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星霜
第145章 熯天炽地
安珀确实在等,她在等费瑞德伯爵的死讯。
费瑞德伯爵必须要死,还要死在与佐恩伯爵有关的时间点,钉死佐恩伯爵通敌这个事实。
为此,安珀做了数个准备,她找了一个合适的布料商人,正是保尔斯,他原本是佛蒙达的一个粮食商人,曾经带领民众打开了佛蒙达领主的粮仓,在城内放火,使得安珀军队的进攻更加顺利。
在那之后,保尔斯改行做了布料商人,将翡翠郡的优质布匹贩卖到内陆去。这一次,他得到了安珀的授意,来到费瑞德伯爵的领地,送给费瑞德伯爵许多绿色织物——色彩鲜艳吧?着色持久吧?乙酰亚砷酸铜染的,这种染料其中的成分之一叫□□,就是大名鼎鼎的□□。
鉴于这种毒布料穿在身上只会引起慢性中毒,不如口服效果显著,安珀又派去了杀手,叫他们想办法混进佐恩伯爵的城堡,如果费瑞德伯爵迟迟不出意外,那就在合适的时机动手,作为最后的保障。
但还没等杀手动手,好消息就到来了。
“费瑞德伯爵死了?太好了!”迈尔斯大笑出声,“我日日向神祷告,终于等来这一天。”
迈尔斯与费瑞德伯爵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之所以如此开怀,就是因为军队这么一天天拖下去,翡翠郡的财富简直像装进了一个破了大洞的口袋,哗啦啦地往外流。
“迈尔斯先生,你向哪个神祷告啊,我们都被教皇定为异端了。”这个好消息一出,大家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迈尔斯扒着手指数道:“财富之神、战争之神、雷霆之神、智慧女神、爱神、火神、水神,凡是能帮得上忙的,我可都祈祷过了。我对他们说,让费瑞德伯爵出门淋上一场大雨吧!——丹索锡告诉我那绿衣服浸了水毒性才大,或者叫他吃完烤肉用袖子擦嘴,这不就把毒药吃下肚了吗?”
大家都捧腹大笑起来。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迈尔斯好奇道。
费瑞德伯爵死得比淋雨而死或者用袖子擦嘴而死更荒谬。
他太迫切地想知道佐恩伯爵是不是异族了,于是他不顾仆人的阻拦闯进了正在沐浴的佐恩伯爵的浴室。又被惊吓之下的佐恩伯爵当做刺客摁进了水池里,在挣扎中喝了不少洗澡水——浸透了他身上这件绿衣服的洗澡水。
等佐恩伯爵反应过来,费瑞德伯爵已经半死不活了。等喊来医师医治,更是为时已晚。
那一天,佐恩伯爵的城堡人仰马翻。
很快,这种混乱蔓延到了整个斯兰联盟,各种消息如同扑不住的鸟儿四散飞去。如果费瑞德伯爵是死于溺水,那佐恩伯爵尚可以解释是自己下意识地把他当做了刺客,反应过激了,毕竟费瑞德伯爵强行闯入浴室是仆人们都可以作证的,但经由医师的诊断,费瑞德伯爵死于中毒。
怎么会那么巧,费瑞德伯爵前脚刚闯进佐恩伯爵的浴室,后脚就中毒身亡了。
……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斯兰联盟内部乱成一团,陷入了互相猜疑对方是不是卧底的乱斗中。佐恩伯爵,当之无愧地成为众矢之的,怎么也洗不清异族的标签。
哪怕他现在脱了裤子展示他再正常不过的屁股,也会有人认为他只是迫不得已将尾巴砍去了。但他谋杀费瑞德伯爵的事实是做不得假的。
费瑞德伯爵的继承人当即就要出兵佐恩城,为父亲报仇。康纳伯爵想要从中调停,使大家调转矛头一致对外,却已经没人愿意听他的号召了。更何况他自己也怀疑联盟内部有叛徒,兴许还不止佐恩伯爵一个,大敌当前,要不要先拔除联盟中的叛徒?
