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梢
大老?爷点点头,“再多派些人过去,让孙福见机行事。”此次还是多亏了龙东家提醒,不然他们哪里知道五丫头跑到?余荥去了,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坐视不理,侯府的姑娘当然要接回侯府。
待事情商议妥当,萧韬从书房退了出来?,因跟人约好?在萃雅茶居饮酒吃茶,看了看时辰,叫人备好?轿子,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萃雅茶居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兴旺,如今要来?这边坐坐,得提前好?些日子才能?订到?雅间。
萧韬来?得晚,步伐加快了许多,正?要往楼上走,打前头走来?一个伙计,直径往外迎去,他下意识扭头瞟了一眼,恰好?瞧见李澈从门?外走进来?。
“大人楼上请,几位爷都在雅间等着了。”店里的伙计笑容满面地?引着人上楼。
萧韬犹豫了一下,上前打了个招呼。
李澈略微颔首,态度寻常,既没有冷眼相待,但?也没有因两家曾经的姻亲关系而多一份热络。
见此情景,萧韬不禁扼腕叹息,要是他那五妹妹还当着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今日何至于连句话都攀不上。
五楼雅间内,施茂等人正?在吃茶闲谈。不久前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在西苑遇袭了,尽管宫里把?消息压了下去,但?有心打探的人还是撬开了缝隙,知情之人不敢到?处声张,却免不了在私下暗自?忖度。
事发之后,皇上召见过成阳侯施肃,把?宫墙之内的人严查个遍,还特地?从西山调来?一支禁军,把?西苑围得铁桶一般。
施茂是从成阳侯那里得到?的消息,要比其他人知道得更详细,这会儿正?在低声说着此事,“那日吴道长在西苑设了法坛,皇上亲临观看,谁承想玄都观的一名小道士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直奔着皇上刺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反应不过来?,差点让那刺客伤了龙体。”
“那个行刺的小道士可有说是受了何人指使?”韩文谦问道。
施茂摇头道:“那人嘴硬得很,上了大刑也没吐出半个字,玄都观那边又声称此事与他们无关,此人是假冒玄都观道士,事情到?现在也没个结论。”
韩文谦和赵显听闻此言,凝神思索起来?,发生这样的大事,压是压不住的,朝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已?经有言官上折子将吴道长斥为妖道,请皇上下旨捉拿妖道,但?皇上至今没有发出旨意,态度亦是不明。
韩文谦忧虑地?说道:“皇上多日未曾临朝,也不知圣体如何了?”
施茂不好?说这话,不过他猜测着,经此一遭,多半是受到?不小惊吓。
赵显皱眉道:“不过是妖言惑众的妖道,皇上竟然纵容至今。”
施茂呷了口茶,此事之前跟李澈说起过,听他那意思,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又是否跟玄都观有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如今再看眼下的形势发展,倒真如他所言的一般,好?坏未知。
说话间,雅间的门?响了两声,三?人瞬间止声,伙计进来?添茶,此时李澈也刚好?走了上来?。
说曹操曹操到?,施茂笑着起身,摆手让伙计退出去,“去跟你们邓老?板说,让他把?好?酒好?菜都摆上来?,不是说还有新鲜鹿肉么,做道金银鹿肉尝尝。”
“这个时节吃什么鹿肉,阳气过盛,反倒阴阳失衡。”李澈对伙计吩咐道,“别听他的,去掉鹿肉,上一道烧鹅,其他菜色照旧,酒水用古溪春即可。”
伙计麻溜儿地?应道:“得嘞,几位爷稍等片刻,马上齐活儿。”
施茂大叫起来?,可惜道:“正?想着进补进补呢,哪里怕阳气过盛,你这也忒讲究了些。”
李澈拣了个椅子坐下,“你就是太不讲究,才会阴虚火旺。”
因李澈即将启程前往远宁府赴任,大家今日在此为他饯行,正?主一到?,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
施茂夹了块烧鹅,又饮了口古溪春,不得不说这酒和菜配得刚刚好?,还得是李澈会吃。
赵显举起酒杯,对李澈道:“后日当值,不能?前去相送了,这杯酒就当为你饯行。”
李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多谢。”
施茂和韩文谦也轮番敬酒,远宁府那边的义军闹得正?厉害,此去定?然是艰难险阻,何时回京都是说不准的事,几人心中不禁生出些离情别绪。
酒过三?巡,施茂酒意上头,不经意间谈起前些日子的一桩笑闻。
原来?是安庆侯府的那位四老?爷巴结上了孙公公,给孙公公的私宅里送了两个会弹琵琶的美人。与宦官结交,向来?为朝臣所不耻,虽然私下里逢迎谄媚的不在少数,但?也没几个不顾脸面地?摆在明处。
“这安庆侯府怕是要给满京城的达官显贵家里都送个遍。”搁在之前,施茂还会因安庆侯府是李澈的岳家,而给些面子,如今谈起来?就少了顾忌。
