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溪石
郑漓环视四周:“还有谁要提前走的,现在可以说出来!”
目光所到之处,固然有面露犹豫者,但最终还是没有人跟柳琦一样,提出要先走。
想来他们还是在得罪郑氏和相信郑氏之间做出了选择。
郑漓暗暗冷笑,也不再多言,他让管事留下来协助赵家人处理赵三的后事,就准备带着长子郑彰离开。
这时章玉碗忽然上前:“陆郎君,你还记得我吗?”
陆惟转头,一看是她,脸色立时变冷。
章玉碗小声道:“我绣了个香囊,想送给你,可一直遇不到你。”
她飞快将陆惟的手拽过来,又将香囊塞到他手里。
陆惟皱着眉头拿起香囊,打开看了几眼,忽然把东西扔在地上。
“我已经说了,不要你的东西,还请这位娘子自重。”
众目睽睽之下,表达倾慕之意,还被弃若敝履,章玉碗气得面色煞白,双目含泪。
郑漓面色古怪,这些天他也见多了陆惟被年轻女郎爱慕,比章玉碗表现更出格的还有,但他没想到这边刚出了命案,赵三郎的尸体还躺在那儿,赵家人也在哭泣,竟还有女郎惦记着抓紧时机给陆惟送香囊。
他年纪大,只是心里觉得陆惟堪比掷果盈车的潘岳。
年纪轻的郑彰,甚至有些羡慕眼红。
同为年轻人,又是郑家长孙,他想要什么女人自然也有,只是不可能像陆惟这样,什么也不做,就有女郎争先恐后示以爱慕。
陆惟看也不看他们,径自拂袖而去。
章玉碗捡起香囊,似觉得没脸,也匆匆回去。
等回到住处,喊来素和,关上门,她的表情早就变成玩味。
方才那一出闹剧,她自然是得了陆惟的暗示,只是当时她也不晓得陆惟想做什么。
当着素和的面,章玉碗打开香囊。
里面除了原本的香料之外,还多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陆惟的字迹。
章玉碗先是面露惊讶,又微微蹙眉,而后将纸条烧掉。
素和也没问,只是安静等着。
“你现在能不能离开山庄?”她问道。
素和想了想道:“如果就我一个,应该可以。我打听过了,因为这里住的人多,他们灶房每晚都要收拾清扫,往外运些残羹剩菜和厨余的废弃东西出去,后门也会打开半个时辰,我这两天打着给您送夜宵点心的旗号,跟几个灶房仆役都混熟了,想趁机出去不难,正好这个时候就是!殿下,您是要让我出去做什么吗?”
章玉碗沉吟道:“陆惟想让我们去救柳琦。他认为柳家人现在回去的话,半道上可能会遭截杀,而且对方绝不会给他们生还回城的机会。”
陆无事跟在陆惟左右,离开山庄容易被发现,素和的存在更为隐蔽,至今章玉碗很少带着他到处晃,他也已经把山庄内外路线都摸清楚了。
素和啊的一声,惊愕交加:“竟已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章玉碗点点头:“你出去之后,马上直接去找侯公度,要快!柳琦他们收拾东西马上要离开,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第119章
郑彰快步跟在郑漓后面,见父亲头也不回,几次想要出声,等到进了屋子,终于忍不住——
“就这么让柳琦他们走了吗,我们……”
郑漓抬起手,制止他说下去。
郑彰只好悻悻闭嘴。
郑漓屏退左右,这才朝陆惟拱手:“方才之事,有劳陆廷尉出手相助了。”
陆惟:“我也是实话实说,郑郎君不必客气。”
郑漓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我明白,我都明白!明日父亲宴请贵客,不知陆廷尉,是否有兴趣列席?”
陆惟摇首:“既是贵客,我怕是不方便见,郑郎君的心意,我领了。”
郑漓忙道:“陆廷尉误会了!要真说贵客,您同样身份尊贵,只是如今您还是钦差,又与那苏觅一道来的,我们不好将您摆在台面上,否则等您回了长安,也不好交代,这是为您着想!”
陆惟微微一笑。
他寻常不笑,这一笑真如春山苏醒。
“我明白。”
郑漓也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晌午,我让人过去请您。”
陆惟点点头,拱手告辞。
郑彰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到陆惟离去。
“父亲,不能让柳琦他们走了,他们……”
话音未落,郑漓转身甩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直接把郑彰抽得倒退三大步,一脸的错愕震惊。
“父亲?!”
“跪下!”郑漓咬牙切齿。
郑彰不服:“儿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不知道?”郑漓冷笑,“那赵三郎是怎么死的?!”
郑彰不吭声了。
郑漓见状胸膛起伏,越发气得不轻。
“怎么,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连陆惟都看出来了,他只是幸好被我拉拢过来,没有揭穿你罢了!”
郑彰蓦地抬头:“是那赵三口没遮拦!他不知从何处知道吴王来使的事情,还敢威胁我要将此事说出去,我如果不杀他,只怕过几日朝廷的大军就会踏平洛阳,让我们郑家家破人亡!”
