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认错夫君 第56章

作者:卧扇猫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轻松 古代言情

  晏书珩自然去过,未入仕前他曾四处游历,即便少年来自别的州郡,他也能说上两句:“十九年前,叔父为保雍州战死,我曾奉祖父之命多次前去祭拜。”

  “你叔父是个好汉,可惜十九年后雍州又没了。”小郎君收下哀伤,“看在你叔父份上,我给你传话。”

  晏书珩谢过他。

  “劳烦小郎君替我问问二当家,他可还记得晏时?”

  小郎君半信半疑地去了。

  晏书珩走回榻边,褪下外袍披在阿姒肩头:“我去去就回。”

  阿姒点头:“小心些,我等你回来。”

  .

  晏书珩如愿见到了二当家。

  汉子这次并未蒙面,他看清了他样貌,确认此人便是殷犁,是他曾多方打听的殷氏旧部,与晏氏亦有渊源。

  刚要开口,肩头多了把刀。

  “有事快说。”

  晏书珩越过刀,看向殷犁:“在下求见将军目地有二,一是想替妻子求些饭食,若将军答应,这第二件才可一谈。”

  殷犁收回刀:“你爱谈不谈,你的女人饿死了也与我无关。”但尽管如此,他仍吩咐小喽啰送去吃食。

  人走后,殷犁打量着晏书珩。

  “你和晏时生得很像,但他话少,说话也不像你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惜晏二公子死了,但死了也好,不必看到十九年前他用命护下的雍州落入胡人之手。”

  晏书珩抬眼,目光笃定:“叔父若在,只会恨自己时日无多,不能拼尽最后全力击退胡虏,而不是眼不见为净。”

  殷犁听懂了他的暗讽。

  他仰面长笑:“大周沦为南周,难道是因缺少报国之士?不,是因皇族世家斗争无休!权柄在尔等手中,只是稳固地位的工具,而非保家卫国的剑!”

  他目光像利箭,仿佛要穿过晏书珩眸中,把他真面目逼出来。

  这是一双锐利而坚韧的眼。

  透过这眼眸,晏书珩似乎望见了十九年前,大周破碎的战旗插在战死将士的尸骸上,彼时这双眼的主人尚是少年,率数千兵马迎向胡人数万铁骑时,眼神定比现在还要坚毅。

  他的叔父晏时,亦是如此。

  晏书珩收回目光。

  殷犁亦转过身,语气平静:“我少年时蒙你叔父赏识,念在故人份上,我会送你们离开,但贡品,我不会还。”

  晏书珩倒不意外,之前他派人打探过,山寨中有两位当家,大当家仁厚但能力不足,负责镇守主寨和安置流民中的老弱妇孺。而殷犁为了掩人耳目,也为震慑众山贼,做出暴戾嗜杀的模样,带着众山匪在外掳掠,实际上他所掳掠的都是些士族富户,杀的也都是恶人。

  他颇赞许却也遗憾,“贡品若是能让那些流民过得更好,不要也无妨。可胡人一日不逐,未来,流民还会有十万、百万,将军又能收容多少?”

  殷犁不耐烦了,目光冷厉:“你莫要以为仅凭你叔父当年的知遇之恩,便可拿捏我。若你执意不走,我便要取你项上人头,偿还殷家家主的救命之恩!”

  晏书珩不以为然:“若真忠于殷氏,将军为何在殷氏谋反前夕借伤退隐,难道不是不愿被殷氏利用?”

  殷犁目光一暗,他说对了。

  十九年前,胡人进犯雍州,周军节节败退,朝廷欲求和,晏时坚持不撤兵,重用他这初出茅庐的少年。

  两人一道以少胜多击退敌军,晏时却也因此战死,死前嘱咐他勿忘初心。他的确没忘,可朝廷担心晏氏功高震主,世家怕晏氏因此一战一家独大,联合起来反对他们继续收复凉州。

  朝廷许了殷犁功名利禄,却不用他上阵杀敌。他年少气盛,一气之下落草为寇,游走在雍州一带,与那些侵犯边境的零散胡人作战 ,期间触及了一些世家的利益,被世家派出的刺客袭击,奄奄一息时为江东殷氏的人所救。彼时的殷氏家主,称自己亦有驱逐胡虏之志。

  殷犁成了殷氏的人。

  可他错了,在世家眼中,兵权与家国无关,更多与权势有关。

  他看出殷氏要借小太孙把持朝政,不愿沦为世家斩获权势的刀剑,也对局势失望,这才就此隐匿。

  晏书珩望着幽深群山。

  “权势虽为高洁之士不齿,但若无权势,纵天降英才也寸步难行。将军以为落草为寇便没有尔虞我诈了么?”

  他把那个贼寇射杀马匹,称是受二当家命令,借残害马车中的世家弟子来给新城世家惹麻烦的事说来。

  殷犁脸色慢慢变冷。

  晏书珩观他神色,猜出这道命令大抵与那“仁厚”的大当家有关。

  但说太多反倒适得其反,他点到为止,随即将所谋之事告知。

  殷犁盯着他:“你要收编残兵,当真是因为想承袭晏时遗志?”

