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星霜
那时候其他贵族要是想留住自己庄子里的农奴,要么提高农奴的待遇——至少不能和我的农庄差的太多,要么把我干掉,一切恢复原样。”
“可是,”琳达不明白,“减免地租、付劳役费用,这对您也没有好处。”
这话说的似乎没错,如果那一天到了,其他贵族估计也会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人放着到手的钱财和粮食不要,宁愿丢在猪狗一样卑贱的农奴身上,也要害得他们的利益一起被损坏。
一想到那些贵族会站在她的面前,痛斥她“你背叛了贵族阶级!”安珀突然有点想笑。
“维持原来的规则,农奴就永远是农奴,我不需要那么多农奴,我需要的是战士、学者、商人、工匠,要的是对未来有期待的人。”安珀一字一顿的说。
如果她只想守着翡翠领这块地,那她什么也不必改变。她已经是这块土地的主人,可以理所当然的吸食着她领下子民的血肉。但安珀有很多想做的事,她想做的事越多,需要改变的就越多。翡翠领的人口不算多,农奴就占了总人口的一半还多,而且基本在安珀的直接控制之下,潜力巨大。
她很期待着,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不过首先,得办法让他们吃饱才行。没有营养支撑着的大脑,就像一条干涸的河道,供养不了知识的游鱼,长不出肌肉的胳膊,也不比一根木棒更难折断。
琳达苦笑道:“那可要一大笔粮食,迈尔斯先生又要发愁了。”
她话音刚落,迈尔斯就进来了。
安珀和琳达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揶揄。
迈尔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您笑得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安珀:“农奴的粮食还够……”
迈尔斯立刻换上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生硬的转变话题:“我这里倒是有好消息传来。之前您向商队购买的货物,已经在送往翡翠领的路上了。”
一听这话,安珀急切的身体前倾:“是我订购的哪种货物?纯碱?土豆?红薯?大豆还是玉米种子?”
迈尔斯根据安珀说出来的商品名一一对应的解释:“根据商队的消息,他们按照您的指示,这次来翡翠领带上了大量从劳恩湖干涸的湖床收集的灰白色矿石——可能是您提到的纯碱。和您绘制的图画相似的叫做‘鬼怪苹果’的植物——可能是土豆,以及成熟以后是黄色的豌豆——可能是大豆……”
听到自己正在急缺的几种东西在这个世界都存在,安珀顿时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由衷的感到庆幸,为了让游戏的可玩性增加,《领主模拟器》里的作物种类是很丰富的,只是有一部分处在没有推广和传播的状态。
托上任领主克利福德伯爵的福,有一个中等规模的商队长期在翡翠领和帝国各地之间往来。
这个叫做银橡树的商队号称“什么都买得到”,克利福德伯爵违规实验室里的那一堆奇怪的炼金材料和设备,就是银橡树商队为他收集来的,至于商队坑了克利福德伯爵多少个金奥雷,安珀暂时不愿意去想。
这个商队的到来也有好处,就比如安珀画出了土豆的植株让他们寻找,商队里一个见多识广的药剂师立刻说自己家就种植着这种花卉,因为观赏价值不是很大,只保留在庭院的角落。
土豆这种植物,地面上的植株外表平平,地下的块茎更丑陋,在现在的人看来,这种布满瘤节和芽眼、颜色也是奇怪的深褐色的东西,绝对有毒。
而且也不是没有人大着胆子尝试着食用,结果的确因为未煮熟的土豆芽眼里的龙葵素中毒了,这大大加深了对土豆的刻板印象,大家都管这种植物叫做“鬼怪苹果”,现在只有一些药剂师出于收藏研究的目的保留着土豆的植株。
如果土豆能尽快推广种植,那么翡翠领贫瘠的土地和可怜的粮食产量就有救了。安珀当即让银橡树商队为她收购需要的种子和矿石,尤其是土豆。
现在商队正在返回翡翠领,派人传来消息,也是为了提醒安珀,货已经准备送来了,该把除去定金的大部分货款准备好了。
安珀知道迈尔斯为何而来了。
她干笑了两声,试探着问道:“我该不会……没有钱了吧?”
