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 第82章

作者:羡鱼珂 标签: 古代言情

  南衣惊得低呼一声,失重感让她下意识闭了眼,再睁眼时,满目花枝。

  她僵硬地半倚在谢却山身上,这个高高的位置让她觉得危险,但她尝试动了动,他抱得很稳,很安全。

  她抬手触碰到花枝,脸上莫名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身后是黑夜,身前是春天。这一瞬她有点想不起来今夕何夕了。

  她纵着自己在这一刻忘却,忘了外面的惊涛骇浪,忘了他们之间的口不由心,忘了那些晦涩的束缚。

  他们都是小偷,从这个春夜里偷来一分美丽。不可为外人道,只属于他们的美。

  她没有折下枝条,而是晃动着粗枝,花瓣簌簌飘落,落在发上,落在衣裳上。

  扑鼻的花香里带着股青涩,好像未成形的甜。

  她笑,低头问:“谢朝恩,好看吗?”

  他仰头,好像是看花,好像是看她。

  “嗯。”他回答。

  他们一起逃到了世上最小的桃花源里,春天给他们下了一场两个人的雨。

  他将她放了下来,她柔软的臂弯搭在他的肩上。

  鬼使神差地,她捧着他的脸,一寸寸仔仔细细地看。他长得可真好看,她背过的一句乐府诗里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杜绝,世无其二。”用来形容这样一张脸一点也不为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分明会有好多人爱着他,怎么让她捡了一个这么大的便宜呢。

  哦,应该是他太凶了,眼底总像刚刚揉开的一团墨,要将所到之处都碾进黑夜里。

  可此刻他眼里有光,有花,有她。

  她似乎看透了他,又不曾看透过他。他是如何穿过那些黑夜,走到了这里?他又有多少秘密只能藏在黑夜里?

  她放弃了,任由那个黑夜将她吞没,缠绵也很好,那就缠绵吧。

  她闭了眼,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一刹那,像是火树银花,像是百川归海,像是三魂七魄冲上云霄,又瞬间齐齐归位。

  世界像是轰隆隆在坍塌,他在废墟里,等着毁灭,等着降临。

  她打开了一扇门。

  他的七情六欲杂乱地堆在那里,积了尘,蒙了灰,然后她走了进去,每走一步都唤醒他过往被刻意藏起的痛感。她的到来分明是一种伤害,可他也只能饮鸩止渴、甘之如饴。他很痛,痛到一个人再也撑不下去,才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脆弱的纸壳子,凡人凡身。

  于是他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抱着他在这个世间沉浮时唯一一根浮木。他们没有章法地接着吻,像是两只懵懂的野兽在厮缠,生硬地表达着接纳。

  从院里到房中,陷在榻上。

  案几被推到地上,砸出动静来,不知还推倒了什么东西,不解风情地发出噪音。

  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有点想不起来怎么就这样了,一切都是突发又那么顺理成章。

  世上的情爱是什么,她还尚未参透,便用一个难题去掩盖上一个难题。

  原来她也在逃避。她只是逼问他,却并没有做好承受那个结果的准备。她为什么非要知道他是什么人?知道了以后呢?

  答案若隐若现,但现在却并非是思考的好时机。

  她觉得快乐,她也不知道为何快乐,她想离他更近一点,再近一点,靠近火焰的时候她在融化也在燃烧,这从未体会过的滋味让她几乎发了疯。时间成了一条流不动的河,他们共同沉溺在一种模糊的界限里。

  反正这是个密不透风的匣子,装着他和她,反正也无人知晓。

  哦……风。

  她感觉到了门外缠进来的风,含混不清地道:“关门……”

  “没人来……”他搪塞了她的话,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

  某种独属于倒霉蛋的不安却不合时宜地窜入南衣的脑海,她鬼使神差地睁开眼看了一眼。

  谢却山忽然感觉南衣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他没在意,去握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她急了,猛地踹了他一下,硬生生把人踹了下去。

  谢却山一屁股坐在地上,愕然。

  他先看到南衣脸上难堪的神情,才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门口赫然站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像是吞了一百个鸡蛋的甘棠夫人。

  他有点滑稽地坐在地上,大脑转不过来。

  当下的三个人都无地自容。

  ……

  一炷香之前,甘棠夫人听说谢却山回了府。本来夜已深,各院之间很少走动,但甘棠夫人想了想,改日就不一定能捉到人了,还是趁这个安静的时候同他聊一些私事。

  聊聊南衣的事。

  这几日她听到府里传一些流言蜚语,那些什么桃色话题她当然是不相信的,但她心想谢却山与章月回不合,所以背地里使手段不肯让南衣再嫁,这件事倒是有可能。所以一来是提醒谢却山注意自己的言行,别落人口实,二来想让他点头同意南衣再嫁,别在背后给人使绊子。

