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明觉书
半朽的老树,成捆的木头,袅袅的炊烟,白面的香气?。
游照仪趴在窗前,静静地看了一早上。
直到傍晚雨停,她才?踏出客栈的门,空中弥漫着雨后草树泥土的芬芳,街道上还有未干涸的水迹,映射着天边灿烂的霞光。
她跟着人?群漫无目的的逛,左看右看,在一个小摊上吃到一种叫培糕的东西,下面看起来像雪白的面饼,里面镶嵌了虾仁、猪肉、笋干等物,那摊主见游照仪好奇,主动和她搭话:“客官不?是冶州人??”
游照仪笑着说?:“不?是,”又用筷子戳了戳那极有弹性的雪白面饼,问:“这不?像白面,什么?做的?”
那摊主一边熟练地打开蒸笼检查,一边给她简单的解释:“是米,将早稻米泡一晚上磨成粉然后加水,变成米浆,”
“欸,客官您的糕,包好了,给您。”他将纸包递给前来买糕点的顾客,又扭头对坐在桌边的游照仪继续说?:“还需要铁锅和洞板,再铺一层纱布,舀上两三勺弄好的米浆再摊平,然后撒上馅料,有甜的有咸的,不?过?我这还是咸的卖得好。”
游照仪了然,夹起来咬了一口,果然鲜香扑鼻,香糯适中,让人?食欲大开。但这东西很是饱肚,她吃了两三块就吃不?下了,付了钱,又夸赞摊主手艺好。
对方呵呵地笑,让她下次再来。
一直逛到宵禁,城防营的巡逻队上街来,游照仪就跟着四散的人?群一路回到客栈,心中无事,一夜好眠。
芒种之时,游照仪总算出了冶州的城门,进入了容州。
容州的气?候较之上京便要湿润多了,风貌也很是不?同,她到的时候正值什么?灯月,听闻是曾南羌的最大的节日,整整持续七天,满街银灯玉箫,颇为壮观。
就算白日也很热闹,游照仪便像一个当地百姓一样在热闹的街道上穿梭,红脸青腰,落花柳絮,经过?一条水街之时还能听见石板路上传来马蹄声,她抬目望去,缀着流苏的油壁车碾过?胭脂色的花瓣,停在香树之下。
柳边深巷,花下重?门。
不?知谁伸手撩开了细碎的流苏帘,一个女子走下马车,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珠钗发簪,青嫩的雪柳,凝碧的翡翠,还有一柄耀目的银箔步摇。
眸光继续掠过?,渐次走过?满街的喧嚣,映着天边的流云飞剑,何处莺歌婉转,摊贩热情?叫卖,花猫踩过?瓦楞……
直到天色渐暗,长风短笛,空明?月色,远处传来有节奏的捣衣声,胭脂色的落花渐次飘落在潺潺的水街,画屏天畔,梦回依约。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处暑之时,游照仪到达了宋品之当年所去的石珏城,探望了一下夫妻二人?。
宋品之和其夫婿亓渊育有一子一女,在流云声案件公诸之前便已经送到了容州,宣芷与登基后前来帮衬的大理?寺少卿江萦序奉命回京,宋品之则主动请旨留在了容州,继续处理?流云声一案的后续事宜。
除了洛邑元七县的暗楼外,后又在洛邑发现了两处同等性质的地方,所有人?都被送回了原籍,其中属容、蜓二州的人?南羌旧人?最多,足有四五百人?,如今都带到了容州,设了一处书院收容。
游照仪来的时候,宋品之正好下课,甫一见到她吓了一跳,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二人?触了触拳,她才?笑着说?:“我卸职了,出来游历。”
宋品之没问其他任何事,只高?兴的为她接风洗尘,有带她看了看设的书院。
此书院名叫沧浪,占地颇大,宋品之给她介绍,又叹息着说?:“那些人?从前学的……虽然一开始有些难,总之如今倒好了,很多人?都愿意开始学东西,还有主动出去干活赚钱的。”
游照仪也高?兴,对她说?:“你?是他们的恩人?。”
宋品之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说?:“这有什么?,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是我也是别人?。”
游照仪真心敬佩她,正想说?什么?,却被远处一声急促的“游大人?”给打断了。
她举目望去,竟是阿满。
许久不?见,对方彻底褪去了往日怯懦柔媚的皮,显出几分清澈的刚直来,高?兴的冲上来说?:“听亓先生说?您来了,我还不?敢信,没想到真是您。”
游照仪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阿满,你?长高?了好多。”
他羞赧地笑了笑,直勾勾地看着她。
宋品之道:“说?起来这书院能继续办下去,多亏了阿满,初时那些人?心中惊惧,我们都近不?得身?,还是阿满尽力?游说?,尤其是把你?救他的事翻来覆去地说?,把你?说?得好似天神一般。”
阿满闻言,满脸通红地看着游照仪,对方好笑的问:“真的?”
他忙道:“自然是真的,于我而言,游大人?便是救我于水火的天神,阿满此生无以为报的!”
见他神色认真,游照仪也收了揶揄,只微笑着说?:“我已卸职,不?是什么?游大人?了,你?叫我名字便好。”
阿满忙摇头,说?:“那不?行!”想了想又说?:“……您比我大,那叫您姐姐可好?”
见她点头,阿满便轻声唤道:“游姐姐。”
宋品之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
晚间二人?把酒叙旧,宋品之思及白日之事,问:“你?孑然一身?出京,世子能让?”
她一向?不?是好奇的人?,游照仪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态自若,便答道:“我与世子和离了。”
宋品之有些惋惜,但很快又问:“你?觉得阿满怎么?样?”