迈尔斯语气肯定:“您没有钱了。”
“没有钱了。”安珀干巴巴的重复道。
————
在新住处才安顿了两天,吉莉安就踏上了离开农庄做学徒工的路途。
好在和她一起的还有来自其他农庄的学徒工,都是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紧张和恐惧。他们被带着来到了造纸厂,这里不久之前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已经建起了许多水车、房子和大池子。
这群手足无措的少男少女下了马车,立刻有人迎了上来,登记确认他们的姓名和年龄。
就这么一会儿,吉莉安已经听见了三四个“珍妮”“爱德华”这样的名字,而且记录名字的管事竟然是个女人,这可真是稀奇!这样看来工坊会招女学徒,也不是很奇怪了。
那个有着一头漂亮的金红色头发的女管事一边记录一边和旁边高大的男管事窃窃私语,说着什么“果然如此”“领主大人早就想到了”“方便管理”这样的语句。
等所有的名字都登记好,并和农庄那边递来的名单比对过以后,那个女管事站到他们面前,开始讲话。
她的声音有点纤细,但是能让人听得很清楚:“我叫范妮,负责管理工坊除了教学和上工之外的杂务,你们平日里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一会儿带你们参观工坊的时候会介绍我的办公室在哪。”
接着,叫做范妮的管事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个可以戴在脖子上的木牌,“上面的数字是你们的工号。我知道你们大部分人都不识字,没关系,马上就会学到。”
吉莉安拿起属于自己的木牌一看,上面写着一串符号:01010312。她就是范妮所说的不识字的人之一,所以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为了方便,就算不认识,最好也尽快记住后面四个符号的模样,因为你们也不是总把工牌带在身上的。”
吉莉安立刻用手指摩挲着衣襟,默默画着后面四个符号。有些学徒工一开始的态度是很散漫的,但是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让他们有了一种微妙的陌生和紧张感,反倒下意识的按照要求做了。
紧接着,就是让他们这些学徒工把随身带的行李放在规定的地方,很多人都紧紧抱着那些单薄的行李,并不放心这唯一的财产离开自己的视线。吉莉安也不敢想象,自己这点可怜的、但对她来说称得上极其珍贵的衣服和食物要是被偷了,她该那怎么办。
范妮只好告诉他们,把行李留下是为了做一些驱虫的工作,这里有人看守,行李不会丢失,而且每个人的行李都会放在标记的地方,上面记录的数字和他们带着的工牌是一样的,完全不会混乱。如果不愿意,那么就视为放弃学徒工的工作,可以回家去了。
这话一说,大家才听话的放下了行李。并且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接着被安排要做的事更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竟然是洗澡。
很多人的反应比刚才还大。在他们看来,洗澡当然是要用冷水,只有夏天才能勉强洗一洗,其他的时候洗澡都会生病,严重点甚至要死人的。
吉莉安旁边立即有一个小姑娘低声哭泣起来,好像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一样。难怪给这么高的工钱,原来是要他们来做这样的事。
吉莉安的胆子大一点,她主动问道:“范妮管事,如果我们洗澡之后生病了,您会找人给我们治疗吗?”
范妮多看了这个脸颊上带着一点红棕色、一看就是经常做农活的女孩一眼。打消了她们的恐惧:“我们这里用热水洗澡,如果你不小心生病了,也会尽力医治。”
热水?吉莉安看了看身边的学徒工们,他们这么多的人,要烧多少的热水,用多少的柴火?这位领主小姐果然是从富有的地方来的,做事这么奢侈!
