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认错夫君 第144章

作者:卧扇猫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轻松 古代言情

  破雾道:“东、南两面的襄城和颍阳皆有守军六千,但因羯人的兵马总数未知,无法预知胜负。西面数城兵力薄弱。阳翟守军九千,已是周遭守军最多、粮草最足的城池。”

  阿姒明白了。

  她对九郎摇头:“我们走不了了,在此等待援兵最为稳妥。”

  但陈家有些人不认同。

  阿姒平静道:“再快的马,也难在两日内出颍川,更何况我们中很多人不会骑马。出不了颍川,逃去周遭几城,只会比阳翟更危险。阳翟好歹有朝廷巡狩的官员在,他们是大周的颜面,朝廷不会坐视不理。几位要走便走吧,休怪我不曾提醒!”

  旁□□几人不信邪,带三百私兵往西南走。九郎虽听阿姒的,稳住他们这支的人,但也忐忑。

  天明时,众人得到消息,旁□□些人在六十里外遇到数百胡人,惨遭屠戮,仅十几人逃回。

  顿时满城陷入惊慌。

  正午,急报传来。

  探子查得,胡人的兵马约莫四万余人,正兵分两路,一路往东面的颍阳而来,一路往南面的襄城。

  阳翟夹在中间,沦为孤城。

第80章

  阳翟城中, 风声鹤唳。

  隔日,阿姒随陈彦经过南城门附近,忽然听到惨叫声。她脸色微变:“这才两日,胡人便兵临城下了?”

  破雾一探, 原是羯人从颍阳抽'出四千兵马, 在城外屠戮流民。

  “城主为保万无一失, 担心折损兵力不利于守城, 不肯出战。更不肯开城门,称流民最好的去处是留在城外分担胡人兵力, 也算垂名青史。”

  “此话何其无耻!”

  九郎当即要去城楼上看看。

  阿姒也随之一道。

  沿途遇着些无家可归之人, 一个瘦弱的乞儿看到马车想上来乞讨, 被抱走了:“小子不要命了!这些士族都把我们当猪狗!可不会为你停车!”

  阿姒默然地放下车帘。

  她马车上倒有些吃食,但她若给了那孩子,马上便会别的流浪者夺走,甚至他们会伤害那孩子。

  就算救得了一人, 救得了一顿,救不了下一顿, 更救不了所有人。

  她救不了他们。

  眼下时局,无人救得了。

  到了南城门,三人登上城楼。羯人并未攻城, 城墙上分布着守城士兵,有人木然望着城下,有人痛苦闭眼。

  震天哭喊从脚下传来,数千人的哭嚎声混杂在一起。

  宛若来自地下的恶鬼。

  陈彦走到垛墙边,朝城下看了眼, 便不敢再看。记起阿姒上次手刃陈三爷时的无措,陈彦拉住阿姒:“你别看了, 回吧,我们虽是世族子弟,但没有兵权,更无权柄,根本做不了什么……”

  话说到这,一向吊儿郎当的少年郎狠狠朝城墙捶上一拳。

  连九郎都如此愤慨,恐怕城下……

  阿姒一时不敢目睹流民被胡贼杀害,目睹包括她在内这些士族的无情与无力……但还是咬牙朝前。

  城下赤红墨黑交错的一片。

  墨黑的是人影,赤红的是流淌的血,还有断肢残骸……

  喉间又是一阵汹涌。

  但这次,阿姒双手紧扣着城墙,没有逃避,她逼迫着自己去看。

  城墙太高,透过垛墙远眺时,远处的兵马和流民渺小如蝼蚁,上千流民,被胡人的铁骑驱至城边。

  就像被驱赶的牛羊。

  有人冲到城下去拍城门,呼喊着放他们入内,有人不顾一切,冲向胡人的铁骑之下,顷刻尸骨无存……

  在四处哀嚎乱窜的众多流民中,阿姒看到一位母亲。妇人骨瘦如柴,衣衫褴褛,怀中抱着死去的孩子。

  那位母亲茫然立着。

  忽然,她奔至城下,抱举着孩子,仰望高处。像是在仰望城墙上的兵士,也像仰望头顶的苍天。

  似还说着什么。

  许是在祈求,许是在痛斥。

  那一刻,“死”之一字在阿姒心里忽然被极度具象化。

  在今日前,她见证过祖父、姑母、父亲,甚至陈季延的死。祖父寿终正寝,虽不舍,但亲眷并无遗憾。姑母因病香消玉殒,令人惋惜。父亲因忠君而死,故值得称颂。陈三杀害血亲死得其所、也死得卑劣。

  那么这些流民呢?

