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一首诗
她低头看着自己灰扑扑的鞋,苦涩的笑了声。
想到刚才郝柏修无意识的拧眉嫌恶,嘴角的苦笑越来越大,她天真的以为是她在把郝柏修往更好的地方带,昨天的一场大雨,错失的一模还有难缠的祁谷光无不在提醒他,郝柏修沾上她只会有越来越多的肮脏龌龊落在他身上。
祁知珏想起了她最厌恶的电影《寄生虫》,只看过一遍,痛得不想再看。
灰暗画面里,兄妹俩窝在狭窄的地下室,蜷腿蹲在被大雨淹没的房屋最高处,周围肮脏污浊的雨水随时会将他们吞噬,她好像照镜子一般看到了自己,糟糕、贫穷、湿透了。
然而在她心口捅开了一个洞的是那声姐夫,一瞬间,她永远挺直的脊背似乎被人拦腰斩断,一节一节摔碎在她面前,反复碾压。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了自己最不耻的寄生虫,比活在阴暗漆黑的蟑螂还令人作呕。
祁知珏大力扯开领口,依旧觉得无法呼吸,稀薄的空气压得她青筋突起,周围分明月朗风清,她落水一般被周围水压逼得喘不上气。
寄生虫,寄生虫,她像个寄生虫落在郝柏修身上,在她没有意识到时,带着一窝肮脏卑劣的虫子随时要在他身上筑巢,而他一无所知,只一闪而过的嫌恶,像轻弹走袖子上的蟑螂,尚未意识到怎样恶心的寄生虫已经在一点点蚕食。
祁谷光像是一个信号,惊醒她这个筑巢的人,她不敢想象,当那一百万的债落在郝柏修身上,当杨慧祁明都向郝柏修伸出手的那一天,她将以何面貌站在他面前。
透过他担忧澄澈的目光,将看到怎样一个庞大、瘆人、肮脏的黑色寄生虫挥舞着钳子吞噬他。
那是她?
早已经面目全非。
她想到那时,祁知珏心口一道道伤口裂开。
走到家门时,她浑浑噩噩,往日冷峻高不可攀的面容在对上祁谷光时,她听不见他拉着祁明可怜告状的声音:“爸,就是我姐让他男人打我的!我连钱都没要就那么被他踹了一脚还砸了一砖头!”
祁明早已疼惜的给儿子包扎过,看到祁知珏还敢像没事人一样这么走回家,愤怒瞪她:“祁知珏!我这些年是怎么教导你……”
他还没说完,就见祁知珏左右看了看,拿起墙角的扫帚走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祁明不敢相信,接着就见祁知珏大力挥向了祁谷光,“子不教父之过,你不会教,我帮你。”
祁明:“你想造反啊!”
祁谷光怎么也想不到祁知珏敢对他动手,他毫无防备,被打的茫然不知所措,跟着就有更重的力道落了下来。
“卧槽!我看你是想死!”祁谷光咬牙,脸上青筋暴起,也不顾自己头上的伤就打了回去。
“这是干嘛啊?”杨慧急匆匆的跑出来,祁明也去拦,一片混乱中,祁知珏像是发了疯,只黑漆漆凶狠目光盯准了祁谷光。
这样全然陌生魔怔般的祁知珏谁也没想到,谁也拦不住,像是埋藏在她身体里的炸弹在这个明艳的春天终于被不小心点燃了火苗,姐弟俩打到一起谁也不住。
结束后祁知珏也没讨到多少好处,身上被拧出的青肿全在看不见的地方,祁谷光得意的坏笑,祁知珏看着他不断从头顶留下的血液,扔下了手里的扫帚,那一瞬好像爆发的祁知珏从未出现过,她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转身进房锁门。
“疯了不成!”祁明狠狠的骂人。
杨慧的哭嚎惊动左邻右舍,叫苦连天的喊着“家门不幸”。
外面的嘈杂混乱在祁知珏心口掀不起任何涟漪,她带着凌乱的头发,崩开扣子的衣服躺到床上,身上的疼痛唤不起她的沉沉疲倦,她抖开被子,端正的睡上枕头,安静的闭上眼睛。
结束了,都结束了。
好好午休一下,醒来她还要去打工。
再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对郝柏修说出来,以前她分明从不在意的,什么兼职她都敢做,郝柏修肯定想不到,他上次那么说,王明浩后来加钱让她站校门口查纪律,她鬼使神差的拒绝了。
真是邪门了,穷人讲什么体面。
祁知珏讽笑自己,随后笑容又淡了。
只要她不是寄生虫,醒来,她还是那个骄傲,目空一切,凭着成绩足以睥睨任何人的年级第一。
院子的哭闹、怒骂、吼声、议论顺着窗户渗了进来,四月的春光落在她身上阴恻恻冷凄凄,祁知珏在一片纷杂里,睡着了。
晚上ktv的兼职祁知珏好久没来了,领班看见她其实不大乐意,找到好的工作说不来就不来,缺钱想来就来,真当我们这里很缺你啊,但她也只是说:“去换衣服吧。”
谁都知道,论样貌这里即便正式员工也没她好看,兼职能找个好看钱又不用多花的,经理乐得她来。
祁知珏向来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是走到前台交接班时同事说:“我记得你是璋合的?”