  结果看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她疑心自己是搞错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滑稽地背身走了几步,再回头来看一次。

  还是这个场景。

  她想跑,这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畴。

  她的脚步都乱了,踉跄了一下,匆匆往出走。院门口是等待她的唐戎,见她脚步不稳,好心伸手扶了她一下。

  男子炙热的掌心碰到她的手臂,这本也是寻常,甘棠夫人此刻却只觉大逆不道,立刻见了鬼似的躲开,还连连后退了几步。

  唐戎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夫人,怎么了?”唐戎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了谢却山的居所。

  “走。”甘棠夫人脸色煞白,失了风度,几近小跑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

  南衣甚至都在想要不连夜跑路好了,她羞愧难当,不知如何在望雪坞里自处,如何面对甘棠夫人。

  她真是鬼迷了心窍,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现在清醒过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谢却山告诉她,看都看到了,还能怎么着,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

  他言出必行,脸上已经没了慌意,甚至还帮南衣整了整衣冠,贴心地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去。这个人,怎么都不会羞愧的吗?

  南衣拒绝了她的好意,发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想跟他出现在一起。她连滚带爬地翻墙回了自己的院子,惴惴不安地等到天亮,女使请她过来用早膳,她仔细观察人的神情,发现她没什么异样。好像还没有人知道……

  她想称病,但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去了。饭厅里一切如常,热热闹闹,热气腾腾。

  也没人注意到她。南衣躲在角落里想迅速吃完饭,结果谢却山紧接着就迈入了饭厅。

  她顿时僵硬在原地,坐如针毡,觉得那松软的肉包仿佛变得硬邦邦,那绵密的白粥也变成了浆糊,通通乏善可陈起来。

  甘棠夫人看了一眼谢却山,脸色瞬间阴了下来。经过一夜的思索,她已经在自己脑海里捋出了一种可能性。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没有谢却山的主动,怎么可能发生!

  说不定还是谢却山强迫的。

  她踢了他的凳子,道:“没准备你的早膳。”

  谢却山:。

  众人都有些错愕,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甘棠夫人就对谢却山摆了脸子。

  谢却山心虚地笑笑,难得好脾气了一把。

  “好,二姐,那我去衙署里吃。”

  神奇的是,饭厅就这么点大,这三个人的目光竟都巧妙地避开了彼此。

第98章 长公主

  四下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好似生怕走漏了一点声音。

  饭后,甘棠夫人和南衣单独坐在房里,两人都显出了坐立不安的模样。甘棠夫人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装模作样地喝了好几口茶,直到一杯茶都见了底,话却没说出一句。

  南衣绞在袖子里的手都快搓出火星子了,低着头像是等着挨训的小孩。

  “你……可有什么苦衷?”

  南衣没想到这是甘棠夫人的第一句话,她惊讶地抬头看她,脸上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羞愧难当,实在是羞愧难当。

  要说以前,可能还有点什么苦衷,可偏偏昨晚,就是你情我愿,干柴烈火的事。

  甘棠夫人又补上了一句,像是在帮南衣圆上一些难堪:“是不是因为……要去探取什么消息?”

  她没有脸。她甚至希望甘棠夫人能训斥她一顿,罚她板子,也好过现在依然在为她考虑。

  南衣稀里糊涂、顺坡下驴地点了点头,这时候的谎言实在是无奈之举,但她又从何解释起?恐怕只有这样的答案,才能将大家的脸面都勉强保住。

  甘棠夫人明显是松了口气。

  “当初大哥续弦娶你进门,是没办法的办法,这本就是谢家对不起你。你若想再嫁,我绝不会让任何人说什么闲话,你在谢家来去自由。”

  “我现在……还没有这个心思,”南衣声音跟蚊蝇一般,“还是等城里的形势稳一稳。”

  甘棠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关切地道:“倘若以后还有什么为难的事,尽可来与我说——”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似在不经意间变得疏离了一些。

  “谢家门风清正,谢却山就算回来,也不能让他坏了全家人的心念。”

  南衣听明白了。

  甘棠夫人责怪的是谢却山,可也是在告诉她,她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人,但不能是谢却山。

  哪怕她只是名不副实的谢家少夫人,也不能坏了人伦大礼。这是甘棠夫人守的底线。

  那些未被规训过的,暗流涌动的情愫,一旦拿到台面上来讲,只能是灰飞烟灭的待遇。

  南衣觉得自己离端正又近了一步,可人好像也空了几分。

  她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离开了甘棠夫人的院子,刚行到抄手游廊下,忽得便被一个人拉了过去。

  “二姐同你说了什么?没有责怪你吧?”

  谢却山挨得很近,南衣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怎么还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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