在带着大家进澡堂之前,范妮随手指了指一边的建筑,“那里是晾纸的暖房,一直烧着木柴保温的,烧水也是顺便的事,等你们正式开始做学徒的工作就知道了。”
进澡堂以后,还要检查身上的毛发有没有虱子,如果头发里有虱子,那么就要剪短。
“你们是住在一起的,虱子会互相传播,一个人有了到时候所有人都有。”管事范妮一咬牙,“我先剪头发,你们看着。”
男女学徒工从这里就分开了,这个房间只有女人能进,吉莉安隐隐猜测,男学徒那边也是一样的。
所以她们这间屋子里的理发匠也是个女人,十分高大,而且面孔称得上粗犷吓人,她听了范妮的话,立刻说:“你又没有虱子。”
看得出来,她也觉得范妮管事那一头漂亮的长发剪掉十分可惜。
范妮也很不舍,但她已经决定要这么做。这些学徒年纪不大,第一次离开家,遇到的又是从来没听说过的规矩,心里有种本能的警惕,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们。范妮觉得自己如果不以身作则,那就没法管束他们。
“剪吧。”她闭上眼睛。
这方法确实有效,女孩们都乖乖的剪了头发。只留下差不多到肩膀的长度,还可以用布条绑起来,干起活也不碍事。
紧接着,所有的女孩都拿到了一块叫肥皂的灰色硬块,说在身上搓洗以后更清洁干净。
女孩们脱掉了衣服,有的扭扭捏捏,有的倒是神态自若——在同性面前裸露身体还不是那么难堪,因为这里大多数人的家里都只有一张床、一张被子,所有家庭成员都睡在一起。冬天的时候,连牲畜都要进屋御寒。
浴室里充斥着温暖的水汽,而且竟然看不到水池,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洗澡。
身后传来范妮的声音:“领主大人说,浴池容易传播疾病,所以我们这里用淋浴。”
淋浴的成本也是很大的,安珀因此叫人做了专门的铜管、喷头和水箱,而且至今不能实现自己调节水温和控制阀门的功能,得派人在外面操作。
大多数学徒工都在心里想着,领主的规矩可真是多!但是当温热的水流洒在身上时,都忍不住喟叹出声:“好舒服啊!”
吉莉安一边使劲搓洗着自己,一边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刚才听到洗澡的消息就忍不住哭泣的那个姑娘,现在还不住的哽咽着。
“你怎么了?”吉莉安关心的问道。总不会现在还在担心洗澡以后会生病死掉吧。
那个女孩长得挺秀气,浅褐色的眼睛因为蕴着一汪眼泪显得格外水润。她小声的抽抽噎噎的说:“我、我害怕被送去做妓.女。”
她有这种想法,其实也不能说是莫名其妙。年轻的女孩出来做工是没有什么保障的,如果不是上了年纪或者生的五大三粗,女仆们就很容易受到主人的暴力对待,甚至还有可能被主家的男人们侵.犯。
如果不幸怀孕,主人不仅不会承认私生子,还会把女仆赶出家门,女仆就只能堕胎或者溺死刚出生的孩子。这样坏了名声的女仆,最后大多数都被迫做了妓.女。
这个叫哈塞娜的女孩,也不是因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做女学徒的。一开始家里人并不相信安珀放出来的招工条件,认为哈赛娜应该趁着还没嫁出去多为家里做点活。等听说可以提前预支半个月的薪水时,他们就完全变了一副面孔,表现的十分积极,立刻为哈塞娜报了名,并且询问能不能把薪水直接付给他们。
在从始至终都被安排来安排去的哈塞娜看来,就是家里人收了一笔钱,然后就把她“卖掉”了。
等看到居然被安排来洗澡,哈塞娜心里的恐惧就更浓烈了。如果不是……为什么急着让她清洁身体呢。
吉莉安虽然也猜不出领主想要做什么,但她其实没有这个担心。
“男学徒也去洗澡了,而且我们的头发都被剪了,变丑了。”吉莉安故意做了个鬼脸,配上她被打湿后贴在脸颊的短头发,的确丑丑的。
哈塞娜确实被安慰到了。她停止了抽噎,这时又听到门外传来热水剩下不多的催促声,也来不及胡思乱想了,连忙加快了速度。
