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梢
衣服掉落在脚下,李澈看都没看一眼,抬脚迈了过去。
萧时善又随手抓起一个茶杯往他背上扔去,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他动手了,但打在他身上,她心头就轻快多了,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扔了过去。
第五十章
碎瓷声清脆又响亮。
李澈顿住脚步, 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勃然变色,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小小的茶杯不会伤到他分毫,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水,倏地一下便没了踪影,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萧时善高昂着头颅,做好了引颈就戮的准备,可他却并不打算跟她计较,无视了她刺来的尖锐棱角, 冷眼旁观地等着她收拾好心情。
他给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也给予了一定程度上的宽容和耐心,否则李澈绝不会留在这?里看一个女人撒泼。
他不确定这?个词语是?否准确,只是?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眼里炙热的怒火, 让他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在李澈接触过的女人里,哪怕是?向来娇纵的云榕也不会无所顾忌地发泄情绪, 至于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他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而萧时善呢, 浑然像个得不到?满足就撒泼打滚的孩子, 一旦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便竖起倒刺伤人,以此获得报复的快感。说她不够成熟都?是?高估她了, 简直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八岁孩童都?比她懂事。
有人主动退开一步,另一个人也该顺理成章地跟上, 这?本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没有让她上刀山,也没有让她下火海。
然而在李澈看来是?理所当然,却?显然不是?萧时善能做到?的事情,至少她此刻没法做到?,“一定要跟我?闹吗?”
原来是?她在无理取闹,萧时善感觉胸口被塞了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地梗在心口,让她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比痛恨他,如果手里有把刀,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刺向他,好让他也知道疼,看他还能不能气定神闲。
意识自己的言行在他眼里如同跳梁小?丑般滑稽可笑,萧时善羞愤又?无力,她的脊背僵直,不让自己在他面前露怯。
她想说她又?不是?卖给他们?家了,他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可转念想想,她可不就是?卖给他们?家了么,还是?自己欢天喜地地嫁过去的,被人欺负,被人无视,那也是?她自找的,不值得半分同情和怜惜。
能嫁到?卫国?公府,是?她攀上了高枝,过上了人人艳羡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怎么就矫情地忍受不了了呢。
甚至于李澈,也不过是?把她晾在一边而已,她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恨意?
萧时善暗自心惊,没等她想明白,便被清冽的气息包裹住了,她下意识挣扎起来,旋即双脚脱离地面,被他打横抱起,“你放开我?!”
他从来就没听过她的话,完全是?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萧时善刚消下一点的火气又?钻出了头,她一边踢腾着一边骂道:“你听不懂人话吗?真该让老祖宗看看她的好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欺负起女人来了!”
李澈把她往上抬了一下,“也该让老祖宗看看她的孙媳妇现在的样?子,想来也会大吃一惊。”
萧时善怒火蹭蹭往上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推着我?上去,就是?没安好心。你连我?会不会跳舞都?不知道,把我?推上去,分明是?盼着我?输,好让你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去亲近美人!”
“别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你怎么知道自己的揣测就是?对的,而不是?天差地别?我?如果要亲近美人,还用不着如此拐弯抹角。”
李澈说的是?实话,外面的诱惑太多?,又?是?随手可摘,着实用不着拐弯抹角,只是?真实性的言语往往不太中听,萧时善被他三言两语逼到?角落,又?气又?急地道:“那你说你为什?么要我?跟杨娘子比舞?”
在此事上,李澈确实存有私心,因此没有立刻答出话来。
他这?边略一沉吟,落在萧时善眼里俨然就是?心虚的表现,她瞬间抓到?了他的把柄,气势占据上风,“无话可说了吧,你们?这?些男人都?是?道貌岸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不过是?猜准了你的心思,你就恼羞成怒了!你怪得着我?吗?”
声音在甬道中似乎带着回响,李澈道:“你有想过要为我?赢回来吗?”
萧时善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她刚要回答,又?听他道:“输赢无所谓,哪怕出一次丑,关键是?你有这?样?想过吗?”
萧时善抿着唇,没有吱声,答案却?再明显不过。
李澈淡声道:“既然我?的事情跟你全然无关,你这?会儿又?在恼些什?么?只想安稳地坐在那里,等着别人来讨好奉献,自己却?吝啬得不肯舍出一丝半点,你是?在等着谁来捧着你?”
萧时善恼恨自己此时的笨嘴拙舌,有种遮羞布被他扯开的恼怒,想要辩解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呼吸急促,眼尾泛红,带着浅薄的恶意,报复性地说道:“是?谁也不是?你!”