  殷犁不是朝中那些文臣,冠冕堂皇的话反易令他厌恶,晏书珩便直言:“将军赤诚,在下便也坦诚。养兵不易,出于惜才之心,我惋惜那些兵将;出于朝局考虑,无论是皇族、还是包括晏氏在内的世家,都需平衡祁家兵权,以图稳定;至于我个人,除去承袭长辈之志,亦有私欲,不想手无实权,受人掣肘。

  “我自认不如将军高义,但你我也算殊途同归。若有才之士皆避世,何人来改变时局?十七岁时便能以三千兵马退三万强敌,我只知道将军一人。”

  殷犁绷紧下颌,沉默许久。

  晏书珩又道:“宜翎郡守李壑,正直高义,将军与他当志同道合。”

  殷犁未接话。

  晏书珩亦适可而止。

  “在下出来已久,再不回去妻子该担心了。”他提步欲走,又顿住,眼角轻弯:“在下如今姓江,是个寻常小吏,望将军替我遮掩一二,尤其是在内子面前。”

  殷犁冷哼:“你与晏时不仅容貌相似,还都是情种。他为了个歌姬不娶,你为了个盲女遮掩身份。”

  晏书珩只一笑。

  他性情和煦,和殷犁记忆中性子淡漠的旧主大不相同。

  然而殷犁望着下方俊秀的青年,却恍如回到当年和晏时拼死守城那日。

  他顿了顿,终道:“我不与庸才为伍,若李壑能在明日凌晨攻下这寨子,我便应了你,否则免谈!”

  便楼下,晏书珩回身,抬头望向瞭望台:“一言为定。”

  .

  寨子深处的小屋内。

  阿姒心不在焉。

  身处贼窝,吃饭都味同嚼蜡。

  一阵粗鲁的脚步声传来,来人在门前停下,要掰开门锁。

  阿姒捏紧竹筷。

  “十二哥,你干嘛呢!”

  是方才给她送饭的小郎君。

  那人痞气地笑:“听说里头关了个美人儿,我想看看有多美。”

  “混球!”小郎君斥道,“里头那位娘子的郎君跟二当家认识,二当家又最讨厌欺负女人家的人,你老实点!”

  汉子坏笑:“我刚才还看到二当家把大刀搁在那小白脸的脖子上,指不定这会人都凉了!小娘子守了寡,我心疼呐!”

  屋内,阿姒攥着碗沿,耳边回荡着汉子适才说的话,以及那小郎君送饭时随口的感慨:“你家郎君虽瞧着文弱,倒是真汉子,不愿给我添乱,哪怕自己得罪二当家也要给你讨口饭吃……”

  身上披着他的外袍,划了几道口子,凉意灌进来,她披着外袍,尚还觉得冷,他只着单衣,岂不是更冷?

  阿姒把剩下的饭也吃光,咽下最后一口时,嘴角有些咸,她怔忪地捧着碗,眨了眨眼把泪憋回去。

  汉子最终被小郎君轰走了。

  可片刻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这回稍轻了些,但她夫君一贯步履从容,而来人脚步更沉重,也更快。

  守在外头的小郎君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叹一声,上前开锁。

  阿姒眸光倏然变冷。

  她一狠心,将瓷碗重重摔在地上!

  瓷碎声清脆刺耳。

  阿姒匆忙蹲下,摸索着去捡碎瓷片作防身之用。

  几乎同时,门开了。

  “怎么了?”

  青年急切地快步上前。

  听到他声音,阿姒一愣,手掌不慎抓到地上的碎瓷片。

  “夫君……”

  她顾不上双手的伤,哽咽道:“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第36章

  眼泪最是无用, 失忆后,哪怕得知郑五要把她献给权贵时,阿姒也未掉过泪,咬咬牙就过了。

  许是委屈堆积久了, 许是这段日子太过胆战心惊, 确认他没事后阿姒便再克制不住, 哭得肩膀直颤, 但仍死守着倔强不哭出声,只一遍遍道:“他们说你被山匪拿刀架着脖子……我还听到有人叹气, 我以为你死了……”

  晏书珩步子一顿。

  他以为她哭是因一个人等久了心生恐惧, 他没想到她是为他而哭。

  她的眼泪灌入他心里, 喉间仿佛也浸泡了她的泪,一阵滞涩。

  晏书珩蹲下身解释道:“适才一路上我只顾着想二当家的事,到门外时忘了出声,小郎君大抵见我心事重重地回来这才叹气, 吓着阿姒了。”

  我行我素如他,难得内疚。

  除去上次返回车中救她需要赌上安危, 其余时候,纵使狼狈他心里多少都有着成算,直到推门那刹看到阿姒汹涌的眼泪, 才意识到他能从容是因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于山匪手中。

  可阿姒不知道。

  所以她会害怕,会担心他死去。

  会担心自己孤苦无依。

  这些因失明而生的彷徨和脆弱,他都知道,但他也从未能真切地体会过,此刻她的眼泪像个巴掌。

  晏书珩自哂一笑, 他自诩体贴,可相处这么多时日却还不时忘记迁就她的眼盲, 常吓得她方寸大乱。

  “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