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梢
一屋子贵重家具叫人目不暇接, 若是身边没人看着, 她大概会走到跟前好生研究一番,但碍于面子, 她只好扫了几?眼,遗憾地收回视线,手往椅圈上一搭,立马有人端了茶来。
“三?少?奶奶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萧时善眉心微动,瞧了眼这位管事?妈妈,接过热茶啜了一口?,笑道:“能将集青阁规整得如?此井井有条,实是黄妈妈勤勉尽责之功。”
“哎呀,三?少?奶奶真是折煞老奴了,”黄妈妈堆起满脸的笑,心里着实有些惊喜,她本想在三?少?奶奶面前露露脸,先混个脸熟,没成想三?少?奶奶竟然?识得她,还对她夸赞有加,“都是本分之事?,可当不起三?少?奶奶的称赞。”
这些天萧时善常往呈芳堂走,把?府里的婆子媳妇认了个七七八八,瞧了眼因她随口?一句话就掩不住笑意的黄妈妈,如?有所思地拨了拨耳坠。
把?冰床搬下了楼,萧时善命人检查了一遍,而?后抬到湖面上,她正要过去,忽听得背后有人唤她,转身一瞧,来人却是王婆子。
“王妈妈怎的这般急促,有什么要紧事?吗?”萧时善停下脚步问道。
王婆子匀了口?气?,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刚才疏雨姑娘去厨房传话说要为各位姑娘准备茶点吃食,等坐完冰床后好随时享用,我心道姑娘们?好不容易痛快玩一次,得让大家伙尽兴才好,这可不是小事?,这不我就放下手头的活赶紧过来跟三?少?奶奶讨个主意,请示请示。”
黄妈妈听了一耳朵,在心里骂道,呸,这个老狗,脸皮忒厚,要紧事?倒是没有,急着过来献殷勤才是真的。
萧时善虽然?对王婆子墙头草似的作风颇为不喜,但转头想想谁又不是追着热灶烧,有几?个肯烧冷灶的,在这方面她一向看得开,更何况如?今王婆子这墙头草还相当迫切地转向了她。
王婆子当然?迫切,原先这三?少?奶奶不掌权不掌势,似乎还不得夫君宠爱,费力讨好就跟拿着银子打水漂似的,扔几?次听不见响也就撤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三?少?奶奶如?今跟在太太身边理事?,虽然?没见她插手过事?务,但她出现在那里就无形中传递出来一个意思,怎能不令有心人蠢蠢欲动,王婆子恰恰就是这个有心人,她琢磨着太太应该是想把?中馈之权交给三?少?奶奶,这才让人去花厅那边听事?。
想到此前之事?,王婆子心下后悔不迭,谁承想过了半年工夫,三?少?奶奶这口?冷灶竟能成热灶,趁着眼下这灶台还没烧起来,她赶紧过来添点柴。
王婆子不肯落后一步,还有孙厨娘的缘故,两人同在大厨房做事?,平时有些矛盾,而?孙厨娘的侄女双喜又是凝光院的丫鬟,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能让孙厨娘得了先机去。
萧时善让王婆子回大厨房去准备,把?吃食送到南熏楼去,王婆子欢喜地应下,待她离开后,疏雨才回来。
“你到哪去了?方才王婆子在姑娘面前好一通殷勤。”微云说道。
疏雨喘着气?道:“快别提了,我去大厨房没说上两句话,那王婆子就要来见姑娘,说这事?得好好请示一下。她抬腿就走,生怕别人拦她似的,一把?年纪了,走路跟飞一样,我在后面愣是撵不上她。”
萧时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道这呈芳堂果然?不是白去的,借势借得好照样可以耀武扬威。
