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 第157章

作者:梦溪石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您如今虽然已是九卿之一,但再要拜相,千难万难。原因无他,如今那左右二相,一个是皇帝的小舅子,一个则是踩着赵群玉的尸体上去的,皇帝正要拿他当个牌坊,如何会轻易换掉他们?而您出身扬州陆氏,又是这等仙品气度,才干非凡,哪里比不上严观海那等草包?”

  陆惟不置可否:“照郑郎君所言,我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郑漓笑了:“自然,当今天下,又非章氏一姓之天下。你看何忡,便是叛乱闹事,最后不也能全身而退?如今他在吐谷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非快活!”

  陆惟蹙眉讶异:“郑郎君说了这半天,敢情是让我去投奔吐谷浑?去年为了迎公主回来,我已去过西域,那里时常风沙且干旱,夏日大汗淋漓,冬日又冻入骨髓,吐谷浑地势更高,想必更冷,我是不愿意多待的。”

  郑漓大笑:“我等世家子弟,早已享惯了十丈软红,吐谷浑再好,也不适合我们,我说的另有他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陆惟目光探究,似有所问。

  郑漓道:“北朝虽强,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自然有比它更强,更富庶之地。为人臣者,别无他求,不过是国泰民安,良禽择木而栖,您说是不是?”

  陆惟点点头:“若真有良枝,我自然也愿意考虑,只不过郑郎君所言的良枝,是否指南朝辰国?据我所知,辰国太子掌管一支贺氏商队,又有数珍会这样的当铺商路在手,可谓富可敌国。”

  郑漓却摇摇头:“数珍会在北朝势力,早都被拔除得差不多,我听说这其中还有陆廷尉出力。您别误会,我不是在替数珍会不平,而是我觉得,两国交战,细作再多,最终也还是兵力取胜,单从兵力来说,如今北朝也不占优势,您说是不是?”

  陆惟待要再问,郑漓却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就此带过,不肯再说。

  过后陆惟与郑家几次接触,关系一次比一次更近,郑家主动邀请他赴宴,却没再提过所谓的南朝更胜一筹。

  回到眼下,陆惟说完这些,就道:“来此之前,郑漓曾向我透露,此番寿宴里,也会有位贵客前来,若时机合适,就会为我引见。我猜郑氏对我还未完全信任,此时隔壁左右,必是隔墙有耳的,殿下过来找我,实是冒险了些。”

  章玉碗笑道:“若非过来找你,我怎能得知这些事情?”

  陆惟叹道:“我已让你绕道洛州,你却偏生还要过来,我早该料到,你这人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

  “我担心你了。”章玉碗忽然软软道。

  陆惟不说话了,只是捏住她的手紧了一点。

  章玉碗虽是软言娇语,动作却一点不矜持,在陆惟的脸颊摸了又摸。

  “你看你瘦成这样,怕是饭都吃不好吧?”

  温祖庭的死明摆着有问题,如今苏觅也中了招,陆惟之所以还没事,一方面是他小心谨慎,另外一方面,则是郑氏想拉拢他。

  为了找出疫病人为的证据,也为了探究郑氏与南朝的图谋,陆惟暂时还与他们虚与委蛇。

  “偌大洛阳,盘根错节,早已成郑氏之城,除非狂风骤雨,方能洗涤扫荡殆尽。”他低声说道,面上露出一点无奈,“殿下何时才能从我身上下来?”

  章玉碗瞪他:“你嫌我重?”

  “不如换个位置?”

  陆惟翻身将人反压在身下,但章玉碗不肯轻易就范,两人竟胡闹起来,不一会儿便鬓发生汗,气喘吁吁。

  “陆惟,你记不记得,从前你曾说过,你想要天下大乱的。”

  章玉碗暂告休战,手抵着对方胸膛,望着居高临下的人。

  “郑氏如果真跟南朝勾结,最后势必里通外合,洛阳大乱,而洛阳乃中原心腹之地,一旦乱起来,必已迅猛之势蔓延开去,这不正是你要的天下大乱,为何你还要费尽周折去查?只要答应郑漓,顺水推舟,自然可以坐看这一切的发生,反正苏觅也病倒了,以你的能耐,肯定能全身而退。”

  陆惟又叹了口气:“殿下冰雪聪明,就非要我说出来吗?”

  章玉碗的眼睛亮晶晶:“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陆惟摇摇头:“我不说。”

  章玉碗摇摇他的袖子:“我想听。”

  大有他不说,就不肯放他离开的意思。

  陆惟自然也可以振袖起身,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就像十年前的殿下,跟十年后的你,必然也是两个人。”

  章玉碗含笑:“那让你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陆惟也笑:“兴许是门外路过的小野猫吧?”

  章玉碗的笑容里多了威胁:“陆、远、明。”

  陆惟无奈:“其实要说变,也没有变过。照如此趋势,天下终有一场大战,你我身在其中,不可能螳臂当车,我只不过是选择去略做修改,或扭转方向,让它不朝着那么糟糕的方向去变。”

  因为他知道,如果由洛阳之乱而引起的大祸,必会首当其冲,危及章玉碗的性命,潮水一旦形成滔天海浪,就不可能再轻易停下。

  如果这样,他宁可要天下维持这岌岌可危的太平,最起码,混乱不能最先由洛阳而起,也不能是章玉碗所在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世道,的确需要一场大乱来涤荡。

  而他面前这女子,却值得一片净土。

  他愿为之努力。

第116章

  郑十八是东都山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管事。

  郑氏按照身份地位为这些管事排行,从十八这个数字来看,郑十八在郑家的重要性并不靠前,平日里甚至没能分到主家或外头的差事,只能留在东都山庄打打杂,但郑家主人们是很少到这山庄来的,他也就只能这么混着,哀叹没有出头之日。

