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 第81章

作者:羡鱼珂 标签: 古代言情

  谢却山不动声色,他得拿捏好回应的尺度,多说一句都可疑。

  他摆出一副烦鹘沙烦得要死的模样:“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鹘沙没有放人打算:“这么着急回去?不同我一起来审审那些秉烛司党人?”

  谢却山讥讽地笑了一声:“我哪敢抢您的功劳。”

  “什么我的功劳你的功劳——咱们同为大岐做事,办好了,那就是王庭的脸面。说起来,我还真是不太了解汉人,今天好像就是什么寒食节吧?牢里有几个人不肯吃热食,说要祭奠死去的同伴。这不是有病吗?”鹘沙絮絮叨叨起来,好像跟谢却山很熟的样子,“你们汉人就喜欢过节,一年到头那么多个节,真能整事——哎呀,却山公子今天这么没耐性,不会是我把你拖住了,耽误你过节了吧?”

  鹘沙的话在挑战着谢却山忍耐的极限,他脸上肌肉都忍不住微弱地抽搐着。

  “我没什么人好祭奠的,冤魂厉鬼别来找我麻烦就不错了。”

  “有一件事,我特佩服你,你知道是哪件吗?”

  谢却山没接话,身体还在原地,魂儿已经迫不及待地飘走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跟鹘沙说。

  “自然是庞殿帅死的那件事——我还以为你多少会念些旧情呢,我都准备吩咐底下人别动手了,没想到为了王庭的利益,却山公子还是铁面无私了一把,啧啧,佩服,当真是佩服啊。”

  庞遇的死在谢却山心里一直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偏偏鹘沙在这个伤口上又狠狠地插了一把刀,还生怕戳不到痛处,握着刀柄辗转了一下。

  谢却山闭上了眼,紧咬着后槽牙,颌骨似乎都锋利了几分。

  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了戏谑。

  “我是个汉人,在王庭做事本就比旁人更难一些,这么努力,无非是图个功名利禄。这些个追名逐利的道理鹘沙将军应该比我更明白,都走到这一步了,谁要挡我路,我便杀谁。”

  他迈步往前,手背稍一用力,硬生生地推开鹘沙,径直要走。

  鹘沙笑了起来,在他身后道:“沥都府里,可都是你的亲朋好友啊……真要一个个都杀过去……那还不得下十八层地狱啊。”

  谢却山没接话,大步离开。

  一路隐忍着情绪,回到望雪坞院中,闭上门,终于是忍不住,狠狠抄起桌上的杯盏往墙上一砸,以泄心中愤怒。

  忽然听到窗口那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谢却山才循声望过去,见南衣不知道何时在那里,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她在这里等了很久,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便跳到了窗台上坐着,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把玩着一旁瓷瓶里插着的花枝。他回来得突然,她都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他怒不可遏地扔了一只杯子。

  两人面面相觑。

  谢却山尴尬地敛了怒意,自觉这副样子实在是可怖,不自然地整了整衣冠,缓和面色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这两个字好像有着神奇的力量,轻描淡写地抚平了他此刻的情绪。

  南衣刚准备跳下来,却被走过来的谢却山拦住。他的手往窗台上一撑,便锁出了方寸之地,高大的身影暧昧地笼在了她身上。

  他安静地看她,等着她开口。

  对于这种近在咫尺的距离,南衣已经有些习惯了,她心里藏着疑问,这样的距离刚好方便她随时捕捉他面上的神色。

  她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士兵?”

  “哪个士兵?”

  “大街上死的那个。”

  “凶手还没抓到。”

  他句句都避开了她的问题。没有说谎,也没有说真话。

  南衣却扬起了握紧的手:“你还狡辩,分明就是你杀的人,我在现场捡到了你的东西——”

  她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畔神秘地道:“幸好是我捡到的,要是被岐人发现你就完了。”

  谢却山一怔,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话一问出来,谢却山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个狡猾的猎人,对陷阱的感觉太熟悉了。

  沉默了一瞬,南衣狡黠地眯了眼:“你承认了!”

  这事如果不是谢却山干的,他就根本不会下意识地问什么东西,正是因为他心虚,才被南衣绕了进去。

  他刚心力交瘁地应付完鹘沙,紧绷的心情自回家之后便松了下来,根本没有对南衣设防。

  被人趁虚而入,谢却山有点错愕,又有点恼火。

  刚给自己披上的一层铠甲,又被她卸了下来。

  他沉了眸,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盯着南衣,眼底漆黑。

  南衣刚有些得意,脸上浮起笑意,可谢却山的脸色却让她觉得后背一凉,有点瘆得慌……怎么有种老虎要发威的错觉。

  “你说谎了。”

  南衣错愕——她说什么谎?

