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溪石
陆惟其实也想到这一点了,但他更想深了一层。
如果真有人拿着巨大好处将村民诱到一起再将他们绑走或令其失踪,那么原因呢?
是因为村民知道了什么秘密,还是冯华村本身有什么秘密?
村子他们已经走遍了,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地方还没去过的,那就只有——
“那条山路通往仙翁岭。”
这是公主的声音,显然她跟陆惟想到一块去了。
“雨落,你去将那向导找过来吧。”
在向导来之前,公主又让人去清理道路,主要是村子的积雪,和村子后面那条山路,他的要求是,不必清理得十分干净,但起码要露出积雪下面的土层。
公主从柔然带回来的人,自然是对她唯命是从的,加上公主还出了赏金,连那些京城禁军也动了心,干活的积极性立马就提高许多,拿起铲子就开始铲雪开路。
向导很快就被带过来。
他也听说昨晚的事情了,脸上的惶恐还未彻底消除,战战兢兢向两人行礼。
“仙翁岭除了传说的凶兽,还有什么别的传说或发现吗?”
向导:“那山上有菌子,开春后猎手会进山打猎,哦对了,那仙翁岭里有座仙人山,因为时常出产黄精,曾有许多人去采摘,但那儿地势太陡峭了,摔死不少人之后就没人去了,除此之外,就、就没了……”
他看上去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坚定认为村民的失踪跟鬼神有关,可现在又走不了,只好担惊受怕,直到现在都魂不守舍。
公主和陆惟有些失望,看来从向导嘴里是无法再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了。
就在此时,一名中年男人大步过来。
“殿下,殿下,有些发现!”
他叫章钤,是随公主和亲过去,又一道回来的人,他媳妇也在归来的队伍里,还是个柔然女人,平日里帮公主整理书籍行李,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
因章钤用了国姓,还有他娶的老婆,陆惟印象深刻。
章钤面色古怪:“方才我们在将村口积雪铲除之后,发现旁边有个小山包,像是新堆不久的,就铲了一下,结果竟发现有人埋在下面!”
昨夜天黑,路又难走,在积雪很厚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去注意村口。
原本公主也没让他们清理村口,是章钤觉得下午如果雪停了,公主他们可能要赶路,就索性把他们马车连带村口附近的积雪也都稍微清理一下。
这一清理,就发现了问题。
积雪之下,村口有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比别的地方高出些,土的颜色跟旁边土路也不大一样,章钤就下令把土包挖开,禁军里头原本还有嫌章钤多事,只是没说出口的,一看下面挖出尸体,就都惊住了。
陆惟和公主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土堆下面挖出第六具尸体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从衣着上看,应该就是冯华村的村民。
大部分人的伤口很一致,全都是抹脖子,割断喉管瞬间毙命,所以这些被放在地上的人,表情各异,死不瞑目,有些到死都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也有一具是被长兵器从背后穿胸而过,这说明对方当时很可能想要逃跑,但是来不及。
比起凶手,这些村民全是普通人,即便庄稼人或樵夫猎人,也抵不过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的出手。
刘复后知后觉赶来,土包里的尸体都被挖出来了,一共六具,整整齐齐躺在地上。
“这是——”他很吃惊:“灭门惨案?!”
“不是。”
陆惟蹲在尸体旁边,低头察看他们的衣着相貌和身体特征。
“这四个人是一家的,他们穿的都是粗麻,但这个不是。”他指着中间一具尸体道,“此人衣裳布料用的是细棉布,也干净很多,他应该是村里边家境最好的,像他这种家境,在冯华村不可能一人独居,但是这六具尸体里没有第二个穿细棉布的人。”
他越是分析,众人心里就越往不好的方向走。
不是灭门惨案,那还能是什么?
这时陆无事也回来了。
他带人趁着白天,在山路上转了一圈,还找人腰缠绳子下去察看一番。
下去的人没能到沟底,毕竟山石积雪太滑了,绳子也支撑不了那么深,却意外发现掉下去的士兵。
此人不是直接摔到沟里去,而是中间被树枝拦住,挂在山腰,但是掉下去的时候脑袋撞上了石头,捞上来已经没气了,身上除了擦伤,就是脑袋上摔破的致命伤口,并没有向导和刘复臆想中的什么凶兽啃噬摄魂。
若昨晚这士兵跟被捕兽夹夹到的同伴跑一个方向,多半就没事,但他慌不择路,又看不清路,直接就一脚踩空摔下去了,只能说是个十足的倒霉鬼。
最惊人的发现还不在此。
除了倒霉鬼士兵之外,他们还发现了两具尸体,同样横挂在树上,看样子也是掉下去的时候被横生出来的树干拦住,但这两具尸体,在掉下去之前就已经死了。
陆无事让人将那两具尸体抬上来。
公主一眼就发现尸体脖子的血痕,血已经干涸变黑,又被冻上,边上一圈白色霜花。
其他人自然也都看见了。
“细棉布。”她忽然道。
众人仔细一看,果然,其中一具女尸身上穿的,正是和刚才那人一样的细棉布衣裳,而且她头发挽得紧,这一番折腾,簪发的玉簪竟也还在,虽然玉质不是极品羊脂玉,但小村子里能用普通玉簪来打扮的,家境也算不错。
很明显,她跟刚才那具同样穿细棉布的男尸,更像一家人。
一个村子,不同的家庭,同样的结局。
“这是屠村。”
陆惟冷冷道,他抬起头,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凛冽寒厉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一个村子八十几口人,肯定还有别的尸体,再找!”