郑漓冷冷道:“必是你自己与他喝酒时不小心泄露出去的,你倒有脸杀人了?我们郑家在洛阳与人为善,修桥铺路,世家之中有谁像郑家一样低调做人?反倒是你,因为他一句无凭无据的话就被吓住,竟还敢出手杀人,这是东都山庄!你做这些事的时候用脑子想过没有?!”
郑彰跪行上前几步。
“父亲,我也是帮郑家保守秘密才这么做的!毕竟吴王来使的事情若真被长安那边知道了,现在那皇帝可是连赵群玉都没放过的,他正愁没机会收拾我们,我是为了郑家好!更何况,这次来的不仅有吴王使者,还有……”
最后半句话,在郑漓阴狠的目光下,生生被郑彰咽了回去。
郑漓略略理了理思路。
“杨礼和罗逵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郑彰忙摇头:“没有!绝对跟我没关系!要放在从前,我可能还会犹豫再三,但是反正前面也死了两个,我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郑漓狐疑:“你没说谎?”
郑彰马上竖起手指,指天誓日:“儿子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对杨礼和罗逵下手,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杀的!”
郑漓皱起眉头,陷入思索。
郑彰怯生生的,小声试探:“父亲,赵三郎的事,您、还有陆惟,是怎么发现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郑漓瞥他一眼,冷冷道:“你昨日与赵三郎喝过酒,还起了口角,许多人都瞧见了,事后就有人来禀告我,我没当回事,万万没想到你竟还敢出手杀人!你杀人不劫财,留下那么多破绽,否则我也不必临时找个韦老六来帮你圆谎!你当陆惟是什么人,大璋人称能审阴阳,能断悬案的大理寺卿,此人是不是真能通鬼神我不知道,但他绝对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必也早就发现你的异样了!”
郑彰迟疑道:“那迷魂香里,我放的是茴香种子,不是曼陀罗。”
郑漓:“那就是了,他随口说出曼陀罗,正是帮你的缘故,因为山庄里根本就没有曼陀罗。这次他愿意前来赴宴,你祖父还心存疑虑,怕他只是表面与我们虚与委蛇,这次他愿意出手相助,方才在其他人面前帮你遮掩过去,已经证明了诚意。明日宴上,你要收起你那些任性的脾气,我会向他开诚布公,扬州陆氏,加上他的能耐,日后必是大助。”
郑彰见父亲好像不再追究他杀赵三郎的事,暗暗松口气,一面恭恭敬敬应是。
“父亲,那柳琦,真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杨礼和罗逵,说不定就是他们杀的,想嫁祸我们,让郑家跟其他几家起内讧呢!我早就说了,这柳家心存不良,跟个白眼狼似的,就不应该请他们来的……”
郑漓淡淡道:“我已经派人去了。”
郑彰愕然抬首。
郑漓意味深长道:“城门已关,他们连夜回不去,只能在荒郊野外过夜,这附近也是有不少山林的,谁知道在哪个角落就会有劫匪强盗冒出来。”
郑彰恍然。
“等他们死了,我们再说杨礼、罗逵、赵三郎,全是柳家下的手,因为他们想挑拨我们几家不和,好坐收渔利!那柳琦为何急着连夜离开,不就是怕罪证被我们发现,做贼心虚吗?”
他越说越是兴奋,忍不住拍马道:“父亲大人高明!这一石数鸟之计,直接就转危为机了!”
郑漓却没有他那样高兴。
“杨礼和罗逵的死,你要让人继续查,凶手藏得太深了,若非柳家所为,那将是郑氏的隐患!”
“是,父亲!”
……
柳琦走得很急。
他带了十个人过来,行李加贺礼也装了整两车,但他现在却来不及让人慢慢收拾了,只让他们带上一些随身财物,就启程离开东都山庄。
郑漓没有拦阻他们,一行人走得很顺利,不多一会儿就已经走出几里地。
柳琦回头一看,山庄那头的灯火还遥遥亮着,将所有奢靡华丽包裹在里面。
不久之前,他还在其中。
“我们走快点,王黑,你准备些钱,到时候让守城的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柳琦没看见追兵,微微松一口气,转头对自己的心腹兼管事吩咐道。
王黑的神色却不轻松:“郎君,守城的怕是不肯通融,不如我们直接改道,先去容县,那里也有柳家的铺子,先歇息几日再回城也不迟!”
柳琦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是担心郑家在城里截杀我们?”
王黑点头:“以郑家的心狠手辣,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而且那疫病来得稀奇古怪,到现在都没查出源头,就已经折了两个刺史,现在连大理寺卿似乎都已经投向郑家,我们会越发孤立无援,凡事得小心再三才是!”
柳琦冷哼:“算我看走眼了,没想到陆惟竟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王黑叹了口气,心道陆惟也出身顶级门阀,会跟郑氏沆瀣一气,利益相通,并不奇怪。
夜风多了寒意,柳琦出来时匆忙,只是常服外头裹了件披风,如今一路疾行,迎面吃了风,忍不住接连几个喷嚏。
王黑正欲关切两句,却听见身后马蹄声踢沓而来,从左右汇成一股,转眼间由远而近,竟是数百骑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这十人根本就来不及走。
柳琦等人大惊失色。
“阁下何人,报上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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