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落魄反派后 第24章

作者:尔礼 标签: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甜文 古代言情

  “让阿念陪你。”他又说。

  秦念是老师的女儿,连傅也平都要给几分面子,何况何镂。

  再说,秦念和宋矜的性子不大一样,无论到哪里都吃不了亏,总能让自己过得好。

  “秦娘子?”

  宋矜只轻声说了句,眼神闪烁。

  她似乎还以为,他不知道秦念已经被傅家接走了,不忍告诉他真相。

  “我想交代给她几句话。”

  谢敛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眼底多了几分暖意,信口胡诌了个借口。

  眼前的女郎点了头,又说:“我不一定能见到她……”

  “她会来。”谢敛说。

  她点头,催促他:“将药丸吃掉两颗。下次若是疼得受不了了,再一次吃两颗。”

  宋矜说话时,耳边的坠子微微颤动。

  折射着灯光,明明灭灭。

  他拈着从她耳坠子上取下来的药丸,眸色平静,放入口中。

  浓重的苦涩在舌尖化开,霎时间压抑住了唇舌间的铁锈味,鼻腔却升腾起一缕极淡的荔枝甜香,久久不散。

  谢敛眼睫微颤,低咳出声。

  “……水。”

  女郎手忙脚乱,再刑房桌子上倒了碗水,递给他。

  她似乎松了口气。

  谢敛不着痕迹地抽回目光,只去接过那碗水。

  黑陶碗粗糙,衬得女郎手指莹润。

  他接过时,对方怕他抬不起手,忽地往前送了一下。他本来还捧起,手便搭在少女的手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他滚烫的掌心。

  女郎睫羽微颤,受惊的蝴蝶般。

  谢敛只觉掌心灼烧得几乎麻木,热意一直撺到心口,连意识都仿佛沸腾了似的,险些难以自控。

  “多谢。”他有些不自在似的,轻轻撇开目光,“向文与我年少相识,不仅是同僚,还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你与他在一处,必然琴瑟和谐。他虽然爱玩闹,却不会胡来,宋娘子不必……”

  谢敛察觉到失言,顿了顿。

  哪怕是章四郎是他的挚友,说到闺中的话,他心中仍旧升腾起一股微妙的回避。

  “恕我不能观礼。”谢敛闭了闭眼睛,心中异样变得更加强烈,准备好的措辞仿佛无法说出口。

  但错过了今天,恐怕永远没有了时机。

  他沉默一会,还是说道:“恭贺宋娘子与向文白首相携、笙箫和鸣。”

  眼前的少女愣了一下,眼底竟也浮现几丝无措。

  她攥紧了缥水碧的百迭细褶裙,微微抿唇,还是蹙起眉心反驳道:“我与他并不相熟,温伯母也只是想要收留我,并不是……”

  宋矜越反驳,就越是心虚。

  一旦嫁娶,无论此时的意图是什么,她和章四郎的一辈子就绑在了一起。

  她近乎惘然地看向谢敛。

  他说:“老师当日将玉珏给你,意在让我护住你。好在你并无此意,并未声张,幸而没有影响宋娘子的声名。四郎比之我,确实更为合适,想来老师师母也更为放心。”

  她不肯提私情,谢敛竟也顺着她避开了。

  宋矜心里越发杂乱,说不出是心虚,还是别的念头,乱糟糟在她脑中不停地吵。

  但眼前的谢敛,如此平静。

  乌瞳如墨般沉寂,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端正而清癯坐在阴影里。

  他仿佛完全不知道她的苦恼。

  宋矜为此,心中生出隐秘的难堪。她有些狼狈,避开了谢敛专注的目光,脑子里混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最初的念头。

  她说:“谢大人,你没有为自己想一想后路吗?”

  为什么要连她的退路,都替她想好了。

  自己却甘心赴死。

  但这话说出来,宋矜没有从谢敛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自怜自苦,仿佛本就认为自己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轻咳了声,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灼人,谢敛抚着陶碗,摇头道:“不必可怜我。”

  宋矜仓促收回目光。

  她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她并不是可怜他,而是觉得愤怒?

  愤怒于他明明是保护汴京城防,却被说成谋逆。愤怒于他明明是帮陛下拿到实权,却被说成挟天子。愤怒于他诛杀了为祸朝纲的太后母族,却被说成杀人如麻。

  谢敛不自怜,

  当然也不会愤怒。

  一个人,只要不觉得自己可怜,旁人便没有资格去怜悯他。

  “我是盼望谢大人好好活着,来日东山起复。”

  宋矜最终弯唇笑了一下,温和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坠,“我也吃了十几年的药,好多次差点死了,但熬过来就好了。”

  “宋娘子……”

  谢敛皱眉,最终只道:“我已经是庶人。”

  不叫他谢大人,叫什么?

  难不成学着章四郎喊他含之不成?若是按时下的风俗,对着他这张清冷的脸,唤一声谢郎君都仿佛轻浮了似的。

  “哦。”宋矜只说。

  谢敛看她,似乎在等她换个称呼。

  宋矜却说:“我想救你。”

  这句话一说出口,宋矜就暗暗后悔。

  无论是比起章永怡章向文,还是住在傅家的秦念,只有她才是真的无权无势,且无人脉。

  想要救下谢敛,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谢敛不能死。

  谢敛不该死。

  凭什么怀着大义的人,要死在尔虞我诈中。

  凭什么满身清骨宁弯不折的人,要被敲碎了骨头,尸体匍匐在权利华毯下的淤泥里。

  她阿爹死了。

  她阿兄也死了。

  秦既白先生也早就死了。

  “宋娘子。”

  谢敛唤了她一声,却不见惊讶或是别的情绪。

  他仿佛只是为了,让她从激烈的情绪中抽离回来,不再沉溺在愤懑当中。

  宋矜也看着他。

  还不等说话,外头的狱卒却敲了敲门,催促道:“时间到了。还黏黏糊糊费什么话,小娘子还年轻,早日另寻了心上人也不迟。”

  女郎似乎有些恼,却很有涵养地没表现出来。

  谢敛沉默看她起身行礼。

  她被催促得不得了,还是犹豫着回过头,补充了着说道:“我并不是玩笑,何况恩情本该涌泉相报。若有办法,我……”

  女郎温温柔柔的,窘迫又羞怯,像是鼓起勇气。

  在他看来,竟有些可爱。

  谢敛被疼意撕扯得几乎麻木的大脑,终于生出一点类似于愉悦的情绪,短暂地令他松了口气般,缓过来一瞬间。

  他温和地看她看去,微笑点头。

  果然,那少女似乎惊讶极了,眼睛都亮了亮,仪态仍旧规矩安静。

  但整个人,确实很像是春日和熙阳光下。

  清澈微烁的露珠。

  -

  宋矜的郁愤消失了许多。

  和赵夫人交代了去处,宋矜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靠着背靠着小几,仰脸无神地看着屋顶的承尘,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

  他自己点头的。

  可他又为什么会为她幼稚、可笑的许诺点头呢?

  换做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话。

  宋矜甚至有些懊恼,自己当时怎么就说了出来呢?

  可她本就是真心的、非常想要救他,无论是出于本心或者是道义,她都要去救他。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坐视不理。

  本就是真心的,她就该说出来。

  ——让他知道有人不让他赴死。

  宋矜掩面叹息一声,用袖子挡住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