这里没有仵作,无法判断尸体到底死了多久,加上冰雪覆盖,躯体都冻僵了,但大致也能看出这些人出事是在几天内,最多不会超过一旬。
因为之前向导说过,冯华村每旬会有商队路过。
再往回走,上一站就是他们先前过来的驿站,但一天前,他们在驿站完全没有听人议论过此事。
所以,出事起码在两天到一旬之内。
这期间,没有人路过冯华村,也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是什么让凶手丧心病狂,非要将这一整个村子的人屠杀殆尽才罢休?
而且屠杀之后,他们还细心将血迹略作清理,把其中一些人埋在这里,加上大雪封天,把所有痕迹掩盖,要不是章钤“多事”这么一挖,旁人即便路过此地,也很难发现,就算真有人发现,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凶地不祥的传说就会不胫而走,所有人都会相信是鬼神作祟,而非人祸。
“姑母?!”
向导被带过来认人,看见“细棉布”妇人的第一眼,就腿软瘫坐在地上。
“你确定这是你媳妇的姑母?”陆无事问他。
向导欲哭无泪:“小人万分确定!小人陪媳妇来过,姑母曾给我们说,她头上那簪子正是出嫁时大母给她的,还拔下来给我媳妇看过,当时小人也在旁边,他们一家五口,还有两儿一女的!”
所以这些人,的的确确就是冯华村的村民。
陆无事:“你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向导:“半、半年前的事了……”
陆无事:“当时村子里有何异状,或新来什么人吗?”
向导想了半天,茫然摇头。
眼看从他身上是问不到,陆无事让人将他拉到一边,其他人则继续搜索村子各处。
众人找了大半天,村子内外仔仔细细都搜了,除了山沟太深一时半会下不去,其它地方没再搜出尸体。
看来凶手匆忙掩埋这几个人之后,觉得太费时间,可能索性就将剩余尸体都扔到山沟里去,只是其中两具落下时被树枝拦住了,才侥幸被发现。
那既然如此,凶手为何不一开始就把尸体都扔下山沟呢?
比起尸体去向,更重要的是,凶手屠村的原因。
如果只是纯粹无差别杀人,还会有下一个村子或驿站遭殃吗?
公主对章钤道:“你带上一队人,往回走一趟驿站,无须告知驿长此事,不必打草惊蛇,只要留心观察在驿站落脚的商队,也许凶手还未走远,若有发现,你们也别贸然行事,设法跟住他们,再派人回来报信。如果没有发现,就直接前往秦州,我们在上邽城会合。”
章钤迟疑:“素和不在,我一走,殿下身边就无人差遣了。”
陆惟头也不抬:“章将军只管去便是,殿下这里有我照应,我自是不能让殿下有半分损伤。”
章钤正式官职是公主府家令,但他当年也是从禁军被挑选出来的,所以旁人都以将军来称呼,以作礼数。
陆惟的保证,章钤不置可否,但他见公主也点了头,才领命而去。
章钤动作利索,吆喝上几个同袍,直接翻身上马就走了。
积雪虽深,车轮深陷其中,但马匹走慢些还是勉强可以的。
此时陆惟检查完尸体,起身吩咐陆无事将方才那土坑挖得深一些,把这些人重新深葬进去。
刘复有些魂不守舍,见陆惟和公主二人进屋,似乎有事商量,他也就跟着进去了。
三人各自落座,面面相觑。
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事情太多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尤其刘复,神情蔫蔫的,有些提不起劲。
他在京城走鸡斗狗,游风荡月,日子不可谓不精彩,但那些玩法都是纨绔子弟的玩法,他就像一枝生活在花瓶里的花朵,以为出来一趟已经大开眼界,却没想到现实远远超乎想象,眼前竟还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几具尸体就像一双撕开粉饰窗纸,把血淋淋残酷呈现在他面前的手,让他先前那些关于鬼神猜测的兴奋灰飞烟灭,由头到脚一盆冷水倾斜而下,整个人如同外面的冰雪,寒意彻骨。
他不由朝旁边望去。
公主虽支着下巴坐姿慵懒,倒也没有往日调笑的随意,她还在思考,只是不像刘复这样战战兢兢,活像大姑娘头一回上喜轿。
看来只有他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刘复心想,有些沮丧。
“一个人,或者一帮人会杀人,无非几种可能。”
还是陆惟先打破沉默。
“为财,有仇,利益冲突。”
“第一种可以排除,如果为了打家劫舍,没理由不去动村民家里的东西。”
刘复想了想:“那是有仇?凶手可能跟村子里某个人结仇,为了报复,就索性把全村人都杀了?这也能说通。”
陆惟反问:“如果你与一人仇深似海,将他杀了还不解恨,连带他全家,甚至与他有关系的整个村子的人,都一道杀了,你还会费心去埋尸抛尸吗?”
刘复也知道自己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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