她在他怀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不断地踢腾着下去,李澈却?并不松手,任由她徒劳无功地挣扎。
彼此距离这?般近,更方便萧时善下黑手,她气不过地挠了他一把,这?一把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即是?李澈侧了侧头,也还是?被她的指尖挠到?了下颌。
血珠子噌的一下冒了出来,萧时善缩了缩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抓伤了他,她虽然存着伤人之心,但次次都?扑了个空,突然让她挠出了血,怎能不让她惊讶。她冷眼瞧着那道抓痕,既有一丝窃喜,又?有些微的忐忑。
因着这?份复杂心情,她倒是?老实了些。
女人到?底比男人心软,见了血就知道收手,李澈要是?不让她抓到?,她那满腔怒火如何平息,只怕是?愈演愈烈,压都?压不下来。
可你瞧,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就让她收敛起来利爪,再心软些的姑娘,就该内疚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萧时善没有愧疚感,但心里的确舒坦不少,只觉得这?是?他活该,抓得还轻了呢,忐忑之处在于怕把他惹毛了,自己也讨不了好。
火气宜疏不宜堵,发泄出去一些,挣扎的动作幅度都?变小?了,李澈钳制住她的手脚,把她塞进了马车里。
萧时善觉得自己像颗球一样?被他推了进来,滚了两圈才停住,她气恼地撸了一把头发,刚要坐起身,瞬间被他摁了回去。
“你干什?么?”萧时善扭了扭头,他的头发垂在她的颈间,痒得人难受,又?伸不出手去挠。
李澈给她拂开发丝,掰过她的脸来,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萧时善怔了一下,不知是?羞是?恼地飞出红晕,不由得地推搡起他,她像压在砧板上的鱼,尾巴扑腾不起来,只能张着嘴呼吸,可是?连呼吸都?要被人抢走了。
她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心情做这?个,在她心里他不啻于不共戴天的仇敌,至少在某一刻是?这?样?的。什?么叫仇敌,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有人会钳住仇人的下巴亲个不停的吗?
反正萧时善是?做不到?的,她不知道李澈是?怎么做到?的,她鄙夷地想着,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粗鄙不堪,一头栽进欲海,竟然都?不挑人的,她本以为他会讲究些的。
萧时善已然以仇敌自居了,李澈虽然也觉得她让人恨得牙痒,但他更明智地找到?另一条对敌途径,充分攫取自己应得的利益。
马车进入雨幕,缓慢地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
萧时善仰着纤细的脖子,紧咬着朱唇,抑制住嘴边的呜咽。
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将?枝头娇艳欲滴的花朵卷入泥里,碾压出糜艳馥郁的花汁。
清凉的雨丝吹入车窗,落在萧时善雪白柔腻的胸前,她的身子抖了一下,撑着身子想去吹一吹风,车厢里闷热湿潮,憋得人喘不上气。
葱白似的纤手还未触及车帘,又?被一把攥了回来。
“李澈!你不能这?样?!”萧时善想让自己显得严肃些,说出口的话却?是?绵软无力,她的鬓发散乱,娇喘吁吁,一双水眸水雾迷离。
车帘拂动,灌入混着草腥味儿的凉风。
风声雨声,马蹄嘚嘚声,以及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依然掩不住那些羞人声响。
薄纱撕裂声传入耳畔,萧时善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珍惜衣裳,那还是?春妮给她赶制出的银红薄纱裤,压箱底的料子也给翻出来了,给她做了这?么条薄纱裤,让她贴身穿着,这?才刚穿上没多?久,就让他给毁了。
萧时善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精悍紧实的胸膛映入眼帘,她急急撇开目光,忍无可忍地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究啊?”撕了又?撕,什?么癖好。
李澈捞起她的腿,低头来寻她的唇,“跟你需要讲究什?么?”