她承认她去花厅那边是有点小心思,只是没料到效果如?此好,不知是下头的人太过灵敏还是中馈之权果真如?此紧要,仅仅是一个苗头就能让人闻风而?动。
“走,咱们?也坐冰床去。”
萧时善长这么大还没坐过冰床,侯府里没有这么大的湖,即使有湖有冰床也不一定能轮到她坐,当听到云榕说要去坐冰床,她心里也痒痒的。
普通的冰床长约五尺,宽约三?尺,是木板制成,大约能坐三?四人,老百姓管这个叫冰排子或冰爬犁。把?冰床放在冰面上,一人在前牵引绳子,速度颇快,宛如?在冰面飞驰。
国公府的冰床显然?要奢华得多,冰床上面有盖子,能把?帷幔放下来抵御寒风,周边有一圈围护,既舒适安全,又不遮挡视线,里面更是铺了暄软厚实的垫子和盖腿的褥子,躺在里面睡觉吃饭都成。
云榕想去外面坐冰床无非是图个有趣热闹,听到那些去玩过的人说今年金水河那边拉冰床和坐冰床的人比往年多得多,她就更想去了,可老祖宗发了话,她就是想去也去不成了。
能在家里玩乐一番也算聊胜于无,但是让萧时善来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她就十分不乐意了,一心想挑点毛病出来。
看到冰床搁在岸边,云榕立马走了过去,探头往里瞧了瞧,只见里头垫着好几?层厚垫子,上面盖着毛茸茸的褥子,中间搁了攒盒,里面是果脯蜜饯等小零嘴,不像是冰床,倒更像是个暖烘烘的窝,看着就想躺进去翻几?个滚。
“又是垫子又是褥子的,看着就闷人。”云榕撇嘴道。
“巧了不是,知道二妹妹受不了闷热,我特地让人单独给你备了一张冰床,保管闷不到你。”萧时善抬了抬手,引着云榕去瞧。
顺着那只柔荑瞧过去,便看到了一张略显简陋的冰床,所谓的简陋只是和其他冰床相比,其实跟往年一般无二,没了那些厚垫子软褥子,也没了攒盒和靠枕。
云榕气?恼道:“你让我坐这种冰床?!”
萧时善道:“二妹妹不是怕闷着么?”真是惯得毛病,她还没坐过冰床呢,年年都有冰床可坐的人居然?还嫌闷。
云桢笑道:“三?嫂你就别逗她了,有什么闷的,我瞧着正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三?嫂想得周到。”
往年府里只有三?个未出阁的姑娘,云桢和云桐也不是闹腾的性?子,确实热闹不起来,今年人多了些,罗诗怡和史倩都来了。
没多久齐妈妈把?苓姐儿?和五公子李淙送了过来,对她们?笑道:“老太太说让五公子和苓姐儿?也跟着玩一玩。”
罗夫人和二嫂蒋琼也来了,但她们?没下来坐冰床,而?是去了南熏楼,在楼上能把?湖面景致一览无余。
萧时善每次看到二嫂的肚子都有点心惊肉跳,原本纤细的腰身撑起了一个大大的肚子,难以想象薄薄的肚皮竟能撑得那般大,好像一戳就会破似的。
她收回视线,不由得瞧了瞧史倩,脸蛋小五官紧凑,难免有种局促感,但你还真不能说她不好看,恰恰相反,史倩生得颇有姿色,天生带有一股怯弱娇艳,加上身材曼妙,确实是个美人。
萧时善对史倩谈不到喜欢,更谈不上厌恶,若是她还有几?分看人眼光的话,那么在她看来,史倩绝不像心机深沉之辈,就是不知道中秋那晚的事?情是怎样的情况了,可这又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何必操心这些。
“三?嫂你来这里坐。”云桐热情地跟萧时善招手。
云榕看不过眼,立马把?她拉了过去,“云桐你跟我坐,咱俩一起。”
云榕和云桐同坐一张冰床,云桢罗诗怡和史倩坐到了一块,萧时善瞅了眼被齐妈妈送来的两个孩子,便和他们?凑了凑。
冰床一滑出去,就听到云榕的欢呼。
“拉快点,再?快一点!”