说起来?,李澈会娶安庆侯府的姑娘才叫人大吃一惊,把?人休回家去,简直就是甩掉一个大包袱,此等可喜可贺之事,施茂当时就想招呼着大家给他庆贺来?着,只是他去的不巧,正?赶上李澈心气不顺的时候,自?然也就没庆贺成。
李澈不予置评,似乎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从这里正?好?能?遥遥望见金水河。
第九十九章
天边的晚霞铺了半边江面, 杨娘子刚刚从昨夜酒宴的宿醉中清醒过来,她打扮得分外艳丽妖娆,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隔着珠帘, 杨娘子打量起今日的来客。
夕阳映入室内,染上了一片朦胧红光,萧时善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身上穿了一袭碧色软纱长裙,纤细的腰间系着长长的飘带,贴着腿侧软软垂下, 发间簪着一支玉簪和几朵珠花, 耳畔脖颈空无一物。
在杨娘子看来,这样的打扮实在素得过头了,但朝窗边瞧过去的时候,仍然觉得这身影美得不像话,腰细如柳, 臀部挺翘,光是这身段就够晃眼的。
待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瞧过来,整个画面顿时活色生香起?来, 杨娘子不是第一次见,依然忍不住赞叹, 当真是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这样一张脸,穿什么衣裳, 戴什么首饰反而?成了其次的东西。
杨娘子撩开?珠帘, 笑着走过去,“哟, 稀客啊,今日这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的。”
前年?两人在湖广碰了一次面,除此之外,再?无往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前来拜访,只因萧时善碰到了一件棘手的事,而?此事又得通过杨娘子才?好运作,思?来想去,便来走了一趟。
要见杨娘子并不容易,一个家财万贯的寡妇,且又是个多情妖娆的美妇人,无论走到哪里都颇受欢迎,或者说颇受男子的欢迎和追捧。
萧时善等了好几日才?得到了今日这个空闲,但看杨娘子的盛装打扮,只怕今晚还有场合要出席。
“梅东家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杨娘子的称呼带了几分调侃。
萧时善略一斟酌,“眼下确有一事摆在面前,但这不单是我一人之事,也关系到娘子的切身利益。”
“哦?”杨娘子抚摸着手镯,被勾起?了一点兴趣,“此话怎讲?”
“不知娘子是否听过,京里头亟待修缮的宫殿拖了三?年?还未竣工,只说是没有木材可用,这叫人听着很?是纳闷。蔡大人在南京修的那座园子都耗费了几千根上好木材,宫里头竟出现了无木可用的窘境,也不知这个窟窿将要如何填补。”萧时善适时地停了话音。
杨娘子动作微顿,身子坐直了些,目露狐疑地盯着她。
三?年?前,朝廷派人前往四川、湖广,贵州等地采木,由工部侍郎蔡彭蔡大人总督采木事宜,这位蔡大人来头不小?,是蔡阁老?的侄子,有这层关系在,行事上也就大胆了起?来,竟私自挪用皇木给自己?盖园子。
萧时善之所以跟杨娘子提及此事,只因杨娘子跟这位蔡大人的关系不一般,她缓缓言道:“近来上头催得紧,迟迟交不出足够的木材,只怕会?降旨责备。采木是个苦差事,听闻八九年?前就有位孙大人为采办木材,亲自进入深山,结果遭遇岚瘴致病而?亡。蔡大人早一日把木材运进京里,也好早一日交差,深山老?林可不是好待的地方。”
听到这儿,杨娘子笑了,“莫非你是想采办皇木?为蔡大人分忧解难?”
萧时善摇头道:“不,我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我知道有人能填起?这个窟窿。”
“谁?”
“平江木行的龙东家。”
杨娘子琢磨了片刻,惊疑不定地瞅着她,“你是想让龙家来填窟窿。”
即使杨娘子对生意上的事不怎么关心,也知道这个窟窿太大,不是一家能承受得住的,这分明是要把龙家置于死地。
萧时善可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只是一些生意场上的小?手段而?已,这几年?龙家那边咬得紧,明摆着不让他?们在余荥有立足之地,轮番打压之下,连殷东家也打起?了退堂鼓,没有在前头顶着的,逼得她东奔西跑地四处找出路。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忍让,即使知道梅家的败落跟龙家有关,萧时善也没想过报仇雪恨,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但他?们要来烧她的林场,这就叫人不能忍了。
本想着龙东家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指不定哪日就驾鹤西去了,那时她也好松上一口?气,但眼下的情况不是那么回事儿,再?忍下去,得带着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她不得不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扯掉缠在颈子上的绳索。
“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相好可不止一个。”杨娘子对她笑得别有意味。
萧时善反问道:“你难道不想要平江木行吗?”
