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第128章

作者:藤鹿山 标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轻松 古代言情

  许久,未听到她的回答,那人也未曾动怒,只道:“一路苦了你了,如今既来了应宫,便好好歇息,白日里可带着宫人四处散散心。”

  语罢,他也并无留恋,悄无声息离去。

  殿外灯火晃晃,立着好些人影,宫人们闻国君走远,纷纷踏入内殿来。

  宫婢手中捧着鎏金铜盆,漆盘之物,上盛鲜花丝帕各色香豆诸类。

  见殿内公主清醒过来,一个个皆是欢喜迎上前。

  “公主可是醒了?”

  “公主可是饿了?”

  “您昏睡了大半日,连一口水都未曾饮下,奴婢们准备了蜜酿,还有甜汤……”

  乐嫣面容朝着殿门方向,一副受惊模样,宫人们连忙劝慰道:“方才的是国君,公主勿怕。”

  “国君来时公主正在昏睡,他便在外室候着,未曾踏入公主内室一步。”

  黔南民风奔放,并没有汉人宫廷中的颇多规矩。

  大应自从南迁,数年间无可避免的融入了当地风土人情。

  迎着一阵阵轻风,乐嫣额角细发被轻轻浮动。

  她手脚冰凉的坐回床榻上,听着那人的身份,听着这处竟已是千里之外的南应宫廷,恍惚间像是落入了一场梦。

  一场离奇诡异的梦。

  她忍不住回忆起来脑海中点点滴滴,快到捕捉到了草蛇灰线。

  她忽地紧紧攥着身前宫娥的手腕,微红的眼眶透着几分难以描述的妩媚风情,却是冷言叱问她:“不准唤我公主……容寿呢?容寿他在何处!?”

  “公主说的是谁?容寿是何人?朝阳宫中,并没有宫人内侍唤容寿的,你们可有人认识的……”

  满殿宫娥皆是摇头。

  乐嫣尤是不死心,急切地咬牙追问:“送我入宫来的那位大人,穿紫色衣裳生的文弱斯文的那人,他是何人?”

  被她质问的宫娥约莫只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庞仍是怯生生的,见这位公主神情冰冷斥问自己,当即吓得不断连摇头。

  “那是宫外来的……奴婢也不知……”

  “可要奴婢差人替公主问问?”

  乐嫣一下子松开攥住她的手,手心冰凉。

  想来,容寿这个身份定然是假的了,就连名字更是假的……

  容寿可是长春宫太后身边的宦臣,听说入宫二十来年……

  乐嫣尤记得,自己少时入宫,便见容寿伺候跟随在陈太后身后。

  谁曾想到?

  他竟也会是南应之人?

  乐嫣忽地起身往殿中奔走。

  不顾身后人的阻止,将一扇扇花窗推开,望着窗外截然不同的风景,果真不同于大徵宫廷各处,忽地忍不住心中悲凉。

  错综复杂的局势,叫她一下子心中悲哀无力到了极点。

  她哭着哭着,却还知晓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那处依旧平坦,平坦的几乎叫她时常忘记了里面还有一个小生命。

  先前她盼着,便是历尽辛苦也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如今这种想法倒是淡了许多。

  如今她身处南应,会有人容得这个孩子么……

  若是一出生便面对着寝食难安,朝夕不保,那她当宁愿不将它生下来才是。

  罢了罢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这一路颠簸,这个孩子还在不在多说不定……

  含着对未来的茫然无措,她朝着宫人问起大徵来,可相隔千里远,便是连南应朝中只怕知晓的都不多,这群宫人又如何能告诉她一句准确的事儿?

  她身上连夜的药力仍在,总叫清醒的时候过少,昏昏沉沉的提不起来劲儿,又沉沉睡去了一场。

  再度清醒之际,时光已悄然来到翌日晌午。

  朝阳宫中立着一鼎金漆鹤纹香炉,香烟袅袅,香气盈满乾坤。

  晌午将过,殿中便迎来贵客。

  太子携属官拜望。

  这些时日中原大乱的风波渐渐波及到了千里之外的南应。

  牵连的四处都不得太平。

  接二连三,朝中亦发生了太多的事。

  邓愈自护送乐嫣归朝,如今已恢复了身份,一身公卿衣袍跟随太子身后,远远宫廊下便朝着乐嫣合袖一礼。

  一副世家公卿的风骨。

  南应太子年岁尚小,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头戴紫金冠,一身绯衣金带,面容尚且稚嫩,却也早早端起威严的架子,倒是像模像样。

  太子远远便见有一女郎沿着宫廊边坐着,一身绛紫宫袍云髻高盘,插钗环,佩璎珞,腰身玲珑,面容姣艳国色天香。

  见到他却是只装作视而不见,只低头看着池里莲花。

  太子茫然一瞬,许是乐嫣颇为冷遇的态度与旁人面见他时不一般,更与太师太傅教导他的不一般。

  他迟疑瞪大眼睛朝旁边的邓愈看过去。

  邓愈见此,含笑道:“公主乃是太子长姊,太子前朝为储,可这是后宫之中,太子另当以家礼相待。”

  太子不似同胞姐姐栖霞那般刁蛮,反倒是被一众太师太傅教养的颇好,听闻此言便规规矩矩朝着乐嫣合袖一礼。

  “弟弟给长姊请安。”

  复又问她:“听闻长姊一路风餐露宿,如今身子可安好?”

