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旭日初升,花苞初绽,淼淼分明还是该是如石榴一般萌芽初绽之时,怎的转瞬之间……
分明幼女丧生火场已是一月之前的事,苏驸马却仿佛直到现在才?真正回神。
胸口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口翻腾,苏明德低头?躬身,在廊上?平整的青石上?,竟生生的踉跄的一下,弯腰扶着木栏,才?勉强站直了身。
“父亲!”
身后传来轻柔的关怀声,是身着素衣的苏卿卿上?前来,扶住了他的臂膀。
苏驸马面上?露出一丝恍惚,停顿许久,才?终于认出了长女一般,低低开口,道?了一句无妨。
苏卿卿小心的看着父亲,目光忍不住落在他扶着木栏的手心。
攥着木栏的手指太过用力,松木坚硬,将指缘都生生折去一半,他却并未觉出疼。
察觉到长女担忧的目光,苏驸缓缓收了手:“你怎么来了?”
苏卿卿神色小心:“母亲可还好??”
苏驸马哑声开口:“还起不得身,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你也莫去打扰。”
苏卿卿低头?答应。
看着父亲这般模样,她?似乎又些迟疑,不过片刻之后,却还是坚持开了口:“父亲,淼淼故……快一月,到底是因为什么,可有查明缘故?”
蓬莱宫起火,淼淼出事都透着说不出的突兀蹊跷,不单长公主府中动?荡,消息传出去后,连陛下都亲自派人过问。
灰烬之中分辨出的前朝奏折,和先皇后与朝中官员的往来书信,便是宫中派来的查讯好?手在灰烬之后一点点拼凑出的证据。
也是因着这个,的确有风传说,是元太子心存大逆之年,被淼淼意外撞破,才?被杀人灭口。
如今元太子也被一旨圣谕召进京中,表面为了明烈皇后入陵祭祀,但谁都知?道?,与这桩事也脱不了干系。
苏驸马缓缓摇头?:“除了灰烬中的字迹书信,并无进展。”
苏卿卿上?前一步:“那这些日子,您可知?道?六皇子在干什么?”
“六皇子?”
苏驸马疑惑皱眉,想了片刻,方才?开口:“多在宫中,大半也难过不已,也来过公主府几次,只?你母亲并不愿见他,我?还听闻,他千金求了一副金丝楠材,想来便是为你妹妹……”
说到这儿,苏驸马喉间仿佛堵着什么东西,再?说不下去一个。
他顿了顿,方才?侧过身,继续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淼淼咬着下唇:“在蓬莱宫时,淼淼曾与我?讲了她?看过的一个话本。”
苏驸马忍不住皱眉,只?是知?道?长女的性子,不会在这种时候,特意过来与他闲聊琐碎小事,便还是耐着性子,听着苏卿卿讲起了故事。
“妹妹讲罢了,却叫我?小心箫予衡,叫我?不要被箫予衡骗了去。”
“我?那时觉着奇怪,便问妹妹,好?好?说着话本子,你这话怎的像是这本子的恶事,都是六皇子所为一般?”
“妹妹便说,箫予衡未必干不出这事,又叮嘱我?,一定记着她?今日的话,往后不论箫予衡说什么,都一个字也不要信。”
随着苏卿卿一句句的话语,苏驸马恍惚的面色便也渐渐凝重:“你妹妹还说过什么?”
苏卿卿想一想,补了一些细节琐碎,最后又忍不住道?:“母亲第一日见到尸身时,便说过那不是妹妹,不是她?的骨肉。”
“旁人都说母亲是悲恸过甚,都糊涂了,我?知?道?这话荒诞,但是妹妹出事后这些日子,我?总觉着心里慌慌的,感觉有哪处不对,又忍不住想先前妹妹说过的这些话。”
说到最后时,苏卿卿眼中也泛着泪光,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母亲病倒,这些话,我?也不敢贸然与母亲说,只?怕会叫她?空欢喜一场,可是,父亲,你信我?,我?总觉得,若是试试,万一呢……若是妹妹还活着,当真是被箫……”
“我?知?道?。”
“卿卿,你做的不错。”
苏驸马安抚的拍着长女的手心,几句话叫长女平静,又问过再?没有旁的遗漏,一时便面带沉吟。
苏卿卿:“父亲,若是真的,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苏明德于鹿鸣宴上?被公主一见看重,尚公主,授翰林,一步登天。
不知?情的外人眼中,难免便会觉苏明德只?是运气?好?生了一张俊俏脸罢了,自个没有多少本事,只?仗着长公主在清贵的翰林院中混日子,陛下也只?是因为姻亲的身份,才?亲信重用。
但若是当真知?情的,便知?驸马极擅观人,陛下都曾赞过他有识人之明,甚至朝中任命,都常会在私下里问过这位姐夫。
苏驸马原本就不觉元太子会对幼女下手,此刻听了长女的话,便更是偏向?了另一个可能。
若是箫予衡……
“不要担心。”
苏驸马回神,沉声开了口:“我?先进宫,再?见一面元太子。”
多年来总是一副儒雅斯文,在公主面前仿佛一点没脾气?没有的驸马,第一次露出叫人凛然的锋芒。
看着父亲的背影大步流星消失在拐角,原本无措的苏卿卿,也不自觉的安心了几分。
一阵微风拂过,苏卿卿抬头?看向?面前的石榴花苞——
淼淼若当真活着,现在会在何处?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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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宅院深深的内院寝间。
被困之后,苏淼淼第二次看到了箫予衡。
箫予衡进门时,苏淼淼正靠着长榻,面无表情的对着案上?冷冰冰的膳食,一动?不动?。
送膳的是几个身着青衣的侍从,年纪都不算小,有男有女,男的守门,女的每日两?次,送膳收拾,剩下的时候,便是坐在门口不起眼处,影子似的看着她?。
但不论男女,却都像是哑巴聋子,进门之后,除了低着头?默默干活,便不会对她?多说一个字,甚至她?若是不动?,他们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若不是苏淼淼前些日子能够起身之后,试图冲出去时,被这些人拦过,知?道?身上?也是热的,她?甚至要以为这些全?是木头?做的偶人。
“淼淼,许久不见了。”
也是因着这缘故,面前箫予衡看着她?,出口的温润招呼,竟便是她?多日来,第一次得到的关注与言语。
的确算是许久了,因为箫予衡自从她?刚刚清醒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已经?有很多日子没来。
多少日呢?
