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沈清棠黯淡着眸,眉眼萧索得不像话。
小侍女看在眼里,心中惴惴不安。
她此前便因沈清棠出逃被问责,如今更是提心吊胆,恐她再生逃跑的心,牵连自己。
“夫人可别再想着跑了。”她苦着脸,哀求沈清棠,“上次夫人出逃,奴婢挨了好一顿打。”
她撩起衣袖给沈清棠看。
打的是手臂,青黑的淤痕现下仍清晰可见,可想而知当时的疼。
“对不住。”
沈清棠见了,当真是心下不忍,出声安抚她,“你放心,我不会跑了。”
她再跑不了了。
慕容值派人将这府邸守得严严实实,连只鸟雀也飞不进来,更遑论逃出去。
她只能透过小侍女的只言片语知道外面的消息。
原来昭和一死,陈国就借机向梁国发难。
只说是梁国公主在大婚之日,当众自绝,拂了陈国皇室的颜面,誓要让梁国天子给他们一个交代。
梁国如何肯依。
何况好好的一个大梁公主,天子亲妹,刚送去陈国和亲便香消玉殒。
梁国天子痛失亲妹,简直是心痛难当。
当即下旨,大军压境,直逼陈国,亦是要他交还昭和的尸首,再给梁国上下一个交代。
彼时正临近年关里。
大雪纷飞,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两国大军却于紫荆关对峙,大战在前,一触即发。
远在皇城的小侍女亦是担忧心焦。
小侍女名唤春儿,陈国人,她的父兄都在边境。
战事一旦起,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她实在心绪不宁,连端茶水也会走神,没留意脱手了去,将茶水尽数泼到沈清棠身上。
好在这冬日天凉,茶水不烫,只是打湿了她的裙。
“夫人,对不住!”
春儿回过神来,连连道歉,“是奴婢笨手笨脚,还请夫人责罚。”
她一时情急,径直跪去地上。
“无妨。”
沈清棠抖抖身上湿透的裙,拉她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去拿身衣裳来,我换一身便是。”
沈清棠被困在这府邸已半月有余。
日常起居都由阿春伺候。
好在她性子温柔和善,待阿春也一向宽宥。只是安静太过,总是独自坐在窗旁看天色,认命一般,好看的眉眼里蓄满了愁。
那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阿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院里孤零零的只有一棵海棠树。这冬日冷寒,树枝都是光秃的。
冷风一吹,愈添萧瑟。
阿春过去将窗子阖上,来劝她,“夫人别总是坐着这窗子前吹风,您自落胎,就没好好调养过。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往后落了病根可怎么好。”
她还记得沈清棠落胎小月的事。
也记得她出逃后,颠沛流离在路上,回来时满身都是从马上跌落的淤伤。
她是梁国人,自然是不顾一切,想要回到梁国去。
阿春犹豫问她,“夫人是想家了吗?”
哪知沈清棠听了,却摇摇头,“我没有家。”
她没有家。
她在陵川的家,消失在当年那场瘟疫中。
后来去了承平侯府。
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家。
“没有家?”阿春不能理解,又问,“那夫人的亲人呢?”
沈清棠再摇头,“我也没有亲人。”
她的亲人,都死在了陵川城里。
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阿春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呢?
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得有多孤单啊!
她伺候沈清棠愈发尽心竭力。
年节那一日,皇城下了好大的雪。
这是自沈清棠被关后,慕容值头一次进来这府邸看她。
抬脚上台阶,他拍拍肩上的落雪,语气甚是轻松,“许久不见,裴夫人看着丰腴了些,想来是孤这府邸的膳食还称夫人的心意。”
沈清棠倚在窗前看落雪,看见他,没什么情绪,眉眼淡淡。
“是阿春照顾的好。也该多谢太子殿下,若不是殿下于宫中救我性命,我现在怕是早已死了。”
第172章 交战
“裴夫人客气了。”
慕容值不理会她语气里的疏离,径直在熏笼边坐下,烘一烘在外头冻得冰凉的手,又泡一壶热茶取暖,自在的如在自己家一般。
不对,这本就是他的家。
沈清棠才是外来之客。
她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慕容值察觉出来,抬眸看过来,抿然一笑,“裴夫人这样看着我做甚么?”
沈清棠语气也是淡淡,“太子殿下这次过来,是要挟持我去边境吗?”
她说的直白又坦荡。
慕容值却轻笑,“不着急。”
他搁下手里的茶盏,走到沈清棠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道:“裴夫人可知,你和昭和公主,给孤惹了多大的麻烦?”
那本该毒死陈国天子的酒被昭和喝下。
他遮掩此事,耗费了不少人力心力。
最关键的是,天子没死。
他苦心筹谋的尽皆成了空。
眼下两国交战,各执一词,亦是乱成一团。
他焦头烂额,直到今日,才得空来问责于她。
他逼近,问沈清棠,“那杯毒酒,是夫人的意思,还是昭和公主自己的意思?”
他总要知道,自己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什么毒酒?”沈清棠不明白。
外头皆传昭和是以匕刺腹而死,她也只以为如此。
慕容值看出她眼里的不解,了然于胸,改口道:“没什么,孤随口一说罢了。”
但沈清棠已起了疑心。
那日昭和出嫁,是她亲自为昭和穿嫁衣,戴凤冠。
她身上有什么,沈清棠最是清楚。
当时传昭和持匕刺腹自尽,她便有所疑虑,昭和何来的利刃?
如今叫慕容值一提醒,她顿时醍醐灌顶。
连日里不得解的谜团霎时解开,她拨开迷雾,窥到了暗藏的真相。
沈清棠看着慕容值,眼里无比清醒,“是你杀了昭和公主?”
话虽疑问,语气却是笃定。
慕容值摇摇头,无奈一笑,“果然还是瞒不住裴夫人,夫人当真是聪慧过人。”
沈清棠脸色发冷,默然看他。
聪慧过人又如何,还不是被他关在这府邸内,不得脱身。
只是没想到竟是他亲手杀的昭和。
要知他们的名已写进陈国宗庙册里,昭和已是他名义上的妻。
她面上的愠怒慕容值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裴夫人为何如此看孤?孤杀了昭和公主,夫人不该高兴才是吗?”
她和昭和的那些恩怨,慕容值可是查得一清二楚。
又装模作样叹气,“孤真是心疼裴大人,枉费他身居高位,把持朝政。没想到,竟连自己夫人的心也抓不住。真是可叹啊……”
“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沈清棠冷嘲热讽的看他,“殿下的妻,大梁的昭和公主,直到死前,心里欢喜的都不是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