除去联盟内部的指责和猜疑,许多领地内部也动乱起来,无数异族发动起义,他们只有一个诉求:既然斯兰郡是安珀女公爵的家族领地,那么他们也只想做安珀的领民,受安珀的统治。既然现在的领主将他们视作魔鬼和异端,那他们也不承认他的统治,该滚出斯兰郡的人,应该是这些强行占据了安珀女公爵封地的强盗们!
这些起义像是一颗被压抑许久终于爆发的火种,猛烈地席卷开来,熯天炽地。
一开始只是很少的异族趁着夜晚秘密传播起义的口号和目的,渐渐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参与者中甚至包括了很多并不算是世俗意义上的“异族”,他们没有异族的特征,但他们的亲人、爱人却被打上了异族的标签,或是从心底厌恶这样把人强行区分开的世道,这驱使着他们在几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拿起武器袭击贵族们的府邸、庄园和商铺,让这些贵族们惊吓得夜不能寐。
这些起义屡屡被镇压,却像蔓延开的山火那样始终无法被彻底扑灭。一处被熄灭,一处又点燃。那些起义者嘶吼着,呼喊着,是时候终结这样的日子了,他们也有站在日光下生存的权力!
面对这样一派乱象,翡翠郡的军队再次行动起来,一个个拔除阻挡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棱堡。
在棱堡背后所倚靠的领地屡屡暴.乱的背景下,这些原本坚不可摧的棱堡孤立无援,迟迟等不来补给,许多就在无望的形势之下投降了。
实在顽固抵抗的,翡翠郡的军队就用上了挖掘“之”字形壕沟加火炮推进的战术。
经过安珀方工程师的设计,先在棱堡方武器射程之外的战场上挖掘第一道主堑壕,然后渐进到第二道,同时将攻城炮组转移到第二道堑壕中,通常经过二或三道堑壕的掩护,就足以使翡翠郡的士兵足够靠近各个棱堡要塞,开始爆破城墙,从被火炮和炸药破坏的城墙缺口中强攻入棱堡了。
在大多数这样的战役中,坚持到最后的敌人并不多,往往在最后的强攻开始之前,他们便清楚地意识到大势已去,因为被围困后既无补给也无援军的绝望境地主动投降,这样修筑好的棱堡也不至于被摧毁,反而方便了安珀的军队在这里驻守。
在流量足够大的河流流经的城市,攻城战就更简单了。翡翠郡的战舰和陆军彼此掩护,协同作战。炮火隆隆,硝烟弥漫,战舰主炮的口径和射程都胜过陆上方便运载而牺牲了部分威力的火炮,蛮横地将一切阻碍和胆敢靠近的敌人都瞬间撕成碎片。在经过一片火炮洗礼后,路上的军队如一股洪流般涌向破败的城市,势不可挡。
从北向南,由西至东,安珀的旗帜飘扬在了一个个城市的上空。
斯兰郡的领地们,一边要压制内部的起义,一边又要对抗敌人,甚至有的还要防备着周围的领地趁虚而入,手忙脚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线,一击即溃。
康纳伯爵阻止不了联盟的内斗,只得放弃了盟友,只是一门心思守卫自己的地盘。他隐约觉得这些动乱其中一定有安珀的手笔,却不能确定他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早得多。
斯兰郡的最后一战,发生在斯兰郡的首府,也是康纳伯爵手中孤岛一般的最后一座城市,在震天的炮火声中,安珀率领的大军将高耸的城墙寸寸轰为齑粉,康纳伯爵战死。
这一天,斯兰郡既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也等到了它的旧主人。
见识过那场战争的人们开始流传这样的语句:
“震怒之日,天殛之日。
寰宇燃尽之日。
她的雷霆撕碎天幕,她的号角响彻大陆,她的军势踏裂山峦,
她荣耀的冠冕已在此地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请假条:因为榜单原因,明天(6号)不更新,7号会把完结章和番外差不多两万字全放出来,就当最后一次营养液加更了,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第146章 正文完结
斯兰郡尽收安珀手中,军队攻势不停,直取帝都。
迈尔斯适时炒作吉罗拉莫的预言——“皮埃蒙德领的所有者将成为帝国的主人”,原来,这句预言说的既不是皮埃蒙德男爵,也不是康纳伯爵,而是即将征服帝国的安珀大人!她才是伦斯特帝国命定的君主!