十几……不,有二十日了。
苏淼淼疑惑的皱皱眉头?。
每天的起居都过的太过一样,被困在这不大的寝间,除了刚开始几日试图逃跑,被拦下几次之后,她?便几乎每日都只?是带带坐在拔步床里,看着窗外的天光一点点亮起,从东至西,再?一点点暗下。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一开始还能清楚记得的天日都难免模糊起来。
甚至响起自己昨天刚刚说过的话,吃过的茶,都不能确定是真的在昨天,还是更之前。
她?的情绪原本就被萧予衡影响,被困在屋内多半月,骤然得了这样温柔的问候,更是难以自抑的生出一股欢喜——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折磨与昏暗,只?有面前人出现时,才?是唯一的救赎与光亮。
苏淼淼不得不咬紧牙关,在心里一遍遍想着故事中母亲父亲的结局,想着母亲如今会何等着急难过,才?能压下心中强加的情绪,不让自己对这大恶人生出亲近之意。
对苏淼淼的沉默,箫予衡似乎也并不意外。
他在长榻另一面缓缓坐下,看着案上?摆的满满当当,都没有一点用过的痕迹的膳食,不禁皱了眉:“我?听他们说,你不吃东西。”
为了不惹人怀疑,他这段日子都在宫中,没有再?来过,若不是怕苏淼淼将自个饿死,他原本的打算,是将她?再?晾上?一阵子,今日都不会来。
听着对方的心声,苏淼淼心下更是厌恨,只?在心里琢磨着靠头?上?的木头?簪子能不能把这东西戳死,面上?仍旧一声不吭。
箫予衡沉默片刻,却竟没有再?劝,只?是自顾站起,便径直转身,出了门去。
苏淼淼心下疑惑,想要起身动?手,余光扫过周遭盯着她?的侍从,又默默咬牙做了回来,只?在心中懊恼。
好?在多半个时辰后,门口便又响起了脚步声。
苏淼淼闻声看去,果?然还是箫予衡。
这一次,却是他亲手提了食盒,进门之后,便在案上?重新?摆下了碗筷。
他端出的是一碗面,热腾腾的,还冒着勾人的烟气?。
与她?平日里吃的面不同,碗内的面丝很细,整整齐齐的盘在碗中,在清汤的映衬下,如银丝一般。
“这是银丝面,讲究面细如丝,色白?似银,入口柔软滑爽,最适合处愈的病人。”
箫予衡说着,便将竹筷递到了她?的手边,温柔道?:“可要尝尝我?的手艺?”
苏淼淼皱了眉头?:“你的手艺,你亲手做的?”
箫予衡点头?,笑意温润。
这么多年来,她?将箫予衡里里外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却从不知?道?他还会做面。
苏淼淼怀疑的盯着面碗瞧了一会儿,却忽然道?:“你是不是在面里下了毒?”
箫予衡的面色猛然一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没有。”
苏淼淼却已扭过了头?。
有没有都无妨,反正她?也没有打算吃。
倒不是为了绝食自尽,她?才?不会为了一个萧予衡自尽!
刚开始几日,是因为在蓬莱宫的大火中吸了太多烟气?,醒来之后,还会时不时的犯恶心,又喝了几日苦涩的药汁儿,自然不想吃饭。
往后被困在这屋子里,心情不好?,又整日动?也不动?,这些人送来的膳食口味也很是寻常,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胃口。
但她?偶尔还是会咬着牙吃点东西充饥,倒不至于一口没用。
当真饿垮了,万一哪天遇上?了机会,她?哪有力气?跑出来获救?
她?今早还想着这个理由,捏着鼻子喝了一碗参汤呢!
不过眼前这箫予衡亲手做的面……她?决计不会吃。
她?嫌晦气?!
“不吃饭,会死的。”
箫予衡忽的说了一句废话。
苏淼淼冷笑一声,这一次一个字都懒得理会他。
箫予衡却又忽然说了一句:“我?娘就是不吃东西饿死的。”
这话叫苏淼淼不禁一顿。
箫予衡的生母,原本是江南行宫中的宫女,是当今陛下还是王爷时,酒后意外宠幸,得了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