洗完澡以后,范妮并不急着带大家出去,身上的水汽如果不干的话,仍然是容易生病的。
眼下这些女孩子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正沉浸在喜悦里,没想到领主居然给他们发了一套新衣服!他们原来的旧衣服被收走清洗了,要过两天才能还给他们。女孩子们丝毫没有不情愿,就算是拿旧衣服来换这一套崭新的粗毛布衣服,也是值得的。
这件衣服也宽慰了哈塞娜,因为工作服穿上以后一点也不裸露,甚至可以说让人感到可惜,因为这套衣服完全是浪费了布料,还让穿上的人看起来毫无曲线可言。
借着这段等待的时间,范妮给大家讲解了0-9这十个数字。并且让大家知道了她们工牌上数字的意义。
女孩子们互相看着彼此工牌上的工号,许多数字都是一样的,只有后面两个有不同。
管事范妮说,前两位01,代表她们是工坊第一年的学徒,第二个01,代表性别是女,后面的03,是学徒工的代号,至于最后两位,比如吉莉安是12,代表她在本次招工名单上的第十二位。
这样一解释,这串号码就有了其他的意思。女学徒们也似乎更好地理解了数字的意义。对于范妮来说,她也能轻松区分出同名的学徒了。
见大家都听懂了,范妮又说:“现在的工号还不是最终的,没有定下来你们到底要去木工坊还是造纸厂,那会再加两位代表工厂的序号。”
她把自己的工牌翻开,露出上面的数字。
0101010202
女学徒们此时还不知道“靓号”的意思,但是这排数字无疑整齐的十分顺眼。
范妮指着最前面的“01”说:“这是造纸厂的编号。”又指着倒数第二个“02”说:“这代表正式工,你们将来就要先从学徒工的‘03’变成正式工的‘02’。等我把你们带出来,我可能会变成‘01’,那代表管理层。”
女学徒们都露出向往的神情,不安和恐慌都褪去了,只剩下“那真是好厉害”以及“原来学徒工还可以变成正式工”的念头。
又听到范妮说正式工的工资至少是每天十五个铜子,一年有将近五十个银奥雷,女学徒眼里的光芒陡然变得狂热起来。
五十银奥雷!
女学徒们交头接耳起来,她们中人口比较多的家庭,一年到头产出的粮食,换作钱币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但其中有一半以地租或者各种税的形式交了上去,剩下的粮食还要供一家人吃喝以及留作下一年的种子,到最后不过是将将够吃。
如果能成为正式工,代表着她们拥有了养活全家人的能力,不,是两个全家人!
女孩们胡乱用着计量单位,掩盖不住对未来的憧憬,原本觉得学到的东西没法用来谋生,只要按部就班的干活,不至于被撵走就行,现在一个个都坚定了信心,要拿出最认真的态度学习,务必要赚到这份正式工的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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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纸厂今天出产了第一批纸。
说起来,虽然造纸厂已经招募了一批学徒工,其实造纸的流程依然在摸索中,不过过了今天,至少能有针对性的做出一些改进了。
大脚安娜正在检查每一批纸张。现在已经没有人叫她“大脚安娜”了,工人们叫她“安娜女士”或者“安娜管事”。她毫无疑问是领主十分信任的人,因为只有她知道把破布条变成这种雪白的纸张的全过程。
而安娜也值得被领主信任,她对造纸的每个流程都熟悉,经常亲自上手,而且做的比工人还好,工人们经常向她请教经验。
此时的安娜管事却十分紧张,因为她要向领主做报告。
一边的范妮冲着她眨了眨左边的眼睛,鼓励她勇敢一点。两个人如今已经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