祁知珏顿了下,干她的事没有应她。
同事也是随便唠嗑,“哎,就是有点羡慕,我家穷,我读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看到人家一群人勾肩搭背出来又是吃饭又是唱歌的眼红,那样才是青春啊。”
在ktv里,像刚才过去的那群年轻人根本不在少数,她这么艳羡,也是里面走着的几个少年长得实在不错,她要是里面的女孩,该是多幸福。
她这么念叨着,问祁知珏:“你也是璋合的学生,怎么就没见你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玩呢。”
祁知珏见她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好似不会答不走似的,简单道:“我差钱。”
同事露出无趣表情,感慨的说着“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的走了。
周六日ktv生意火热,祁知珏压根没时间思考她留下的问题,转身就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抽空上厕所回来,一个服务员着急忙慌对他说:“前程似锦包房在催果盆,我实在顾不过来,麻烦你去送一下。”
周六日繁忙时常有这样的状况,另一个前台值班后她拿着果盆往包厢走,推开门满室的人朝她看过来,跟着一室安静。
如此昏暗的光线里她不知自己怎么一下子便察觉到了角落里那道慵懒目光,后背僵了一下,睡了一下午的饱满一扫而去,在应付完谢奚桃等人的邀请后,祁知珏走出房门便靠上了墙壁,长呼了口气,沉沉的疲倦像水里的海藻绊上她的脚,她没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转身进入大厅,恢复工作状态。
即便如此,被郝柏修挡回厕所堵在里间时,她也没太惊讶。
郝柏修起先依旧好声好气,希冀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不愿意就这么结束培训。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祁知珏只是麻木无聊的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太过陌生,狠狠刺伤了他。
郝柏修恼怒,“祁知珏,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又到底想干什么?”祁知珏从未发现自己冷硬下来可以如此刻薄与冰冷,或许本性如此,只是一场午休大梦,她看郝柏修的神情已经染上厌倦和不堪其扰,“难道结束培训这种话,对倒一来说很难理解吗?”
她恣肆又挑衅,轻描淡写看他的目光透着弋椛浓浓的嘲讽与瞧不起。
郝柏修看她这幅样子,那点躲藏不想承认的火苗彻底被浇灭,心口冰水倒灌,捏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大力起来。
祁知珏嘶了声,视线依旧讥讽,“这么上赶着要我,郝柏修,别这么贱。”
她在往人心口扎针方面,不输于那优秀的成绩。
郝柏修一瞬间恼怒,“祁知珏!”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祁知珏推开他就要走,郝柏修按着她转身将她压在了门板后,低头压了上来。
静谧狭窄的空间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烧灼着她冰冷的身体。
祁知珏想躲无处可藏,他铺天盖地霸道凛冽的气息将她包裹,结束只是她的幻想,她看着他眼里浓烈燃烧的怒火,逐渐意识到郝柏修说结束才是结束。
想到早上发了疯似的和祁谷光打架时,祁谷光说过的话,目光落在他了下颔的青肿上,心口一颤。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还和要债的人打过架,只为让那些人对她客气些。
祁知珏讪笑,那些人是讨债的疯子,他不知躲远些,还敢往上冲。
她心口一阵阵发冷,祁谷光骂的对,“不是我一个人在吸他血,你,你才是那个吸血鬼!”
祁知珏用尽了刻薄和嘲讽,而郝柏修只是说:“我不答应,补习继续!”