  这回郑家就在东都山庄大宴宾客,郑十八原本以为机会来了,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想着好好表现一番,结果却被打发到陆惟隔壁的小院——郑漓让他假扮宾客之一,住在此处,监视隔壁动静。

  郑十八百无聊赖,又不敢违抗,只得耐着性子坐在墙边,一边喝茶,一边往墙上听。

  这面墙砌的是立砖,比别处薄,上面还有个孔洞,被幔帐遮住,郑十八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耳力比一般人好,坐在此处细心倾听,的确是能听见隔壁动静的。

  方才他听见隔壁院子有人说话,就悄悄扒上去看一眼,结果看见一名年轻女郎翻墙入内,走进陆惟所在的院子,不由啧啧称奇,又是羡慕又是好奇,心说这年头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连女人都能自动送上门的。

  很快隔壁就没声了,任凭他怎么伸长耳朵,都听不见半点动静,郑十八有些着急,不顾被发现的风险,将耳朵使劲贴上去。

  就算是男欢女爱,干柴烈火,总该有点声音出来吧?

  总不会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在郑十八耳边炸开!

  近在咫尺,花瓶碎裂,砰的一下四分五裂,郑十八被惊得骇然失色,下意识往后弹开。

  下一刻,也不需要他再贴上去了,声音自然而然传过来。

  “陆郎君这样容貌,早该习惯了有许多人来表明心迹才是,为何别人可以,我又不能?”

  “我不喜欢你!”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喜欢就够了!”

  “不知廉耻!”

  “廉耻是什么?我自小行走江湖,从未有人教过我。都说男人喜欢好看的女人,难道我不好看吗?”

  “你好不好看,与我并无关系,娘子还请自重!出去!”

  “可你好不好看,跟我有关系呀,我偏不出去,你要如何?打又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不如乖乖就范,等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你自然就肯了!”

  听到这里,郑十八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旁的不说,这陆惟的堂堂仪表,他自然也是见过的,别说这个三更半夜突然闯进来的小娘子,就连郑家那些大小娘子们,也没有一个不嘴上夸,心里爱的,只是她们略略要些矜持,没有像这女郎敢深夜直接破门而入罢了。

  要说别的男人被陌生女子这样骚扰,郑十八是不信的,放在陆惟身上,一切就合理了。

  但是……

  乖乖,这年头的娘们还真彪悍啊!

  他这些不止是带着任务了,还伸长了脖子,生怕漏过任何一点精彩。

  两人争执声越来越大,非但是郑十八这里,约莫再远一点的几个院子,也都听见了,陆陆续续响起院门开落的动静,郑十八不必再躲墙根,顺势走了出去,果然看到几人都聚在陆惟院子后门,一脸好奇。

  “这是怎么了?谁在喧哗?”

  “好像是陆廷尉的院子。”

  “哦,就是那位貌若仙人的陆廷尉啊!”这是恍然大悟的。

  “可不是,听说郑漓那小女儿,对此人也倾慕得很呢,若能娶得郑氏小孙女,岂不是从此飞黄腾达,在洛阳说一不二了?”这是嫉妒说酸话的。

  “这你可就不晓得了吧,这陆惟出身扬州陆氏,当年陆氏举族北迁,得高祖皇帝赞赏,算是北朝一等一的世家了,要不然他能年纪轻轻就位列九卿?我听说在长安,连皇帝的姐姐都有意出降,他都不乐意呢!”这是消息灵通的。

  “他连公主都看不上?嘶,这眼光得是多高,他该不会想娶个天仙吧?!”

  郑十八一面听着热闹,一面留意里头动静,只听得又是一声花盆被推翻在地的声响,年轻女郎怒气冲冲走出来,脸上煞气四溢,一看几个围在这里凑热闹的,脚步一转,朝他们走来。

  几人暗叫不好,登时作鸟兽散,余下一个郑十八就住在隔壁,跑也跑不掉,被对方捉了个正着。

  “你来得正好,走,帮我评评理去!”章玉碗冷冷道,堵住了郑十八的去路。

  郑十八赔笑:“这位娘子,我只是路过,没听见你们说什么……”

  章玉碗:“你连鞋子都是半拉没穿好,这叫路过?隔壁院门还开着,你是住在隔壁的吧?”

  郑十八:……

  章玉碗:“我漂亮吗?”

  郑十八连连点头:“漂亮!”

  说实话,她不施粉黛,一张脸堪称素净,的确没了往常娇艳,可也称得上清丽,只是现在满脸杀气,天色又暗,就是天仙再世,郑十八也没法仔细端详。

  章玉碗冷着脸:“那他为何不喜欢我?”

  “啊这……”这个问题已经远远超出郑十八能够思考的范畴,“可能是因为,陆郎君另有意中人了?”

  章玉碗:“男人三妻四妾,我不介意,我可以当他其中之一,可他竟还说我不知自重,赶我出来!”

  郑十八绞尽脑汁:“那、那可能是因为他的意中人更为美貌?”

  章玉碗抽剑出鞘,直接削去他的衣角。

  “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郑十八:……

  他原是想敷衍两句然后走人的,现在也被定住一样,不敢走了。

  “小人的意思是……是他有眼不识泰山,世上的女郎千千万,像娘子这样才貌双全,还身手不凡的,可就只有一个。此人不识风情,不要也罢,要不,咱们重新换个更好的?”

  章玉碗冷然:“我不要别的,就要他,别的都太丑,比你还丑。”

  郑十八敢怒不敢言,一脸憋屈。

  他平日里虽然谈不上重要,也没人当面这样奚落他。

  偏偏他现在不敢发作,更怕陆惟出来,看穿他在隔壁监视的身份,恨不得马上把章玉碗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