  乐嫣不想见他。

  心中厌恨每一个南应人,她只扭过头去,一双妙眸一动不动凝望着邓愈。

  容寿总是斯文儒雅,以往在大徵宫廷时还有几分谦卑模样。如今回了大应,仿若脱胎换骨,便是被乐嫣这般凝望着,也不见他神容有变。

  乐嫣精致的唇角慢慢浮现一层假笑,曼声问他:“听闻邓公当年为国捐躯,入徵宫心甘当了二十年内监?”

  太子有些懵懂,明白过来之际一下子嘴巴张的老大,抬眸望了望身后父皇为他新选定的老师。

  邓愈完美的面容隐隐出现一丝裂缝,却也转瞬即逝。

  他笑道:“公主谬赞,入宫侍奉一事不过是臣年轻气盛,不懂事罢了。”

第104章

  邓愈心中自嘲, 年少时满心国仇家恨,凡事非黑即白。可后面十几载见的多了才觉自己当年涉世未深,愚不可及。

  乐嫣听邓愈毫不避讳的回答, 心中惊奇。若当真是阉人之身又如何能当的太子的老师?

  传出去, 岂非令世人贻笑大方?

  邓愈似知晓她心中所想, 只掀唇回道:“国君博爱, 弃瑕取用, 立贤无方,实乃微臣之幸。”

  听他吹捧奉承南应国君之言, 乐嫣心中麻木。

  好一个博爱……

  她指节蜷曲压了压眼眶, 像是认了命一般:“枉我那般信任你, 我随着你走…我以为你在宫中那么些年,你我间总算是有些交情的……谁曾想呢, 呵呵, 当真是我蠢。”

  她双眸未曾落泪, 却已是潮红一片怨恨的盯着他,恨不能将他身上盯出洞来。

  邓愈轻轻叹了一声, 只道:“公主, 臣对你并无敌意。”

  “叛贼战败, 您若继续留在敌营中该是何等下场?”

  乐嫣猛地一怔, 面上乍然浮现出喜色,“襄王战败?那陛下呢?陛下可安好?”

  这一路的战战兢兢, 担惊受怕,想问却不得问, 更不敢问。

  这日间, 似乎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她将那久违的名字从嘴里呼唤出来,只觉得浑身都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心乱如麻。

  邓愈反问她:“你说哪个陛下?大徵如今可太乱了,听闻各州府都有皇帝……”

  他眸光落在乐嫣咬的充血的唇瓣上,叹息道:“不破不立,天下早该大乱,早晚都有这一遭的。娘子原先嫁予淮阳侯倒是不差,淮阳侯城府颇深,便是风云涌动也自有他安身立业之所。你本该随着他安安稳稳不该入京,更不该……便也不会有这般风浪。臣此番亦是为搭救公主。”

  大徵建朝没几年他便入了宫,那时乐嫣时常待在老太后春熙宫中,满宫殿都有她的身影。

  邓愈也算是看着乐嫣一点点长大的。

  于公于私,他对乐嫣从来都没有什么坏心思。

  一旁作壁上观的太子听的云里雾里,见乐嫣对南应自始至终一副厌恶的态度,只觉得她胳膊肘往外拐,终是忍不住冷嘲而起:“长姊明明是得了老师搭救才能平安回朝,栖霞与献嘉两位姊姊如今都还不知如何呢。”

  言语中颇有不忿,好似乐嫣是个叫他亲姐姐流落北地的罪魁祸首一般。

  乐嫣一听,冷漠道:“此事你当怪你老师,为何不先搭救你的姊姊?反倒来哄骗起我来?当真以为这南应宫廷是我想来的不成?”

  她一而再再而三甩脸奚落,叫太子气的直接道:“此处是大应皇宫,长姊姓周,当知晓自己心中所向何处才是!长姊莫非是北朝住的久了连自己血脉姓氏都忘了干净?你纵不与我们兄弟姐妹一同长于大应宫廷,如何也不该忘了自己的根骨!”

  乐嫣一听终是忍不住嗤笑起来:“血脉姓氏?根骨?我是何等血脉?”

  她生在大徵长在大徵,身上流淌着一半是符家的血。纵然她不姓乐,可也不该如南应太子说的这副模样。

  什么血脉?什么姓氏?

  自己从未受过这份血脉的半点恩德,甚至自己的苦难都是来源与此……

  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乐嫣一脸认真:“我生于大徵兴州府,养于太祖高太后膝下。”

  她说这话时,由于情绪起伏微微气喘,面上隐有细汗,却是不卑不亢。

  “我姓乐,我父乃驸马督卫乐蛟,我倒还不至于乱认父亲。”

  “太子这声长姊我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