我的心。我若是有一丁点欺瞒将军,此生必不得好死。”
晏辰说完这话,还狠咳了两声,嘴角有血渍流出,百里子苓顿时也就慌了。她没想到这孩子气性这么大,她不过是问问,还气吐血了,这不是要命嘛。
百里子苓忙扶了他去床上,“我去叫老沈头来,你好好躺着。”晏辰一把拉住了她,“将军,你若是不信我,就让我死了算了,何必救了我又不信我,来回这样折腾。”
“我这……”百里子苓叹了口气,说什么好呢。
“将军,给你!”晏辰摸起枕边的短刀,递给百里子苓,指了指袒露出来的胸口,“朝这里进去,我也走得痛快,算是将军成全我了。”
百里子苓把那短刀一扔,转身出了屋子。如果说她进门前只是有些疑问,那么现在晏辰跟她闹的这一出,大抵就是确定了那些疑问。
她在门口嘱咐易风,一定要守在晏辰门外,不得让任何人进去,更不允许晏辰出来。
虽然她没有明言,但易风大抵也明白那个意思。
百里子苓走后,晏辰自觉陷入了困局。刚才这一闹,百里子苓没有再哄他,而是直接走了,那便是她对他的态度。她怀疑他,比之前更怀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现在……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房门。他知道,易风一定在外面守着。他打不过易风,恐怕外面守着的人还不只易风。所以,此刻想走,是不可能的。
百里子苓叫来了陈庭,方才得知,那个异族女子被抓,是桑吉亲自布控。前两日桑吉撤走了守在院里的士兵,但却让自己的人乔装打扮在附近巡逻。那女子进去的时候,倒是没让人看见,不然,就直接被按在院子里了。出来时,桑吉的人正好看到,也就一路尾随,不但知道了她落脚的地方,还查到她是一早进的城,从青州来。
桑吉是皇上的人,在北楼关有几个自己的人,百里子苓并不奇怪。但是,桑吉查这件事另外派了人,但却没有知会她,是不信任陈庭呢,还是不信任她。百里子苓不由得这样想。
“他亲自审吗?”百里子苓问道。
“亲自审。将军,桑副将审人很有一套,我瞧着,像是干过刑狱。”
干过刑狱?
百里子苓对此倒是没有了解。她只知道桑吉曾在御前行走,不过,朝廷、宫廷里的那些事,本来就复杂多变,他有些手段是肯定的。
“你派人过去盯着,若是审出什么来,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我。”
“我已经派人盯着了。不过,”陈庭迟疑了一下,“我刚才过来时得知,桑副将已经派了人去您家外面守着,说是以防不测。”
以防不测?
百里子苓听完这话,立马起身往桑吉那边去。
此时,桑吉坐在火炉前,一双修长的手刚刚烤得有些热了。胡果儿被绑在椅子上,一脸惊恐地看着桑吉。
“小姑娘,别害怕。我呢,是个读书人,不会对你动粗的。不过呢,我身边这些人,可能就没那个涵养。所以,咱们好好聊,得让彼此都能愉快些。”
胡果儿点了点头,“这位大人,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真的只是个药师,你不信,翻翻我的口袋,里边还有些药材……”
有个士兵从胡果儿腰间扯下了口袋,递到桑吉跟前。他闻了一下,确实是药材,便把那袋子放在一边。
“我当然相信你是药师。不过,我想跟你聊的是,你去将军府做什么?”
“将……将军府?我没……没有去过将军府。”胡果儿听到‘将军府’这三个字,立马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她昨日进去的时候,特地留意了周围,明明没人看到啊,怎么会……但现在不是去思考为什么会被看到的问题,既然被人发现了,为什么没有在将军府直接把她给抓住。是百里子苓昨天回来发现了她吗?如果是,当时百里子苓完全可以直接抓住她,为什么还给她机会离开。是想看看她身后还有什么人?还是连她老大的身份也一并知晓了?
“姑娘,你若是真没有去过将军府,那咱们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如果姑娘睡了一觉起来忘了,我也不防给姑娘回忆回忆。你是昨天一早进的北楼关,然后在逢源客栈落了脚。午饭过后,你在城里溜达了一圈,便去了将军府。对了,是从后院翻进去的。小姑娘身手不错呀,胆子也大,敢在大白天翻墙进将军府,这北楼关恐怕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不过,我就是有些好奇。你进将军府,是偷东西呢,还是偷人呢?”
偷人?
胡果儿心头骂了一句,还自诩什么读书人,这说起话来也跟那些不通文墨的糙汉子没什么区别。偷人?那无疑是指晏辰了。呼延将军,你可是害死人了,居然把老大放在那种狼窝里,现在她陷入困局了还是小事,老大怎么办?胡果儿心头急,神色也紧张起来。
“看样子,姑娘是想起什么了。那就说说吧。”桑吉打量着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人也机灵,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是个探子,那还真有点可惜了。
桑吉一直有点疑问,那就是昨天这姑娘翻进将军府的时候,晏辰到底知不知道。他已经得到消息,昨天这姑娘进去的时候,易风正好去请了老沈头。而且,他还知道,昨晚百里子苓半夜去了老沈头那里,而且没有回去睡觉。
所以,他一早没有直接去百里子苓的院子里抓人,而是先逮住这个丫头。若是能撬开这丫头的嘴,再说其他的。如果不能,无凭无据,他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大人,你真的冤枉我了。都说捉贼拿脏,若是我真的进了将军府偷东西,那也应该人脏并获。现在,大人把我抓过来,就给我扣了这么个罪名,莫不是贪图我的美色,想逼我就犯?”胡果儿前一秒还喊冤呢,这下一秒就给桑吉扣了个屎盆子。
“贪图美色?”桑吉笑了一声,这个说法有点新奇。
“之前在关楼下,大人故意过来与我说话,一副嘘寒问暖的样子,小女子本来还挺感动的。哪曾想,大人打的是这等龌蹉主意。我知道,自己是有几分姿色,想打我主意的男人也不在少数。但我想不到,大人这样的读书人,也如那些地痞流氓一般,恶心至极。呸,狗杂碎!”
胡果儿啐了一口,一脸鄙视。
第38章 、不同心
“小姑娘,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不贪图一下,有点名不符实啊。”桑吉站起身来,走到胡果儿身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手劲有点大,她挣扎了两下,虽是挣脱掉了,但下巴也明显被桑吉给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