  他们的死,又如何定义?

  在多数南周的士族眼里,庶族是低贱的、无知的,因而他们纵死于流亡、死于饥饿,甚至在紧闭的城门外死于胡人之手,也都不值一提。

  为什么,只因为出身?

  爹爹常说,士庶本无差别,士人并非意味着出身,而意味着才学品性。他还说过,士人志于道。

  所以爹爹当初为何要舍命护送太孙和玉玺,仅是为家族利益?

  阿姒奔下城楼。

  陈九郎和破雾紧随其后。

  陈彦哽道:“我一个儿郎不能干看着,我去城主府一趟……”

  阿姒拉住他:“找城主没用。时局如此,以情动人,不及以势压人。”

  陈彦问:“如何说?”

  阿姒不回答他,只问:“九哥,你背过兵法,胡人为何不攻城而屠戮流民,又为何把流民都驱来城下?”

  九郎想了想:“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毕竟阳翟兵粮亦算充足,倘若狠心死守,未必守不住。”

  “的确如此,但我们也可以给他们寻些别的名目。”阿姒转向破雾:“巡狩的官员中,可有要员在阳翟?”

  破雾道:“尚书右仆射周乾。但长公子说过,此人惟利是图,又精明。恐怕城主不开城门,也有周乾的意思。好在长公子走前把令牌给了属下,或许我们可以借公子的权势声望压压他。”

  “精明人,那便好办了。”

  阿姒话里透着讥诮:“这时候,就该让那些胆小偏安之辈在前头担责。何至于要让你们长公子蹚这趟浑水?”

  .

  片刻后。

  尚书右仆射收到急报。

  “大人,城中传来流言,称是您下令关城门,不顾流民性命。胡人都在叫嚣,称南周世族懦弱!”

  周乾眼底精光一闪。

  “定是有人要对本官不利!”

  同行但品级不高的一名尚书省小官忙道:“依下官之见,或许并非冲大人您而来,胡人大肆招来流民,不仅是为了打击士气,更为了损我大周之威啊!只是刚好您在此处主事。”

  周乾是聪明人,只一句便想到了背后潜藏的诸多关联。

  他们代天巡狩,本就是为了彰显天威,收拢民心,如今在巡狩时任胡人屠戮流民,岂不适得其反?晏中书在,他还可以站在他身后静观其变。晏中书不在,巡狩的职权归于他手,这不仅关乎他周乾士人的名声,更关乎他仕途。

  不成,他得亡羊补牢。

  想通这一点,周乾忙问那小官。

  “有何法子?”

  小官见时机已到,便道:“下官曾听说,晏中书在魏兴守城时,曾借几千兵马加上流民之力,打赢一战。如今晏中书的心腹就留在阳翟……”

  周乾当即起身:“派人传——不,请来晏中书的人。”

  破雾作为当初亲眼跟随晏书珩守城的人,自然被请了去。

  他按照阿姒的指点,迟疑地称自己虽有对策,但无官职在身,又怕计策有误。周乾急于平息民怨,把自己令牌给了他:“你只需想法子击退胡人、保护流民。打仗本有输赢,但眼下我们代表大周颜面,不得不救流民,过责我来担!”

  有了准话,破雾领命而去。

  .

  阿姒回到陈府等候。

  耳边隐有战鼓之声,茶盏中的热水凉了又热,窗边日影明了又暗。

  日头将落时,破雾回来了。

  破雾衣衫破旧,面上尽是血和污渍,衬得眸中光芒格外热烈:“回禀女郎!属下幸不辱命!”

  阿姒打落了茶盏,但她却喜得什么也顾不上:“那便好……”

  随后阿姒得知破雾他们成功号召流民抗胡,将有战力的流民已编入守城军中,老弱妇孺者,暂收于城中。

  胡人死伤过半,已先撤离。此战虽全胜,战死或重伤的兵士多达十之二三,有流民补上,勉强持平。

  此番情形下,已是最好的结果。

  但这也仅仅是个开端。

  当夜,阿姒收到两个坏消息。

  胡人久攻襄城不得,已开始减灶。要么是虚晃一招让襄城军放松警惕,要么是打算弃襄城而直取阳翟。

  果然,隔日黄昏,探子来报,羯人暂时弃了襄城、颍阳,直取阳翟!

  这回城外传来的便不是凄厉哭喊声,而是震天打杀声。

  哪怕是在城中的陈宅也能听到。

  阿姒第一次离战争这么近。

  胡人来势汹汹,仅仅半月,守城的九千人只剩四千。

  粮草越来越少,死伤者越来越多,阳翟城中,无论流民还是权贵,都没人能在这场浩劫中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