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溪石
而这两日最大的事,莫过于两条人命了。
几人道听途说,都得了不少消息,真真假假,掺在一块拿出来说,有认为仇家寻仇的,也有觉得也许就是意外的,几个小娘子消息渠道有限,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真相一日未明,所有人又都住在这里,提心吊胆,话题总是绕不开。
“我跟阿娘说,要不我们就赶紧搬回城里去吧,可是阿娘说城里如今有疫病,还是在此处更安全些。”郑月噘着嘴道。
“命案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们还要多加小心才好,毕竟如果连罗家家主都能遇害,女眷身边防卫松散,更容易被得手。”章玉碗语重心长,也是带了点试探之意。
其他人一听,都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一名姓赵的女郎道:“那杨礼与罗逵,都是在外面行走的男人,我们女儿家嫌少抛头露面,应该不至于被盯上吧?”
另一人道:“这也难说,若是对方下手不分青红皂白呢?我觉得贺姐姐说的有些道理,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凶手图谋呢,杨礼和罗逵也没什么关系呀!”
“三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都不说话?”郑月见郑好娘不吭声,就关切询问道,“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坦?”
郑好娘摇摇头:“无妨,我是在想,按照你们说的,既然这两人平日里没什么交集,会不会凶手也不是同一个人?”
其他人吓一跳:“那要是这样,岂非更可怕了?!”
郑好娘忙道:“我也是随口一说。”
她见众人都被吓到了,便将话题扯开,重新聊起闺阁女儿的日常喜好。
郑月找了歌姬过来弹唱,又弄了些棋类博弈游戏,几个女郎凑在一块消磨时间,很快一下午就过去,到了天黑时分,郑月就留大家吃了晚饭才陆续散去。
郑好娘自称身体不适,下午游戏前就离开了,郑月留了两句,见对方执意要回去歇息,也没再强留。
章玉碗倒是看出这两姐妹感情并不亲近,郑月待郑好娘这位亲姐姐,兴许还不如待章玉碗亲近。
但这事约莫涉及郑家家事,她也不好贸然就开口询问,等回去之后,再让素和暗中打听。
可没等素和打听出结果,第三起命案发生了。
第118章
第三起命案的死者,是赵三郎。
说起来,素和与赵三郎还有过交集。
寿宴当晚,公主在里面上座,素和则在外面游走打探消息,正好遇到赵三郎在人群中高谈阔论,他也凑过去,跟赵三郎聊了几句,南朝来客的消息,也是他透露给素和的。
当时章玉碗就觉得,这赵三郎知道的比别人多,还藏不住话,喜欢往外炫耀,是个极为适合攀交情的人选。
素和后来也确实又去找过两回赵三郎,没想到对方在南朝使者身份这件事情上却是相当谨慎,几次都差点要说出口了,最终还是憋回去,他还让素和不要瞎打听,知道的越少,命才越长。
但这次,赵三郎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据说今晚赵三睡下得早,婢女在外间伺候,结果婢女瞌睡也睡过去,醒来时进去看一眼,结果发现窗户没关好,就去关窗,又怕赵三着凉,便近前想给他盖被子,这一看就看出不寻常。”
赵三身上的被子被拉高到脸上,任凭婢女怎么喊都没声息,等把烛火掌起来,才发现人早就没气了。
婢女当即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尖叫,一下将周围许多人都惊动了,章玉碗因为去了郑月那边,回来时已经比较晚,就没留意,直到素和过来告诉她。
饶是章玉碗,也被这频繁的命案惊住了。
素和同样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权贵的宴会上勾心斗角多了去了,之前谢维安生辰,博阳公主出言挑衅,这都属于常见的小场面,像东都山庄这样三天不到就三起命案,也是实属罕见。
被子拉过头顶,窗户没关,这怎么听,都像是他杀。
素和蹙眉回想:“赵三虽然口没遮拦,但总不会有人为了一两句话不痛快,就要杀他吧?”
章玉碗道:“不管如何,这次恐怕是要闹起来了,我们也过去看看。”
果不其然,等两人赶到时,里里外外已经闹起来了。
赵家人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家郎君睡一觉人就没了。
赵三死时窗户没关,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人从窗下溜进去将人闷死之后又匆匆离开。
但郑家自然不肯承认。
“赵三的婢女就在外间,如果真有人进去杀人,赵三自己又不是个死的,他难道不会挣扎吗,婢女难道没听见吗?!明明是他自己突发急症,却要赖我们郑家身上!”
说话的正是郑漓长子郑彰。
“好一个突发急症!郑小郎君这话,是完全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啊!三郎素来身体康健,没病没灾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赵家管事极为愤怒,脸色都涨红了。
郑彰冷笑:“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赵三郎口没遮拦,最爱胡说八道,谁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才惹来这杀身之祸!”
赵管事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大伙都来听听,人是在郑家山庄里死的,郑家倒是要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我们家郎君无缘无故死了,还要被你们扣上罪名,郑彰,你莫要以为你郑家在洛阳一手遮天,就无人能治得了了!”
郑彰:“放肆,你一个小小管事,也敢这样与我说话!”
说话间,他身后左右护院侍卫上前将赵管事等人困在左右。
赵管事忍不住退了一步,脸色微变。
但郑彰的举动能压制得赵管事,却压制不了其他人。
闻讯而来的众人,很快将赵三郎出事的院子外头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怎么说来着?!”柳琦大声道,“杨礼第一个,罗逵第二个,现在又加上一个赵三郎了,下一个是谁?该不会是我们柳家了吧?!”
郑彰也气得哆嗦:“你信口雌黄些什么!”