萧时善感觉自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能把她打得人仰船翻,唯一可攀附的只有他,她又?恨又?恼地咬住他的肩头,忍过风急浪高。
马车在风雨中行驶,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萧时善被他搂在怀里,动都?不想动,失神地靠着他,宛如一条脱水的鱼。
李澈端来茶杯凑到?她的唇边,萧时善张嘴吮吸吞咽,一杯温水滑入咽喉,她舒服地蜷了蜷脚趾。
萧时善不想搭理他,把他当垫子枕着,他似乎也没打算理会她,把她往怀里一搂,就闭上了眼睛。
在她昏昏欲睡时,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老祖宗她们?还在愉园,我?先把你送回那里……”
萧时善实在困倦得睁不开眼睛,努力地撩了撩眼皮,又?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时,不是?在马车上,也不是?在春妮家的破旧屋子里,摸着身上的锦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正身处在云镜仙房,李澈已经?不见了踪影。
萧时善躺在床上,一时间有几分恍惚,仿佛是?自己做了场梦,在现实中她还没有去参加东平伯府的宴会,没有被人劫走,也没有遇到?李澈。
可她低头一看身上的痕迹,瞬间把她从虚幻中拉了回来。
想到?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话,萧时善冷哼了一声,把她送回来还不是?嫌她碍事,什?么三天五天,他不回来才好。
第五十一章
银制香薰球散发出清远味幽的芙蓉甜香, 床帐外只留了?一盏小?灯,朦朦胧胧地透进光来。
连日里阴雨绵绵,始终不见转晴, 白日黑夜都模糊不清了?。
或许是床帐掩得太严实,又或者是天气阴沉惹人心烦,萧时善翻了?几次身,依旧没有?睡意。虽然身子有?些软绵无力,但她的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足以让她清醒得意识到李澈是何等强势专横, 不管他表现得如何温和克制, 最终目的还是将所有事情统归于他的掌握。
萧时善感觉自己像是他手里蹦也蹦不出去的蚂蚱,蹦跶得再高,也是给?人逗趣,反过头来还得感谢他愿意容忍她的无理取闹,她合该伸出双手, 感恩戴德地接着。
然而萧时善天性中有?股不服输的执拗,别人越是压她,她就越是抵抗, 而李澈又是一座五指山压下来,压得她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让她此前的挑衅, 显得愈发幼稚可笑。
事后回想起?来,少不得生出几分?悔意,她那时就该誓死不从, 至少要从行动上表现出她对他那种专横强硬的不满, 而不是弄得像半推半就似的,萧时善咬了?咬唇, 连自己都恼上了?。
若是理智些考虑,这样稀里糊涂地掩过?去,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心里就是不舒坦,越想越烦躁,萧时善摇了?摇头,索性把一团乱麻撂到了?一边。
她无比庆幸,李澈这会儿不在她眼前,要不然她一个心气不顺,保不齐会冒出什么谋杀亲夫的恶念,针线笸箩里就有?剪刀,方便又顺手,再不济还有?发钗和簪子,她也不是没试过?。
把他抛之脑后,果然神清气爽了?不少,萧时善抱着被子,琢磨起?她这段时间不在,老太太等人的态度和反应,想了?许久才歪在床上伴着雨声睡了?过?去。
因心里惦记着事,次日萧时善起?了?个大早。
自昨日李澈把萧时善送回云镜仙房,微云疏雨在外间守了?一夜,担忧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早起?听到里头传来动静,她们赶忙走?了?进去。
疏雨的眼里登时滚出泪来,靠在床边泣不成声,“姑娘……”
“好?端端的,哭什么?”萧时善让微云把她拉起?来。
微云抹了?抹泪,一边去拉疏雨一边道:“姑娘要把我们吓死了?,生怕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再见不到姑娘回来,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熬也要把人熬死了?。”
萧时善让她们坐下,跟她说说这些时日的事情。
那日去东平伯府赴宴,只有?疏雨跟了?过?去,当时突然下起?大雨,大家慌里慌张地进屋避雨,就是那会儿出的事情。
疏雨被人打晕,清醒之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进来,却不能走?出那间屋子,也见不到其他人,心里的恐惧自是不必提,又担忧萧时善的安危,撑了?两天才有?个妈妈进来跟她说话。
“那个妈妈说是姑爷吩咐她来的,说是让奴婢安心待在那里,等姑娘回愉园的时候,再把奴婢一并送回来。”
疏雨不知道是真是假,在她晕过?去之前,看到有?两个身影挤到了?姑娘身边,当时就想喊人,但脖子一痛就失去知觉了?。她醒来之后见不到萧时善,自己还被关在那间屋子里出不来,心里的焦灼可想而知,直到昨晚被人送回云镜仙房,又亲眼看到姑爷把姑娘带了?回来,这才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萧时善明白李澈此举是要把事情压下去,她向疏雨问道:“那个妈妈还跟你说什么了??”
疏雨回道:“她说要是有?人问起?那日的事情,就说姑娘那日是坐上了?安庆侯府的马车,特?地派奴婢去跟郑夫人回禀一声,只是奴婢一时头晕眼花晕在了?园子里,把事情给?耽误了?。”
萧时善又看了?眼微云。
微云说道:“奴婢得到的消息也是这样的。”但旁人不清楚也就罢了?,怎么瞒得过?微云,姑娘几时跟安庆侯府来往得如此亲密了?,尤其是在大雨瓢泼之际,自顾自地上了?侯府的马车,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姑娘和疏雨都没回来,微云如何能放心,要不是六安回来说了?一声,她就要去见老太太了?。
得知两头都没有?传出流言蜚语,萧时善心下稍定。
疏雨迫切地问道:“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你是去了?安庆侯府的庄子。”
上一篇:桢桢我心
下一篇:穿成奸臣嫡女,她本色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