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弦珂
“如今我就在此,长?公主殿下有何想说的,方大人一并转告即可。”
方儒勖脚步慢了半拍,负在身后的掌心蜷起,漆黑瞳孔狠狠地颤了道,面上?的笑容不变:“下官就知?瞒不得大人。”凛冽眸光划破沉闷黑夜刺来,他顿了顿,不再说些客套话?直言道:“殿下让下官转告大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章玥心知?沈聿白不想将秦桢牵扯入这件事中,她也不想,不过这建立在他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基础之上?,以她之力自然可以做到免去叶煦的死罪,可这活罪最终如何是?他的手法。
是?流放于严寒之地,还是?押入牢狱之中,在章玥看来不过是?这都是?沈聿白一念之间的事情。
“沈大人有想要护着的人,想来很是?能够理解殿下的想法。”方儒勖原封不动地将章玥的话?语转述,他微垂的视线斜斜看去,对上?男子清隽冷冽的面庞,又继续道:“若是?可以,还请沈大人不要再插手此事,殿下自然也不会找秦姑娘叙旧。”
如今长?公主府内看似歌舞升平,外头实则安有重兵把守,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却?可以进去,不过只需踏入半步下一瞬消息就会被送入宫中,再出来之时身在何处就全然看命。
而这把守的人中,也不仅仅只有沈聿白的人,更有皇帝的亲卫。
亲卫一旦出手,谁都护不住。
而章玥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出手,到了那时就不是?沈聿白能够说得算的。
“如此,我知?道了。”沈聿白眉宇间的凛冽微微散去勾起浅薄的笑容,身子虚倚着太师椅,眸底沉静如许睨着神色松了几分的面容,陡然问道:“叶煦又是?何意。”
“叶公子自是?……”方儒勖言语半分倏地顿住,绵密的冷汗霎时间自背脊滑落,不过须臾片刻之间就浸湿了衣襟,来前长?公主就告诉他,对待沈聿白务必要提起万般心眼对待,可他不过松懈半瞬就被寻到了机会,张了张嘴,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沈聿白微挑眉梢,不疾不徐地起身,“烦请方大人转告殿下,不日我将亲自走一趟公主府,有何想说的届时可以一并说清。”
方儒勖嘴角张了许久,颔首应下。
经过方儒勖身侧时沈聿白步伐停下须臾,烛火落在年轻男子的额间上?,衬得碎汗折射着点?点?光芒盈溢于眼眸中,抬手似有似无地拍了拍男子肩头上?落下的烛火灰烬。
掌心挥来挥去,方儒勖神情愈发地紧绷,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伫立在跟前的身影足尖微转离去时,他骤然松了口气,可松气不过片刻,凛冽冷漠的话?语破空而来。
“身为大理寺少?卿,应是?为民办事而不是?为权办事,方大人觉得呢。”
听清言语中的意思时方儒勖微张的嘴角倏地抿紧,汗珠自额间滑落没过脖颈蔓入衣襟之中消散无踪,他欲要解释仰起头望去时那道背影已经走入了黑夜之中。
大理寺外街道灯火昏暗,与悬挂高空的月色不可比拟,沈聿白一行?人策马离去不久,街道两侧的烛火也随之熄灭,就好?似它们不过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而亮起,又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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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高啼鸡鸣穿破重重叠叠雾气,落入每家?每户。
紧阖门扉被敲响时闻夕怔了下,扬眸和不久前起身于院中闲散清醒的秦桢对视须臾,疑惑于谁这么早前来敲门,她不解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道门缝,看清门外的身影时她松了口气,大推开了门。
璙园小?厮笑眯眯地拱了拱手,道:“闻夕姐姐,掌柜的让我来告诉姐姐,半个时辰后将有一批新货入园。”
慢步而来的秦桢听闻,心思微动。
她本打算今日就在院中打磨玉石,现下倒想着往璙园走一趟。
夏日时节雷雨居多,京中的天还算温和雨季端不上?多少?,京外的雷雨天要去岁多上?不少?,是?以璙园也有段时间没有入新的玉石,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新货,也着实叫人想去看上?几眼。
小?厮离开没有多久,秦桢就带着闻夕出府了,谁知?来得还不是?最早的,还未踏入璙园就看见道多日未见的身影。
手中盘弄着棋子的苏霄听到声响回?身望去,对上?那双布满柔和之色的眼眸,清晨朝阳洋洋洒洒地斜落于来人的侧脸,白皙娇嫩的双颊泛着浅浅的一层光晕,尤似划破昼夜的那缕光影,夺目而稀有。