“我信口雌黄?”柳琦环顾四周,“你问问他们,事到如今,还有哪个觉得这东都山庄是安全的?我们好心好意赶来给老爷子祝寿,结果却是接二连三死人,你爹郑漓说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现在赵三郎也死了,交代在哪里?!”
郑彰:“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你柳家在背后兴风作浪,我看人就是你杀的……”
“住口!”郑漓赶过来,喝止长子继续说下去。
没凭没据这样说,是要闹出大事的。
诚然,郑家在洛阳势大,连柳家也只能悄悄跟朝廷来的人眉来眼去,不敢公然对抗,但这两日接连发生死人,却打破了这个局面,即便人不是郑家杀的,凶手能在郑家地盘上肆无忌惮杀人,传出去郑家也会威势不在。
郑漓甚至能想到,若南边来的贵客得知此事,也许会觉得郑家不堪谋大事,另外物色人选。
“诸位,赵三郎的死,我们已经捉到凶手了,现在正去缉拿,等人捉住了,再说也不迟!”
郑漓说完这话,陆惟就从里面走出来。
“陆廷尉,您也来说说吧!”
他求助般望向陆惟。
陆惟点点头:“屋子里的香有问题,对方在安神香里掺了迷药,所以赵三一睡不起,在遇害时甚少挣扎,连外间的婢女也一并昏睡许多,没有听见他遇害的动静。”
他说话时,香炉已经被郑家仆人搬出来,从里面拨出还未燃尽的香料。
“什么迷药?”柳琦狐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进去时,屋子里的味道还未散尽,如果我没猜错,里头应该被放了曼陀罗,但究竟是不是,还得等人来验。”陆惟顿了顿,“还有,窗户外墙也发现了脚印,那里被踩出一条小道,直通后门。”
郑漓忙道:“不错,山庄各处出口都封了,上回罗逵出事之后,我已经下令增派人手,凶手出入时途径之处肯定有人目睹,只要把人都叫出来问一问,再把鞋印跟有嫌疑的人一对,很快就能对上……”
他话音未落,郑家管事已经匆匆过来。
“大郎君,凶手捉住了!”
竟是这样快?!
众人讶异,就见郑家护院押着一人走来。
对方满脸垂头丧气,连声讨饶。
“韦老六,你怎会在此!”郑彰认出他,大声叱喝。
“此人是谁?”有人问道。
“他是赌坊那边的打杂小工,原是跟着赵家混进来吃闲饭的,后来在赌坊玩大了,输了钱,赵家又不肯替他赎身,他就只能留下来干点杂活。好啊,没想到竟是你恩将仇吧,杀了你们家赵三郎!”郑彰冷笑道。
韦老六忙跪下来,痛哭流涕。
“小人就是血本无归,想找三郎君借点钱周转,可是三郎君不愿意,还骂了我一顿!小人走投无路,这才想着找到三郎君这里来,求三郎君大发慈悲,实在没想到会失手……小人知错了,求你们饶了我吧!”
郑家护院将从韦老六身上搜到的财货往地上一扔,有玉佩香囊,也有一些铜钱珠贝和银票,零零散散,掉落一地。
“郎君,这是我们从他身上搜到的财货,应该都是他从赵三郎屋里偷窃的。”
赵家人又惊又怒,扑上去打韦老六,却很快被郑家护院拉住。
郑漓肃然:“不可动手!此事事关重大,若韦老六被你们就此打死,等到你们赵家主人来了,郑家就不好交代了,先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郑彰年轻气盛,斜眼看赵家人,当即就冷嘲热讽。
“弄了半天,原来是你们赵家自己狗咬狗惹出的麻烦,还有脸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恐怕那杨礼也好,罗逵也好,都是自己人干的丑事!”
柳琦忽然道:“韦老六本意是为了财物,既然已经得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杀人?”
郑彰:“柳琦,你又想无中生有是吗?!”
柳琦冷冷道:“我这是合理怀疑!而且谁都知道,你们郑家不知给了陆惟什么好处,他早就是你们的人了,你们想让他给什么证据,他就能查出什么证据,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彰怒道:“柳琦,放你娘的狗屁!你柳氏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摇尾乞怜的一条狗罢了,连我们郑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如今眼看无法兴风作浪,就信口开河颠倒黑白是吧,我倒要看看,谁会跟着你一块闹!来人啊,将他们拿下!”
柳琦:“你敢!”
他带来的人也不少,两方人马随着主人家剑拔弩张,也跟着纷纷戒备,眼看就要打起来。
“住手!”郑漓怒喝。
他先骂长子:“下去,成何体统!”
郑彰不情不愿往后退。
郑漓让郑家众人还刀入鞘,又对柳琦道:“贤侄,你愿意来为老爷子祝寿,我心存感激,如今山庄里接二连三出事,的确非郑家所愿,幸而杀害赵三郎的凶手擒住,总算对赵三有一丝告慰,你若是害怕,现在就可以走!不过郑伯父也要告诫你一声,凶手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想让我们几家内讧。在这里,郑家还能保证你的安全,要是出了山庄,这荒郊野外的,谁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柳琦道:“只要伯父肯放我们离开,这些就不劳您费心了。”
郑漓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好!你想走,就让你走,但回头我们若是查出杨礼和罗逵之死,与你这次带来的任何一人有关,可别怪伯父没有事先警告你,到时候柳家所有人,都得被你连累!”
柳琦微微皱眉,表情似乎流露出一丝迟疑。
但很快,他重新斩钉截铁:“清者自清,我们要走!”
郑彰:“父亲,他……”
郑漓挥挥手:“让他们走!”
左右退开,连同看热闹的旁观者,都让出一条路。
柳琦昂首挺胸,带着柳家众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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