她无力的靠回门背,他下颔碾磨过她唇的力道让她心口一阵阵发颤。
郝柏修愤怒的拿宋闵续威胁,不让她再来这里上班。
她好笑的看着他,他怎么会天真的拿宋闵续来威胁她,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她反抗不了只能接着辅导,但也仅仅是辅导了。
对上王姝好诧异又不敢置信的目光,她轻轻的嘘了声。
好像也在对自己说。
嘘,祁知珏,心动的小点声。
最好,没声音。
双犬(十二)
祁知珏是那样说的, 也是那样命令自己的。
高考前的这段时间,无论郝柏修如何步步紧逼,她始终是自己最初的那副样子, 冷漠面对他的气急败坏, 嘲讽应付他的暴跳如雷,抑或看客般冷冷围观他的悲伤不已。
她和郝柏修的见面再也没了一模前的默契, 虽然那时吵架次数不少,但尖锐的匕首从没在刀鞘中拔出来过。
她太知道如何扎得人心口疼了, 几个月的反复捅伤在高考后终于见了成效。
一个完美的时间节点, 各奔东西, 她该感到高兴。
然而在她听见郝柏修浑不在意对身旁的女孩说“你决定吧”时, 手使劲按着柜台, 才没让重击灵魂的疼痛把她摔倒在地,她听见女孩巧笑嫣然的说“纽约”, 心口那么逼仄狭窄的地方成了一块盐碱地, 她看不见伤口,只觉无数白盐撒在上面蛰的她疼得厉害, 腿根打颤, 光是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就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纽约,牛津。
她心里笑了声, 并稀罕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实际上她早该清楚, 她和郝柏修的差距, 远不是这些地理上清晰可感的距离。
祁知珏不知道自己怎么将小票递出去的,看着女孩随意的投进垃圾桶, 她垂眸如机器一样继续操作电脑。
大厅的人走完, 祁知珏按着桌子低头后退了一步,此前她从未发现宽阔大厅的空气也能如此稀薄, 她长长的吸气,努力为压抑的胸口寻取呼吸的空隙,跟着注意到门口有人走进来。
她抬头看去,宋闵续拎着往常用的保温饭盒朝她走来。以前她打工顾不上吃饭,他常去送饭,但是自那次以后,两人已经很少见面了。在她又来ktv上班以后,他就天天拎着饭来,祁知珏无视他,宋闵续便安静的看着她吃完别处买来的盒饭,然后放心离开,第二天,他又会拎着饭过来。
在同事好奇的议论出现前,祁知珏拿走他的饭,并递给他现金。
宋闵续苦笑:“知珏,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祁知珏:“不要就走。”
宋闵续看着冷冰冰的她,才发觉以往的祁知珏对他的特殊待遇有多好,但是,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那份温柔。
尽管如此,他依旧风雨不顾的来给她送饭。
她去哪里打工,他就去哪里送。
祁知珏像对待一个外卖员,毫无感情的递来金钱跟他交易,他心口发涩,在今天走进来便迎上祁知珏看过来的目光时,胸口一暖,温润如水的眼里涌上喜悦,跟着就见她的视线错过他的肩膀,安静的落在了他身后,茫然若有所失。
宋闵续脚步一滞,脸上温柔笑容如秋日树干上的枯叶,一阵小风吹过便尽是萧瑟。
他转过身,郝柏修挑眉,皮笑肉不笑的回视他一眼,随后擦过他大步往前台走去,目中无人,狂放恣肆。
走过来的人削薄的嘴唇不再是紧抿与冷厉,闲庭信步间透着不动声色的进攻,棱角分明的下颔线在少年里是出挑的,以前她看他总觉慵懒倦怠,似乎从没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的看他的面容。
黑亮垂直的发没了学习时的乱糟糟,漆黑的眸子带着不羁笑意看人时透着浅浅的风流蕴藉,英俊腿长,家世非凡,有女孩想要和他一起去留学,是在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她冷静的想着,在郝柏修停在她身前,斜倚着柜台,八风不动看她时低下了头。
即便是再没工作经验的员工也知道此时该怎么做,所以她又抬起了头。
手上的鼠标被无意识捏紧,黑色的羽睫轻抬,眼睑下薄薄的暗影离开,郝柏修长身玉立的身影落入眼眸,似乎在漆黑的深潭里倒出了浓浓月光,波光粼粼的在眼下泛起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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