  谢却山捉住了南衣的手,硬生生掰开她的手掌,要证明她掌心里头空空如也。

  她手里分明没有东西,却骗他说有东西。

  南衣还想狡辩,但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余地。她就是想诈他一下,这个人真的太不好骗了吧,南衣欲哭无泪。

  ——不对啊,明明是她在盘问他今天的事情,她觉得就是谢却山在掩护陵安王,而且他忽然开了一日佛堂,说明他知道陵安王藏在那儿。

  他的立场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她已经从谢却山嘴里确认到关键的信息了,她分明占了优势,怎么瞬息之间又落了下风?

  她是说谎了,但他难道就在好好遵守游戏规则吗?她问他的话,他既不沉默也不回答,都在顾左右而言他,让她难以判断。

  南衣立刻就学到了精髓,挣脱开来,把自己握紧的拳头背到身后,阻止他再掰她的手指。只要她不摊开掌心,他就不能证明她说谎。

  她要抓住这一点点优势,让他把实话说出来。

  她回到自己的话题上,继续追问:“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士兵?是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

  谢却山没理她,坚持要去捉她的手。

  她一边躲着,一边接着问:“你根本就没有叛国,你是秉烛司的人。对不对?”

  “你的代号叫什么?”

  她的话一句句砸在他心上,让他心乱如麻。

  他回答不了,他不敢回答。

  ——他不能再让她问下去了。

  此刻谢却山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倾身上前,堵上了她的嘴。

第97章 春夜暖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

  谢却山现在才发现,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能说谎原来是一个诅咒。

  诅咒他要亲手从一堆不堪的血肉里挖出他自己也没见过的真心。可他还没有这样的经验。

  他想她靠近,又不想她靠得太近,世事哪有那么刚刚好的如意。她已经被他养出了獠牙,披上了铠甲,张牙舞爪,无孔不入。

  他反倒像是个笨拙的小孩,不会,不知道,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欲盖弥彰的吻成了他最后一道城墙。

  而南衣激烈地拒让着,他们接着吻,唇齿在撕咬,不肯认输,不肯让渡。各怀心思,又密不可分。

  动作间将一旁的花瓶拂下,瓷瓶砰然落地。此时他终于捉住了她的手,手指硬生生挤入她的指缝,将她的手紧紧扣住。

  近乎执拗的,要证明她的掌心是空的。

  他松了唇,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这场拉锯因为她的犯规,终于可以暂时结束了。

  须臾间安静下来。

  南衣恍惚了,她竟觉得这个吻很陌生,没有索取,没有旖旎,而是近乎祈求的中止。他堵着她一句一句往外蹦的话,一而再,再而竭,终于她的胸膛空空荡荡,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她这才闻到他身上有很淡的,血腥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咫尺的距离间被放大,她忽然意识到他应该是度过了很困难的一天。

  他也很辛苦吧。

  她抬眸看他,他有点不知道如何收场,缓缓地退了一步、两步,心虚地看着地上的狼藉。

  红的杏,白的瓷,碎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难过。

  刚才她坐在窗边等的时候,还在揣测他为何忽然在房间里放了一枝花,这不像他的风格。可她觉得很好,春色终于到了他这里。

  她蹲下身,还想去挽救那枝花。拎起枝节,花瓣却是碎的,被水沾在地上,拢也拢不起来。

  他愈发心烦意乱,终于出声道:“我来收拾,你回去。”

  南衣没听他的话,自顾自将白瓷敛起来堆到一边,又一瓣一瓣耐心地捡起碎落的花朵。

  她不问了,不去逼他,但她就是不想这抹亮色也草草地被抹去。

  “都碎成这样了,捡起来有什么用?”

  “我喜欢,你别管我。”她闷声回道。

  谢却山一把拉开她:“我说了不用——什么都不要做——走。”

  她倔强地看着他:“再去采一枝吧。”

  牛唇不对马嘴。

  静静地对峙了几秒,他没有动,南衣自己就出了门。

  谢却山叹了口气,她很少在他面前犯倔,更何况是一枝花,多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他隐约又知道她在较什么劲。

  她好得让人心软。

  他的脚步还是跟了出去。

  门外小院里有堵矮墙,墙外是花园,横伸过来几根缀着花瓣的枝条。月色之下,安静地伏在墙头。

  看到她站在墙下,踮脚去折枝,依然是够不到。

  他又是没有原则地依了她,上前一步,十分自然地环抱住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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