“什么?”杨娘子愣了一下,声?调都有点不稳。
“平江木行可以不倒,但假若龙家支撑不住,换个主?人也是寻常之事,杨娘子手下的掌柜众多,应该能帮娘子支撑起?一家木行。”萧时善都羡慕杨娘子这资源和人脉,死了一个夫君,愣是得了万贯家财,手底下还有一群精明能干的掌柜为她打理生意,不用自个儿劳心劳力,只管尽情享乐挥霍。
要说别的蝇头小?利,杨娘子还真看不到眼里,但要把平江木行收入囊中,谁都得眼红心热。
杨娘子没有直接给她答复,隔天萧时善再?次踏入画舫时,才?得到了肯定回答,没有人舍得拒绝这样一个聚宝盆。
离开?时,萧时善拿到了一张由南京兵部颁发的勘合,心道果真是朝廷有人好办事,杨娘子竟有本事弄到这个,有了兵部颁发的勘合就能入住驿站,可以大大减轻舟车劳顿之苦。
半个月后,车马驶入了荆州府境内,阴沉了一天的天空,在傍晚时分下起?骤雨,一行人急忙进驿站休整。
张亨把胳膊伸到了车前,“姑娘,小?心路滑。”
萧时善从马车里探出身,刚把手搭上去,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隔着雨幕望去,微微一怔,迅速收回了视线。
隐约觉察到对方投来一道目光,等她定定心神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一行人已经进了驿舍。
对方穿着雨披,又是在大雨迷蒙中,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此地还是千里之外的荆州府。
夜色渐深,萧时善靠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半干的湿发,思?绪飘到了半个多月前。
余荥那边传了信来,说是侯府派了人来接她回去,萧时善心里清楚,来接人是假,怕是瞧上了她这点家业,想白捞一份好处,这就是拿刀子在割她的肉。
尽管从私心上讲,她既不想也不愿再?嫁人,但在保住家业和嫁人之间做选择,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只不过这个人选必须得好好考虑,既要忠诚可靠,又能配合她尽快成婚,从身边的人里拨拉了一圈,萧时善毫不意外地选中了张亨。
既然有这个想法,也该给点小?小?的好处。在离开?南京前,她亲自去绸缎庄走了一遭,苏扬二地的染色技艺高超,布匹种?类繁多,她买了两匹布,打算让人给张亨做上几身合体的衣袍。
在挑选布匹时,她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些年?萧时善去的地方不少,唯独没再?踏入京师,在南京遇见姚若薇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姚若薇和一位少女?在丫鬟仆婢地簇拥下走进绸缎庄,进来时往萧时善身上看了一眼,没有多作打量,只是笑着跟身边的少女?说话。
那个少女?的面容却让萧时善心头一跳,乍看之下有些眼熟,再?一回想,仿佛跟梦里的模糊面孔重合了起?来。
“嘶——”
想得太过入神,一下扯到了头发。
萧时善骤然回神,她抬手揉了揉头皮,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总归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次日一早,督木大使蔡大人派人送来了一张请帖,邀请各州府采办皇木的木商到明水园赴宴。
按理说萧时善收不到这样的请帖,但这张请帖送到了手上,便说明杨娘子已经吹上了枕头风。
荆州是木材总汇之地,督木大使常驻于此,此次蔡大人设宴,是为商议采运之事,收到请帖的各大商号,都会?派人前来赴宴。
赴宴当日,萧时善带着赵掌柜和张亨去了明水园。
赵掌柜是荆州人,一听是在明水园设宴,便激动不已,“东家有所不知,这明水园是前朝巨商冯禄的私园,里头有数不清的珍奇异宝,犹如人间仙境,以往都是接待达官贵人的地方,寻常人进都进不去。”
要不是邱掌柜正在积云山,萧时善可不会?带赵掌柜赴宴,大掌柜和掌柜还是有区别的,一个园名就令他?如此激动,她很?怀疑赵掌柜能不能撑得住场面。
张亨寸步不离地跟着萧时善身侧,他?今日穿了件簇新衣袍,衣料贵重,剪裁合体,一想到这是姑娘让人特意给他?裁制的,心头便一阵火热。
这会?儿厅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丫鬟们在其中穿梭上茶,萧时善从后面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这不是他?们这种?小?木商出头的场合,她来这里只是想听个结果。
抬眼往前头瞧了瞧,主?座旁边的位置上果然坐着龙家的人,但萧时善没想到龙家来的人竟然会?是龙家的大少爷龙成栋,比起?龙东家在生意上的老?道狠辣,他?这孙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让各位久等了。”蔡彭姗姗来迟,坐在中间的主?座上,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开?始了今日的谈论话题。
这样的宴请一年?一次,每次都是催催进度,再?分派分派份额,众人都习以为常,但此次会?谈却跟往年?不同,龙家的份额比往年?多出了四成,这让大家伙有点坐不住了,原本龙家就占得多,如此一来,其他?人还有什么赚头。
众人议论纷纷,龙成栋却是喜出望外,老?爷子让他?来荆州赴宴,头一次来就带回这样的喜讯,有了这个功劳在身上,就能把老?二老?三?死死地压下去,别想再?蹦跶出头。
龙成栋立马起?身道:“大人既然把如此重任交给我们平江木行,我们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蔡彭笑着拍了拍龙成栋的肩膀,“龙家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说到底,我们都是给朝廷,给皇上办事,把事情办好了,那是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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