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 第65章

作者:羡鱼珂 标签: 古代言情

  ……

  而被嫉妒着的章月回,却也没看起来的那么风光好过。

  他和完颜骏的七天之约,只剩下五天了。知道南衣至少肯接受他的安排后,也只是稍稍地缓解了一丁点的愧疚之意,他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她,只能先坐下来好好盘一盘自己的事。

  他并非没有选择,宋牧川的身份就是一条绝佳的消息,能帮他轻松脱身。

  但章月回不喜欢被威胁。完颜骏骑到他头上来,让他很不愉快,他怎么可能乖乖送个消息给他?不然一次两次,惯得完颜骏还以为,整个归来堂就该为他办事。

  他素来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然而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这次他想要脱身没那么顺利……他得站住脚,还要保留实力护着南衣,就得反客为主,得让完颜骏成为落水狗,低三下四来求他才行。

  这无异于给自己上了地狱难度。

  不过诡计多端的章老板,怎么可能没有后手呢?

  面前的棋局纵横有序,摆着半盘残局。章月回却直接洒了一把黑子上去,好好的棋盘,弄得乱哄哄,仿佛黑白子正在混战。

  嗯……有些倒霉蛋,可以让他上桌了。

  ——

  鹘沙近日萎靡不振,闭门不出。

  他的麾下少了那些士兵,自然是瞒不过去的,完颜骏还恶人先告状,狠狠参了他一笔,说他擅自行动,差点扰乱计划,造成我军大损元气。

  奏折正在翻山越岭去向大岐王都的路上,等朝廷的批示回来,鹘沙说不定就要灰溜溜地脱了衣服,回去领罪了。

  他现在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军营也懒得去了,就在家里喝大酒睡懒觉。

  这一日,外头阴魂不散的敲门声扰了他的清梦,他披上衣服,骂骂咧咧地开了门,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小乞丐,更气了,刚想破口大骂,却见那乞丐扔了拐,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

  “将军——!”

  鹘沙愣住了,揉了揉眼睛。

  他娘的,还有活口啊?!是人是鬼啊?

  说来也是巧了,这乞丐本是鹘沙的亲兵,那夜被秘密派往虎跪山搜寻禹城军,完颜骏炸地道的时候,他们整个队伍从井口进入,却发现地道里只有一些铠甲,并没有禹城军。他想追出去,正好已经走到靠近出口的位置了,阴错阳差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他从坍塌的地道里爬出来,一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硬生生地爬了几里路,想回城里给鹘沙报信,却终在天寒地冻里昏迷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陌生的小屋中。

  山里有了春色,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为何在他醒后就隐了身……仿佛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一样。

  但他并没有把太去怀疑这件事,以为只是哪个猎户救了他,便把他丢在小屋里自生自灭,是他自己命硬才活过来的。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回城给鹘沙报信——他们在地道里并没有看见禹城军!

  他还不知道那天爆炸到底是谁所为,本以为鹘沙听到这个消息会大为惊讶,没想到郁闷了好些日子的鹘沙脸上忽然有了喜色。

  “你是说——地道里根本没有禹城军?死的全是我们的兄弟?!”

  “将军,正是如此,这一定是禹城军用来金蝉脱壳的陷阱!请将军速派人去寻找禹城军!”

  “不,不——重要的根本不是禹城军,”鹘沙连连在帐中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异样的亢奋,他脸上涨得通红,像是寻到了什么宝藏,眼睛亮得惊人,“我们军中,一定有个细作,跟禹城军里应外合!把那个人揪出来,事情就变得容易了。”

  “那将军怀疑……”

  是谁能那么清楚地知道完颜骏会偷袭禹城军,是谁又知道鹘沙会去抢这个功劳……谢却山!那个主动被软禁在完颜骏府上,让所有人都忽略他,却在每个重要节点上都巧妙地出现了一下的人。

  被藏在冰山底下的真相,因为一个幸存者的存在,隐隐有了浮出水面的趋势。

  “等我把真相查出来,非得扒了这个人的皮!不……恐怕还不止一个!老子要拿他们的脑袋盛酒才能解气,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鹘沙咬牙切齿道,“完颜骏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居然还想着打压我——待我事成,让他也给我滚蛋!”

  “将军英明!”

  “那些细作都狡猾得很,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我会安排你秘密养伤,你回来的消息,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是,将军。”

  ——

  连日来闷头造船的宋牧川终于嗅到一丝不对劲。

  完颜骏给的工期很紧,三个月就要造出一艘龙骨战船,而这恰好也与宋牧川筹谋的最终计划不谋而合,他便没日没夜地投入其中。

  禹城军藏在深山中,暂时没有暴露的危险,往常他们也不会通信,但这一日他收到应淮递给暗桩的信,询问他是否接到了南衣。

  宋牧川根本不知道南衣进了沥都府!