游照仪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宋品之便道:“阿满是个好孩子,容州之事,没有他绝不?成行,他将你?看做天上神佛,一心仰慕,你?可愿收了他?”
游照仪反应过?来,心里一震,忙说?:“我对他没有这份心思。”
宋品之说?:“若你?是嫌弃他之前在流云声之事,做个侍从也可,想来他也甘之如饴。”
游照仪神色变淡,说?:“他前生何辜,我绝没有嫌弃的意思,况你?也说?了他有才?能,必然未来另有作为,何必附在我身?上?”
宋品之见她神色认真,只好歇了心思,说?:“好罢。”复又举起酒杯和她对碰。
……
听说?游照仪一路无事,宋品之便请她暂留容州,在书院中教大家一些防身?之术再走,她也好说?话地答应。
阿满简直高?兴至极,一连几天脸上的笑影都没下去过?,日日嘘寒问暖,生怕她在容州冷了热了。
游照仪见他殷勤,便知宋品之说?的都是真的,心下不?忍,寻了一日把他叫住说?话。
阿满与她单独相处,有些羞赧地问:“游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游照仪快刀斩乱麻,直接问:“你?喜欢我?”
乍闻此话,他羞得浑身?通红,虽张口结舌却还是应了:“啊、啊,是……是!”
游照仪叹道:“我不?会在容州久留,何不?将予我之心,寄付他人??”
阿满通红的脸一下子变白,讷讷地说?:“您……您是不?是嫌弃我之前……”说?到这个,他神色更加落寞自卑,绞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游照仪忙道:“自然不?是!我晓得你?是无辜的,错不?在你?。”
阿满神色稍缓,道:“那……那……我晓得我比不?上世子殿下,我不?求能有什么?名分,只求能陪在您身?旁,这都不?行吗?”
游照仪说?:“你?很好,真的,然而男女之情?是很不?易的,我对你?并无此之心。”
她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阿满咬唇看了她两息,最终忍受不?住似的哭着跑开了。
游照仪站在原地看着他跑远,叹了口气?,被他一提,自己也想起了宣峋与。
他……
她不?常想起他,然而一旦思及,那张靡颜腻理?的容颜就能轻而易举地在自己脑中浮现,细到每一根头发的位置,肌肤细腻的纹理?,浓密纤长的睫羽,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距她离京已近五个月了,他……还会哭吗……
宣峋与并没有哭。
他正勉力?地一口一口喝着汤药,强忍快要冲破喉咙的呕意。
兰屏正担忧地看着他惨白的脸,劝道:“实在喝不?下就算了罢,殿下,这只是补药,并不?是必须要喝。”
宣峋与却好似没听见,一言不?发地喝完,把碗放在桌子上。
满桌的菜,漂亮精致,也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可他只看了一眼,就难忍似的捂住口鼻,歪身?伏在一旁作呕。
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几缕涎水挂在苍白的唇边。
他浑身?发抖,伸手接过?兰屏递来的布巾擦净嘴角,又勉强自己坐在桌边继续挟菜。
可是无法,依旧吃一口吐一口,兰屏见他痛苦的模样实在难受,劝道:“殿下,要不?算了罢……没有孩子……”
她话没说?完,就被宣峋与嘶哑的声音打断:“滚。”
兰屏咬牙再劝:“您要小游回来也得先有命啊!若您出了什么?事,又如何找寻她?!”
宣峋与充耳不?闻,继续强迫自己吃饭,声音淡淡,满含压迫:“我让你?滚。”
兰屏激愤地跺了跺脚,无奈的退了出去。
宣峋与继续勉强自己吃了一点,强忍作呕的欲望,扶着腰站起来走了几步。
他怀孕已经近五个月了,肚子很明?显的隆起,在纤细的身?子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真是吃什么?吐什么?。
他有些无奈委屈的摸了摸肚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窗边摆了一张宽大的躺椅,饶是夏日,山上夜中也有些微凉,是以放了一张薄被。
宣峋与坐下来,拿起被子轻柔的盖着肚子,躺下正好能看见天边挂着的一轮弯月。
薄被下的手下意识的摩挲着肚子,脑子里想得也都是这些日子反复咀嚼的曾经,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排苦思,才?能感觉到一丝活着的真实。
突然,宣峋与感到手中轻轻的异动。
脑子瞬间卡壳,他心跳如雷,微微起身?,复又把手放在肚子上细细感受。
很快,肚子又微微动了一下!
巨大的惊喜涌上来,如潮水般被他淹没,宣峋与良久才?反应过?来,喜极而泣,哭得不?能自己,哽咽着摸着肚子喃喃自语:“是不?是想你?娘了?别担心,爹会把她找回来的……乖、乖……”
这一下让他顿时发了狂似的想游照仪,脚步踉跄的走到床边,那里正挂着一副游照仪的等身?人?像。
这画是宣峋与孕中所画的,一笔一墨饱含苦思。
他抖着手把画拿下来,小心的铺在床上,和衣躺在它身?边,眼泪再次止不?住地流下来,痛苦又痴绝地看着画中人?的脸。
灼灼……灼灼啊……
脑中纷乱,竟想起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江寻也拿着书所叙的那首相思曲:
高?楼重?重?闭明?月,肠断仙郎隔年别。
紫萧横笛寂无声,独向?瑶窗坐愁绝。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恨满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钗凤凰股。
井深辘轳嗟绠短,衣带相思日应缓。
将刀斫水水复连,挥刃割情?情?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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