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扇猫
“……什么办法?”
他眨动眼皮,长睫轻动,挠着阿姒手心。这人浑身都是心眼子,连睫毛都会捉弄人,阿姒嫌弃地收回手。
现在,他的眼眸又可以蛊惑她了。连带着言语一起:“阿姒嫁给我,我成了陈家婿,不就是自己人了?”
阿姒怒火顿燃,使了蛮力推他。
“嘶呃……”
晏书珩未有防备,后背磕上车壁,难耐地痛哼出声。
马车左右晃动两下。
车外随行众护卫步子齐齐一顿,阿姒听到有人尴尬地轻咳。
晏书珩倚着车壁无声轻笑。
他笑容相当放肆,懒懒地望着阿姒,微抬下巴,修长冷白的脖颈露出。
引颈待屠,任人采撷。
阿姒从他忽然滚动的喉结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挑'逗。
她头皮一紧。
“你……你给我矜持着些!”
她早该知道,这人逮着机会便想引诱她,阿姒朝外朗声唤道。
“停车!”
没想到晏书珩的人竟也会听她的话,车夫恭敬地“哎”了声。
马车停了下来。
阿姒要掀帘而出,腕子被晏书珩轻握,他仍靠着车壁,声线游离,脆弱得好像被她那一推推出了重伤。
“相信我,阿姒。
“这次,是我在赔罪,不会真要你嫁我,你大可用完就走。”
阿姒心弦微微一松。
她背对着他:“你让我想想。”
说罢她将腕子从他手中抽出,不顾他是何反应便下了车。
走前为避人耳目,她已唤车夫将自己马车停在附近铺子边,阿姒足下生风,走了长长一段路回到车上。
前后一气呵成,她气喘吁吁地靠在车壁上,心扑通乱跳。
耳边萦绕他那些半是正经,半是荒诞的话。阿姒被他那些厚颜无耻的刻意引诱刺得再次睁眼。
她不由自主朝对面扫去警告的目光,随即眉间一跳——
她忘了,这是她的马车。
哪有什么晏书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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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若白驹,表兄乔迁宴后,阿姒及周遭人都忙了起来。
坠崖的事一时无法查清,眼下暂无生命之忧,那日的挫败让她意识到哪怕家族也不能当最后一道后盾,她和阿姐都需要更多倚仗。闲来无事时,阿姒开始尝试着接触族中事务。想着说不定会发觉一些线索,还能多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阿姒以要学着如何把持中馈为由,将父亲去世后本就属于大房的田产铺子拿回名下。三房的人向来游离世外,并不在意这些。至于二房,婶母阮氏虽不舍得,但因皇帝和姐姐的缘故,更因为二叔坚决维护阿姒,阮氏只能忍痛将代替大房打理了一年多的产业交出来。
阿姒总觉得,打她回来后,二叔对她太好了。好得像是于心有愧。
一晃过了近月。
将入四月,南地的春末桃李渐凋,嫩绿柳枝已完全抽芽,一派热闹。
这日阿姒照常入宫。
“哐当——”
刚入永芳殿,就听一阵杯盏破碎的声音,掺杂着阿姐恼怒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留!”
皇帝柔声哄道:“阿姐,这并非猫儿狗儿,想打发就能打发的。”
侍婢通传声打断二人。
李霈叹息着从殿内绕出,见是阿姒,凤眸微亮:“阿姒总算来了。”
阿姒依例拜见过皇帝,紧张道:“陛下,阿姐是怎的了?”
李霈无奈拭去手上药汁:“你阿姐有孕了,但她不愿留,阿姒替朕劝劝。”
话刚说完,里头又扔出一个茶盏。陈卿沄冷道:“滚——”
阿姒被吓得一怔,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阿姐如此动气。
李霈倒是习惯了,不气不恼,毫无九五之尊架子地弯身拾起茶盏:“阿姐莫动了胎气,朕走便是。”
他朝愣在原地的阿姒投来个求助的目光,但阿姒假装未读懂。
无论何时,她都会和阿姐站在一边,阿姐不愿留,定有她的苦衷。
她不会与陛下站在一边,去劝姐姐。
可她又不习惯随意许诺后食言,只能装视而不见。李霈见她面上一团懵懂稚嫩,无奈地出了永芳殿。
阿姒绕过屏风,到了陈卿沄跟前:“阿姐,这是如何一回事?”