  事出有异,他连夜赶往禹城军驻营地,才知道大约十日前,南衣忽然提出要去沥都府,此后又传回消息,说城里有任务要久留一些日子。但应淮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件事秉烛司并没有告诉过他……因着禹城军与外界通消息不便,事情总是会滞后一些,但十日了,南衣都没有一点消息传回。

  应淮一边给宋牧川递信询问,一边查自己军营里是否有异,这一查不要紧,竟还真的让他查出了一个细作。

  拷问之下才知道,这是归来堂的人,是归来堂把南衣骗进了城。

  正好宋牧川这时赶到,应淮将这件事告知。

  虽是初春,宋牧川后背却浸出了一身冷汗。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竟然弄丢了南衣!

  他立刻派人去跟踪章月回。

  花朝阁的副楼烧了,近日开始修缮,而章月回依然住在花朝阁的主楼,整日花天酒地,歌舞升平,看上去没有半点异样。

  归来堂像是有堵铜墙铁壁,很难入侵,几乎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直到宋牧川发现归来堂买了一座酒楼。

  本来一个大商会买间铺子,这事一点都不稀奇。但巧的是,酒楼旁边就是一座谢家的私宅。

  ——正是当时为了送南衣走,谎称她突发恶疾被移到外庄的那座宅子。

  宋牧川蹲守了几日,发现酒楼每日都会通过与宅子相连的私巷,给宅子送膳食和汤药。谢却山也偶尔会出现在这座宅子附近。

  这让宋牧川十分困惑——宅子里的人,会是南衣吗?谢却山和章月回到底在干什么?

  他开始想办法混入这座看似不起眼,却守得跟铁桶似的宅子。

  ……

  然而有一个人,明明能随时进入宅子,却日日在外徘徊。

  章月回每天都给自己找一个今天不能进去的理由。

  一靠近这座宅子,他就心乱如麻。每天都关心她恢复得如何,却迟迟不敢去见她。杀伐果断的他在这扇门前却成了一个瞻头顾尾的逃兵。

  直到半轮弯月都升到夜空,他还没能决定自己的脚步究竟要往前还是退后。

  想了想,觉得这么晚,她应该是睡了,今日还是算了吧。

  没想到咿呀一声,木门却被打开了。

  章月回抬眸望去,少女披着乌发站在月下,静静地瞧着他。

  他才察觉到,墙头的玉兰花不知何时开了,暗香盈袖。

  这个漫长的冬天,仿佛过去了。

第79章 春花别

  吃了好几天的大餐,南衣觉得自己已经有力气骂人了,决定去逮章月回。

  她浑身都被一股怨气充斥着,只想要一个解释,可章月回迟迟没有来见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想过一见面就破口大骂这个骗子,可真当见到章月回的瞬间,她竟有些语塞。

  她已经被风霜刻出了棱角,而他看起来一点都没变,养尊处优的脸庞,风花雪月里泡出来的优雅,甚至比相遇时那落魄的书生还要耀眼。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带来排山倒海般的回忆。

  过去的时光是有魔力的,不管当下发生了什么,回望的时候总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月光,美得不可亵渎。

  终于见到他了,她心里有点酸,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样也还不错,至少他还活着。曾有很多次她在忐忑,他会不会死在哪片无人知晓的战场里,被黄土覆了一层又一层。

  在乱世里,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而他甚至还活得相当不错。

  忽然就放下了怨气,她的身子仿佛也变得轻灵起来。

  虽然落了这一身的伤,但老天爷对她也还算不错,给了她一个知晓真相的机会,不然她可能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她提了提衣摆,十分坦然地在台阶上坐下,然后抬眼看他。

  “章月回,你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听她发问的一瞬间,章月回的心都碎了。

  他真不是个东西,都这样了,竟然还一直在躲着她。

  腿一软,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直白地露出哀求原谅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去握她的手。

  而此刻的宋牧川站在墙角,有点左右为难。

  夜已深,他刚想走,就听到门开了。

  这样私人的话,绝不适合在墙角偷听。宋牧川立刻正直地转身走人,但他的脚步又不由自主地走得极慢。

  毕竟要藏着脚步不能被发现——宋牧川在心里是这么解释的。

  夜里寂静,暗巷里的声音还是隐约传了过来。他一边在心里默念“君子非礼勿听”,一边本能地竖起了耳朵。

  “南衣,我错了。”

  “……我骗了你,从鹿城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去参军,而是辗转各地,经营归来堂。”

  “你也根本不是那个花光了科考的钱,不敢回家的书生,对不对?”

  “……对。”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章月回苦涩道:“一家人被冤死,只留我独活,想要报仇却也无处寻仇,我怨恨这世道不公,干脆便与这世道为敌,才做了这门生意。”

  南衣看着他的眼,怔了怔:“那,我也是你报复世界的一部分吗?”

  宋牧川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即便隔了有些距离,他依然能听到南衣话中的悲伤。

  那个倔强的、生生不息的灵魂,露出了她的最柔软之处,他太想要保护她免受世间所有伤害,可他也清楚,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宋牧川不敢再听,飞快地离开。

  那是她的禁地,他不能再闯,他能做的,就是在一个伤痕之上,给她更多愈合的选择。

  而章月回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准备了很多向她解释的说辞,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问。

  ——这一句话,仿佛全盘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所有,也击碎了章月回的侥幸。他本以为,他死皮赖脸地道歉,哄她,就能一点点地把她哄回来……可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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