他怔怔地看了须臾,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入后院中。
那场闹剧后,秦桢就没有再见过苏霄,闹剧就像是?突如其来横插在他们眼前的柱子,不管他人如何言语,那根柱子始终就静静地待在那儿,偶尔听闻他的事情时也只是?听听而已。
苏霄心中门清,也没有主动前去寻她。
可若是?再有一次那样的机会,他还是?会那般去行?事。
那日的事情虽被沈聿白着意压下,京中知?晓此事的人大部?分都是?在场的几人,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情,对于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见秦桢要离去,苏霄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睨见她眼眸中骤然升起的警惕性时停下脚步,道:“听李掌柜说,是?你建议将海东青送去给江怀澈的。”
秦桢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和他的距离,“碰巧遇见而已。”
苏霄笑,“你可知?江怀澈的老师是?谁。”
望着他眸中颇盛的笑,秦桢不语。
心中知?道,能够让他如此高兴,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物?。
“是?李太傅。”苏霄道。
闻言,秦桢眼眸中划过诧异,也就愈发地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喜悦。
十?多年前始李太傅就是?当今天子的老师,按礼法而言是?不能够再教?导臣子之子,不过江怀澈年岁要比天子长?上?些许,想来也是?先当的江怀澈的老师,如此说来,江怀澈和当今天子也算得上?是?师出同门。
“你虽是?无心之举,对我而言却?是?件值得铭记于心之事。”
男子神色间的笑是?秦桢不曾见过的欣喜,转念一想两人也就见过几面,不曾见过也是?应该的,她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隐世高僧,心中也有期冀着作品被人看到之心,是?以很能明白苏霄现如今的心态。
就如同三年前的她那般,忽而被高捧上?了云端。
更别提苏霄自认被祁洲打压了近三载,如今有起势超过祁洲的劲头,心情也要比前些时日舒畅不少?,他定定地看了秦桢好?一会儿,这才想到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璙园,思忖须臾,道:“我前些日子在长?公主府遇见了你。”
秦桢眸光凝了一瞬。
苏霄神思清敏,没有错过她的变化,问:“你去长?公主府是?……?”
“看玉石。”秦桢敛下漾起的神思,不疾不徐地说着,这个答复在她心中已经装了多时,还是?第一次真正地有人问起过,“个把月后就是?盛筵举办的时日,已经有不少?工匠送来了玉雕,他出了事后,我替他前去把关。”
这个‘他’是?谁秦桢没有言明,苏霄也听懂了,他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叶煦一事,如今在京中都是?不能言的事情,就没在纠结于这件事上?,“那你到时也会去现场?”
秦桢‘嗯’了声。
苏霄闻言,微拧的眉宇笑开,“那我就先不和你说,到时再给你个惊喜。”
惊喜?
秦桢微微疑惑地看向他,全然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惊喜可言。
苏霄笑而不语。
她如此喜欢玉石之人,若是?看到他新刻送入公主府中的玉雕是?以她落下的画卷为灵感,想来也能够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第60章
男子眸中洋溢着神秘莫测的笑。
秦桢端看了须臾,见他没有要言明的意思,寻了个理由入了雅苑。
清晨朝阳还未布满天际,朝露之息徐徐荡于?清风中,清透爽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朝阳余晖划破翠绿枝叶斜斜坠于?院中玉石上,玉石折射映出的光影掠过眼眸。
“这块先送入兰芳阁中给秦姑娘备着。”指挥卸货的李掌柜身影微转,看到立于?雅苑长廊中央的女子,她眸光潋滟,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院中的玉石,不曾察觉过他看去的视线。
李掌柜招手唤来小厮,耳语几?句后朝着秦桢走去,道:“姑娘怎么来得这么早。”
蓦然响起?的声音飘入神思专注的秦桢耳中,她垂下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下,道:“哪儿等都是等,早些时候来看看说不定还能寻些可?以?用来做玉饰的料子。”
珑吟问世后,她就甚少再制玉饰。
是以?李掌柜也很少再给她送来大小合适的玉石,再遇沈聿白送来的玉佩时,忽而生起?了兴致。
李掌柜听她这话,瞳孔倏地亮起?。
他心?情愉悦得忍不住笑出了声,“姑娘此话可?当真?”