萧时善揉了揉耳朵,望着冰封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都清润了,坐冰床是好,像一只玉壶在冰面游走,只是这个速度太慢了些。
云榕坐的那张冰床都快没影了,云桢她们?的冰床也滑出去了一大截,只有他们?这个慢吞吞的像乌龟爬。
萧时善转头看向两个孩子,苓姐儿?比以前要好了许多,不会控制不住地流口?水尿裤子,但目光仍然?有些呆滞,而?三?房这位五公子也就比苓姐大个两三?岁,刚刚启蒙,规规矩矩坐着,竟像个小古板。
“要是速度快些,你们?怕不怕?”萧时善温和地询问道。
苓姐儿?没吱声?,只是拿那双乌黑的眼睛瞧着她,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而?淙哥儿?想了一下,小脑袋摇了摇。
萧时善立马跟前面的婆子打了个招呼,下一瞬冰床骤然?提速,箭矢般冲了出去。
第八十章
别说, 速度一提上来,还真有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冰床驶过湖面扬撒起大片细雪碎冰, 折射出晶莹剔透的璀璨光芒,仿佛置身于冰雪琉璃世界,便?是寒风扑面也都浑不在意了。
难怪云榕兴奋得直叫唤,萧时善都想跟着喊上两嗓子,要不是冰床上还有两个孩子,她定要让拉冰床的婆子再快些。
思?及此, 她瞟了瞟苓姐儿和淙哥儿, 两个孩子原本都是坐得好好的,因冰床骤然加快速度,全都歪倒在了靠枕上,像两只翻不过身的小乌龟。
萧时善见状赶忙把他们推了起来,这要叫别人?瞧见, 着实有些不像话?,既然车上坐着孩子,哪能只顾自己耍乐, 也?就是这两孩子性子好,不是那?种会哭闹告状的, 换做大姑娘家里那对龙凤胎, 早就哭闹起来了,哪肯任人?摆布,有丁点不舒心都不成, 简直就是活祖宗, 每次那两孩子一来卫国公府,她都避而远之, 瞧着就让人头疼。
不单是那?对龙凤胎,便?是对苓姐儿,萧时善也?是能避就避,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痴傻孩童,她当然可以也?应该大方地给予同情?,但?也?仅此而已,再多的她就做不到了,不知李澈是怎么毫不嫌弃地把苓姐儿抱起来的,她有些恶毒地想着,难道就不怕口水蹭到他身上,或是在半路尿他一身?
如今苓姐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不像之前那?样?往人?怀里扑了,比以前是好多了,萧时善打开攒盒,唇角扬起温柔和善的笑意,将盛着果脯蜜饯的攒盒放在两人?面前,柔声道:“要吃点东西么,这里有乌梅糖,蜜枣,糍糕,香丝果子,肉干,快尝尝味道如何。”
淙哥儿被管教得严,除了正餐外,不让乱吃东西,因此他即使知道那?攒盒里盛着好些零嘴,也?没去碰一下。
然而此刻萧时善用轻柔的嗓音细数着吃食,淙哥儿不由得抿了抿小嘴。
人?都有喜好美的天性,这一点与年纪大小无关,即使两三岁的小孩都知道苹果要挑又红又大的,毫无疑问,即使淙哥儿年纪小也?依然觉得她美得不像话?。
而当萧时善刻意表现出温柔时,还是很?能糊弄人?的,于是淙哥儿伸出小手?拿了粒乌梅糖放到了嘴里。
萧时善满意地弯了弯唇,又低头去瞧苓姐儿,连淙哥儿都拿了,苓姐儿却没动,“苓姐儿没有想吃的?”
令她大失所望的是,在她看来最好糊弄的苓姐儿恰恰不买她的账,哪怕她笑得再动人?心弦,这傻丫头也?呆愣愣地不说话?。
萧时善知道苓姐儿是会说话?的,以前见了李澈都能喊人?,她不指望苓姐儿能回应什?么,只是相比这小丫头对李澈显而易见的亲昵,自己好像不太招人?待见,一个傻丫头居然还懂得区别对待。
眼看这套不管用,萧时善便?收起了温和亲近,自个儿挑了个香丝果子,咬得咔哧咔哧响。
兴许是被脆响声吸引了,苓姐儿仰着头朝她看了过来,萧时善瞥了她一眼,给她塞了一个过去。
事?实证明萧时善此前避而远之的态度是十分正确的,只不过塞个香丝果子过去,却被糊了一手?口水,她的手?僵在半空,眉头打起了结,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而罪魁祸首居然还咧着嘴笑了。
旁边的淙哥儿瞧见三嫂把手?伸得老远,也?被逗笑了,只是嘴巴一咧,刚掉牙的牙洞露了出来,他立马伸手?捂住了嘴巴。
萧时善攥着手?帕使劲儿擦了擦手?心,苓姐儿还偏偏往她身上歪,咯咯笑着,好像在跟她玩游戏。
萧时善没好气地嘀咕道:“这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三嫂!我?们在这里!”云桐挥着手?跟她打招呼。