这就是预言的奇妙,无论怎么阻止它的应验,都只是推进了它的进程,新的帝国之主已经出现,刻进了浩渺的星象中,非人力所能改变。
那些摇摆不定又十分迷信的领主,光是听到这样的传言就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这一场征伐之路,起于从贫弱到丰饶的奇迹之都翡翠领,一直通向繁华古朴的帝都。安珀的征服既如狂风骤雨,又如久旱甘霖,全看你是不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她的剑锋所指之处,无一处不臣服在她脚下。
当这样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到帝都时,安珀却按下了士兵们急于攻城,将他们敬仰的领主大人立即拱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的想法,选择了最原始、见效最慢的方法——围城。
“这座城中,皇帝是漠视众生的冰冷石像,贵族是吸血鬼,官员是蠹虫,这些固然没有叫人手下留情的资格。却也有古老的建筑、不可复制的艺术品和多如繁星的典籍,一旦燃起战火,它们都要付之一炬。”
尽可能保留这座古城的完整,这是安珀给后人的礼物。
于是漫长的围城开始了,王座上的路德维希二世如坐针毡,雪片一样的求救信被他通过各种途径发向帝国的诸侯们,要么如同石沉大海,要么收到了使他火冒三丈的回复。
这些诸侯领主在信中诚恳地请求他尽快退位,局势已然不可逆转。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急于让安珀尽快登上那个位置。作为一地领主,还是率军反叛的领主,安珀想打谁就打谁,不受任何约束。他们这些人没直面安珀的军队,只是因为暂时不在她的行军路线上而已,将来她加冕为女皇,总不好意思攻打宣誓效忠她的贵族了吧!
所以,路德维希二世陛下请识趣地让出帝位吧,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效忠新女皇了!
路德维希二世气得七窍生烟。
他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在前线抗击阿南特侯爵和科瑞格人的阿尔布雷伯爵。
阿尔布雷伯爵与其他贵族不同,他对帝国极其忠心,一向与皇室步调保持一致,哪怕路德维希二世忌惮他的军事能力,不仅不重用他,还会在适时的时候进行打压,阿尔布雷伯爵依然在阿南特侯爵反叛,科瑞格人入侵时拼杀在前线,为帝国而战。
帝都被围,前线的阿尔布雷伯爵迟迟收不到补给,应该也察觉到异常了。先别管科瑞格人了,赶紧回来救援他的皇帝陛下!
路德维希二世不知道的是,阿尔布雷伯爵不仅没撤军,还收到了安珀送去的后勤补给,对抗击敌人更有信心了,因为这些军用品分量比往常的多,质量也更好。
早在围攻帝都之前,安珀就和阿尔布雷伯爵联系上了,阿尔布雷伯爵确实是伦斯特帝国一位难得的忠君爱国的好将领,他的志向不是自身的享乐,而是希望加强君主的力量,压制权力膨胀的领主们,实现帝国的统一和强盛。所以即便看出路德维希二世把他当工具人,面对科瑞格部族这种外部势力的入侵,阿尔布雷伯爵还是上了战场,他不能将帝国的疆土让给一群强盗。
这想法可谓是和安珀一拍即合。
更何况,阿尔布雷伯爵也不认为效忠安珀是背叛,只因安珀同样有皇室血统,还比其他的皇室中人更适合做帝国的主人。
在她身上,阿尔布雷伯爵看到了帝国强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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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资源正一天天减少,人心浮动。许多人明里暗里的打听路德维希二世有没有开城投降的打算,更是有一些人等不及了,打算推这位比热锅上的蚂蚁好不了多少的皇帝一把。
大主教克鲁尼觐见路德维希二世,沉痛地表示事已至此,陛下该谋求他路了。眼下他有个主意,如果路德维希二世愿意以和平的方式完成帝位的更迭,克鲁尼愿意冒着开罪安珀的风险把路德维希二世还是幼童的儿子远送他国,虽然失去了尊贵的身份,至少不会使他一辈子被囚禁在修道院中。
城内外的通信虽然隔绝,但也要看想通信的双方是谁。克鲁尼大主教已经接到安珀的暗示,只要他在路德维希二世退位之事上助力,安珀可以许诺给布鲁尼教皇之位。
克鲁尼心里也很清楚,即便他做了教皇,也得不到与前任教皇同等的权力,而且以他这个年纪,在这个位置上恐怕坐不了几年了。对安珀来说,推自己上位,实则是利用了自己的地位和声望,稳定信众。