秦桢点头。
李掌柜眸中的笑意几?近溢出,“那我就等姑娘的好消息了。”
制作小巧玉饰和玉雕耗费的时日断不可?比拟,祁洲这三年间面世的作品以?玉雕为主,半年中能够送来完品已然非易事,正是如?此,祁洲这三年间面世的作品数量是比不得从前,全靠质量取胜。
最初那一年,祁洲面世的作品仅有珑吟,京中也有不少好事者闹着江郎才尽之词,喧闹不过两个月,新作问世如?同男子掌心?那般狠狠地朝那群人?双颊拍击着。
谁知不久之后这群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讨论?着祁洲江郎才尽一事,此番流言又再次被新作打破,如?此循环往复了小两年,这些人?才长了记性,江郎才尽之声也随之消散。
于?个人?而言,李掌柜也觉得以?质量取胜之举于?祁洲是再好不过的,若是以?璙园管事而言,定然是希望她问世之作越多越好,不过他与秦桢合作已有多个年头,自然是前者为佳。
若是秦桢个人?愿意制作玉饰送来璙园,他断不会拒绝。
提起?玉饰,倒是让李掌柜想起?了件事情,“这几?日,沈大人?时常会来园中,最初我看得还不大清晰,昨日方才确定下,沈大人?腰间的坠子,是姑娘三年多前送来的雀坠。”
秦桢拨弄男子掌心?大小毛料的指尖一顿,澄亮的眼?眸掀起?些许,看向意有所指的李掌柜。
璙园盘踞盛京多年,李掌柜管事的这些年中,近段时日之前也就见过沈聿白来过两次璙园,一次是着令璙园配合探寻入京的顾老爷虚实,再一次就是秦桢被绑走的当日他凛神带人?前来搜寻。
他人?或许不知,秦桢到底喜欢过他多年,心?中对?沈聿白的喜好门清。
沈聿白不喜欢玉石,也不喜欢玉饰。
他身上佩戴多年的那块玉佩,还是沈老夫人?离世前留给他的,和沈希桥兄妹两人?一人?一个。
沈聿白能一连多日来璙园……
飘忽思绪落下,漫着思忖之色的眸色不紧不慢地聚起?了光,目光从上敛下继续望寻着铺于?院中的毛料,“他可?有问你什么。”
“那倒没有。”李掌柜摇头,说罢他微微‘嘶’了声,真要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昨日夜里,沈大人?身边的鹤一来园中留下了银票,嘱咐园中备好祁洲的临摹之作,今日来取。”
闻言,秦桢握着和田玉毛料的手心?捏紧,眸中掠过狐疑。
端不上狐疑多时,眼?角余光瞥见匆匆而来的小厮,跟在她身侧的李掌柜神色微变,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见状,她微微站直了身,“是谁来了?”
“昨夜是他接待的鹤一。”李掌柜道,“应该是鹤一到了。”
秦桢定定地看了半响,摇了摇头,“不是,是沈聿白来了。”
“啊?”李掌柜错愕。
“你且去看看,我到兰芳阁候着。”说罢,秦桢足尖转动离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件事,回身叫了声李掌柜,在他看来时举了举手中的毛料,“这块料子记我账上。”
兰芳阁不远,不过百来步就到了。
闻夕上前推开门扉。
清亮堂屋正中间的褐色梨花木桌案上静置着两块已经开过的玉石,泛着丝缕翠色的乳白玉石熠熠生辉,端一看就知是上好的佳品,护送入京属实不易。
“姑娘,你看!”
娇俏的惊呼声入耳,瞳孔深处仅映有玉石的秦桢回过神,视线循声去。
十?步之外的桃花树影下,身着粉白花枝罗裙的李绾年半倚树干,微风吹过她的裙摆荡起?阵阵涟漪,雀跃开口的是她的贴身丫鬟,说来也是巧,丫鬟的指尖指来的方位就是兰芳阁中的玉石。
眸光瞥去时,李绾年的视线还落在院外,听闻丫鬟的声音才看来,四目隔空相对?,泛着褐色的瞳孔荡起?一阵诧异,似乎是疑惑她为何也会在此。
顷刻之间,她眼?眸转了好几?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打扮精致的眉梢不自觉地蹙了蹙,言语气?息中夹杂荆棘,“你怎么也会在这儿?不会是跟着沈——”
李绾年顿了顿,舌尖微转:“跟着聿白来的?”
亲昵旖旎的话语拂来,觑见她神色间一闪而过的戒备,秦桢薄薄的眼?皮垂下几?分,确认了适才来的人?是沈聿白没错,眼?眸流转良久,她扬唇笑了笑,“不是。”
李绾年松了口气?,望着不远处的倩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言语就能够吸引去众人?的目光,同是女子,她很是清楚怎样的姑娘最是令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