“阿姒。”陈卿沄一把抱住阿姒腰身,全无适才的怒气。阿姒觉得自己倒成了姐姐,她轻抚陈卿沄发顶,温柔道:“阿姐别怕,跟我说说好么……”
陈卿沄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阿姒……我有孕了,那次我累得几乎昏睡过去,存了侥幸心思,便没及时喝药……李霈他这么细心,盯我盯得那么紧,怎会没发现我忘了喝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坚持要留下,也是想用孩子牵住我,可我都说过了,我有家族,我妹妹还回来了,我怎还会想着跑呢……”
怕阿姒多想,话陡地止住了,陈卿沄松开阿姒,擦擦泪。
透过这断断续续的话,阿姒懂了,阿姐不愿要,但陛下想用孩子加深二人的牵绊。陛下会如此,倒不意外。
真正让阿姒怔忪的,是阿姐最后两句话,或许姐姐曾想过离开李霈,最终不离去,许是为了家族,或许更因为妹妹回来了,阿姐便不想走了。
阿姒心疼道:“阿姐,你自己呢,你想留下这个孩子么?”
陈卿沄摇头:“我不知道,阿姒。我怕,我真的怕……当年陈氏强盛,姑母尚是皇后,和陛下伉俪情深。可姑母死后,陛下冷落表兄。城破时,表兄殉国,连他的孩子都在南下时遇害,晟儿那会才三岁半,他多聪慧、多无辜……生在皇家,皇子公主皆身不由己,若我的孩子也步此后尘,我宁愿他们从未出生。”
阿姒握住阿姐的手:“若无这些顾虑,阿姐还想要么?”
陈卿沄怔怔的未说话。
一直安静了许久。
阿姒想,她知晓了答案。
陈卿沄亦然。她迟滞地盯向自己的小腹,眼里露出不舍。
阿姒心揪成一团,她又问陈卿沄:“阿姐不想要,可有陛下的原因?阿姐对陛下,可有一星半点的喜欢?”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陈卿沄缓缓闭眼,有些无力,有些不敢置信:“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我已经不是那个有情饮水饱的少女,否则也不会入了先帝的后宫,我只是……”
她的话又断了。
阿姒耐心地等着她继续。
陈卿沄静静想了会。
她忽然抬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姒,一直看了许久。
好似从阿姒身上能得到答案。
阿姒亦回望着阿姐。
她虽不知阿姐为何如此看着她。阿姒抱住阿姐,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附耳用只她们姐妹能听到的声音道:“阿姐,若你实在不想留在皇宫,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管,使计离开这里。我曾有过一段隐居市井山野的日子,大房产业又在我手上,还可以变卖了换些银子,虽说北地战乱频繁,但我听说往南走会好些,届时我们置办几处田地再雇几个仆从,足矣过活。我陪你隐居世外、抚养孩子。”
陈卿沄忽而破涕为笑。
她抬头看着阿姒赤诚的眼眸,笑道:“我总算明白姑母了。”
阿姒未听懂:“姑母怎的了?”
陈卿沄摇摇头:“没什么,阿姐只是明白为何姑母要把凤冠上的明珠给阿姒。因为我们阿姒重情重义,一片赤诚,实在太惹人喜爱了。”
阿姒只当这是在夸她。
未免隔墙有耳,她委婉道:“阿姐,一切听从你的内心,想留便留吧。不必顾及家族,更不必顾及我。我已长大,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家族亦有族叔和兄长,若陈氏再兴要靠一个女子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如就此败了吧!”
“傻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陈卿沄释然笑着起身,“阿姐稍后要和陛下谈些事情,今日阿姒先回去,好不好?”
这语气简直是把阿姒当孩子哄。
阿姒心绪杂陈,但仅是通过阿姐哄她时温柔无限的语气,也能察觉阿姐对腹中孩儿的期待。她只道:“无论阿姐做何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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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马车上。
阿姒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今日和阿姐的一番交谈勾起太多不忍触及的过往,姑母,殉国的太子表兄,和无辜遇害的小太孙。
他们都是她的亲人啊……
往事触目惊心,难怪阿姐明明很喜欢孩子,却仍百般顾虑。
刀剑无眼,权势比刀剑还要冷酷犀利,连个年幼的稚子都不放过,阿姒隐约记得,那孩子和爹爹南下遇害时不过三岁半,何其无辜。
晟,寓意多美好的一个字。
这个字像一把剪子,让阿姒心口痛惜,也把一些端倪抖出。
她倏地睁眼,坐直身子。
当初晏书珩在回建康途中借她之名收养的那个孩子,叫阿晟。
虽不知字是否是这个字,但那孩子言语间透出的早慧和贵气,让阿姒记忆尤深,虽说那孩子比小太孙小了一岁多,但年纪可以作假。
复明后,她便推断孩子身世不凡,会不会,那根本就是表兄遗孤?
阿姒猛然掀帘。
“调头,我去晏府寻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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