但是,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宝座落在自己头上呢?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安珀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开创一个传奇的时代,而他将会是这个时代的第一任教皇,他的名字将因为安珀的功绩为世人熟知,在史册中闪耀。
一想到这一点,布鲁尼苍老的脸颊上就不禁浮现出激动的红晕。
面对他的劝说,路德维希二世神情恍惚,他好像看不到布鲁尼一样,既不为布鲁尼的“通敌”而暴怒,也不声嘶力竭地借布鲁尼之口向安珀恳求放过自己,他眼中只有无尽的迷茫和偶尔涌动的不甘。
真的到了失去一切的地步了吗?
他的手握住椅子的扶手,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的思绪飘到了那些过去的日子,在修道院无人问津的童年,不甘而奋发的青年,以及厚积薄发,终于成就伟业的中年。
他在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是否应当更明智地治理国家,更决绝地面对敌人,更宽和地对待民众。
路德维希二世没想出来。
明明那些更昏庸的君主都好端端地在王座上过完了一生!他辛苦抢夺来这顶王冠,在教皇将这顶沉重的金冠放在他头上时,他是想竭力做一个好君主的,可这时光却如此短暂。
如果重来一次,他也许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是,他一定会在安珀羽翼未丰时除掉她。
好半天,他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那就这么办吧。”
这个对帝都来说过于漫长的冬天,教皇西尔韦斯特病逝,皇帝路德维希二世宣布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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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主大人要做女皇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翡翠郡。人们穿着节日里的盛装涌上街头,欢呼着,雀跃着,冬天里找不到鲜花,他们手中就举着彩旗和鲜艳的剪纸。从高处看下去,就仿佛地面上铺开了一卷最华美、最色彩缤纷的挂毯。
翡翠郡的所有店铺和餐馆打出折扣,在招牌上装饰彩带,就好像今天是开业纪念日一样。他们也是在心里这么想的,没有领主大人——现在该叫女皇陛下了——他们哪能把生意做的如此火热?
一些店主甚至动了把店庆日改成今天或是女皇陛下加冕日的心思,不过他们又想,倒不必他们自发做这个决定,这一天本就会成为节日的。
许多人得知这个好消息,在激动之余想送上自己的祝福,却无法去到帝都。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维尔卡斯即将前去参加女皇陛下的加冕典礼的消息,就拜托他带去他们的祝福和礼物。
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物,要和维尔卡斯同行的苏狄特骑士为难道:“这些要装好几马车吧,带上它们,我们还赶得及加冕典礼吗?也许我们可以挑一些轻便的,剩下的以后再运送到帝都。”
维尔卡斯一样样抚过这些饱含着拳拳心意的赠礼:“这都是大家的心意,许多甚至是特意为加冕礼准备的,晚了就缺失了其中的意义。”维尔卡斯一点都不想让安珀感受到的来自民众的敬爱打上折扣。
他下定决心道:“你们还按原计划快马到帝都,我要坐船去。”
苏狄特骑士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坐船?”
坐船怎么了……坐船不就和骑马一样吗?
登上船只的维尔卡斯在甲板上催眠着自己,海浪起起伏伏,就如同马儿奔跑起来,颠簸稍微大了一点,就是马儿正在飞越一处壕沟,闭上眼睛,风吹拂在脸上,完全和在陆地上没有任何区别……呕……真的……呕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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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稳定民心,为这场加冕典礼的留出的准备时间并不多,但每一项流程都经过精心准备,确保这会成为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加冕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