此时萧时善所坐的冰床已经追了上去,云榕扭头一看,立马催促着前头的人?加速,不让萧时善撵过她们去。
有了一个开头的,后头你追我?赶,竟成了一场拉冰床比赛,府里的冰床不少?,在姑娘们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也?坐上了冰床,人?一多就热闹,一时间往日的寂静湖面全是欢声笑语。
国公府的园子是真不小,萧时善嫁过来这么久了,都不敢说把园子逛遍了,今日坐着冰床沿着湖面滑过去,倒是看到不少?平日里没见过的景致。
玩在兴头上的时候,云榕还想自己下去乘冰槎,冰槎比冰床的速度要快,不小心陷进冰里都是常有的事?,哪敢让她玩这个,好在玩了大半晌也?到了用饭的时间,大家伙便?将冰床靠了岸。
午饭在南熏楼用饭,南熏楼临湖而建,坐完冰床回来,上了岸就能进楼,因位置方便?,萧时善才定了此处,省得再多绕路。
走进南薰楼,萧时善发?现郑夫人?和大嫂也?在,几个人?正围着暖炉吃着茶聊天,这里头大嫂二嫂都怀着身孕,谈话?的内容自然离不开孩子,尤其是大嫂,生完苓姐儿后,好几年没有消息,这次有了身孕,便?处处小心谨慎,她都没想到大嫂能过来。
“在外面玩了这么长时间,过来喝杯酒暖暖身子。”罗夫人?笑道。
丫鬟们替姑娘们解下斗篷雪帽,又伺候着净了手?,饭食摆上桌后,众人?围坐过去,萧时善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云榕等人?就像归巢的小鸟,几乎不用思?索就找到了归处。
云榕和罗诗怡挨着罗夫人?身边,云桢云桐和史倩走向了郑夫人?,两个孩子自是不用说,淙哥儿自然坐在了郑夫人?身边,苓姐儿则被罗夫人?抱了过去。
萧时善随便?找了空位坐下,丫鬟把暖好的酒端了过来,给大家伙的酒杯里斟酒。
罗夫人?对众人?道:“这是孙厨娘酿的琼华露,用原先?秋露白的酿酒方子改的,酿得少?了些,只送了这三壶酒让咱们尝鲜,我?方才尝过味道,比那?秋露白味道更甜润些,倒是适合闺中饮用。”
萧时善低头尝了一口,酒味比秋露白淡些,却别有一股清甜滋味,带着几分花果香气,像是有酒味的饮子,入口绵软,唇齿留香。
“这比秋露白要好喝,姑姑再给我?一杯。”云榕喝完眼睛一亮,立马要再来一杯。
“仔细喝醉了酒,回去该挨训了。”虽是这样?说着,罗夫人?仍给云榕倒了一杯。
期间老太太让人?送了两道菜过来给她们加菜,众人?行令吃酒,下棋打牌,好不热闹。
萧时善吃得不多,身子轻倚着引枕,伸手?从果盘里拣了个橘子慢悠悠地剥着,边剥橘子边看云桐和罗诗怡下棋。
罗夫人?往那?边看了眼,只见萧时善脸颊红润,仿佛点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软玉葱根般的手?指捏着一颗橙黄圆润的橘子,姿态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少?见的醉态媚意,衬得身旁插瓶里的红梅都黯然失色了。
这等颜色未免太盛了些,哪户人?家选儿媳都得掂量掂量,怕只怕自家儿郎心志不坚就此被移了性情?去,把这样?的媳妇娶回家,骨头都得变软了。
罗夫人?纳闷的是季夫人?什?么时候转变喜好了,选来选去,选了个最惹眼的。
众人?玩了近一个时辰才散。
萧时善留到了最后,把人?全都送走了她才走出南熏楼。
“姑娘,错了,该往左边走。”疏雨赶忙提醒道。
萧时善蹙起黛眉,往左右看了两眼,摇头道:“不对。”说着话?她继续朝右迈了出去。
怎么还不对了呢,疏雨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萧时善思?路相当清晰,“回凝光院。”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瞎逛荡什?么。
“可——”这路也?不对啊!
微云对疏雨悄声道:“我?瞧着姑娘像是醉了,方才在席间没吃多少?东西,倒是喝了好几杯酒。”
“这是醉了?不是说那?酒不醉人?嘛,怎么还喝醉了呢。”疏雨见姑娘走得不紧不慢,说话?也?口齿清晰,不太像喝醉的样?子,可实际上她们也?没见过萧时善喝醉是什?么样?子,毕竟姑娘以前也?没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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