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 第29章

作者:穷酸秀女 标签: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绿莺怔怔望着地上的金镯子,主母送出的东西,你可以不用,但可不能毁了,那可是不敬!可是,能不能容她稍后再骇怕,谁能告诉她,金镯子为何一摔......就断了?

  冯元回过身,将那两截断镯捡起来,只往那断口瞥了一眼便抬起头,木着脸道:“镀金的,里头灌了铅。”

  话落,大臂一挥,将那镯子使劲儿朝假山砸去,随后那东西瞬时分崩离析掉在地上瞬间成了渣儿。绿莺见他走得嗖嗖快,方才还体贴她将步子迈得短些,此时那袍子被他走得窜进风吹得鼓鼓,转眼将她落下几丈远。她也不急,优哉游哉地小碎步挪着,哼,离我远点才好呢,可别把火燎到我身上,我可不想受你们夫妻的闲气。

  到了上房门外,冯元抹了把脸,挂着浅笑携着绿莺进了屋。

  老夫人是晓得这幼子纳妾一事的,只是这般郑重地领人来见她,倒是有些疑惑。

  “老夫人,这便是你总挂在嘴边的那个灶娘了,白菊花茶和荸荠糕便是她做的。老夫人你瞧她,是不是个福气的?如今已然有了身孕了,你可马上又要当祖母喽。”冯元把绿莺往身前一送,指着她朝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细细将绿莺瞅了又瞅,边点头边赞许:“是么?好啊好啊,我瞧瞧啊,嗯,跟个大包子似的,瞧着就喜庆。天庭饱满,旺夫!臀大胯宽,多子!眼中含温,嗯,是个良善的。可比你那两房歪瓜裂枣好太多,那王氏一脸苦相,那刘氏一身轻浮肉,老大不小了还不知稳重呢,还有你那太太,不奸不傻的,她......”

  见幼子皱眉,她才缓过神来,哪能在小妾面前给正房没脸,拍着大腿笑了笑,嘿嘿嘿,老喽。绿莺见这侯夫人一脸慈爱温和,一笑更是跟朵大莲蓬似的,不似个面甜心苦之人,对她生了些亲近之心,素未谋面的外祖母想必也是这个年纪罢。

  轻轻摸了摸她的肚皮,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缝:“甚么时候怀上的呀?”

  绿莺连忙抿唇回道:“回老夫人话,正月上旬里有的。”

  老夫人算了算,忽地一乐:“那产期是在十月,甚好甚好,你不知啊,我最爱那木芙蓉,它十月开花,咱们十月结果,这孩子是个孝顺的,还没露脸,就晓得要孝顺祖母了,呵呵呵。”

  正说着话,大老爷冯开来请安,随后绿莺对他又是一番行礼问安。冯开耸拉下眼皮,不动声色地暗自打量了她几眼。

  老夫人拉着冯元和绿莺又说了几句话,才允了他们告退。望着渐行渐远的一对身影,冯开摸着下巴,歪着嘴角笑得一脸兴味。

  出了侯府正房,冯元又拉起了脸。走了几步,在个月亮门处顿了顿,待绿莺上前他才又迈开腿,两人只错开半步静静走着。

  默默走了半晌,他忽然扭头朝她道:“改日你去库房挑个玩意儿,就当补给你了。”

  绿莺一怔,这不是为难她么,没他领着,她贸贸然去库房讨东西,好大个脸,她算老几?冯佟氏见了不得扇死她?

  “不必了,妾身也不缺戴的,老爷莫要再挂怀此事了。”

  冯元一琢磨,确实欠妥当,忖了忖,这样罢:“那你去古芝斋挑件,记爷账上。莫要推辞了,这是你该得的,爷这礼要是给不出去,浑身不舒坦。”真是,这闹的甚么事儿啊,大喜的日子镯子断了,又发现是个铅的,愈想愈闹心。也不能为了个微不足道的镯子,小题大做地去找冯佟氏质问,可不将这事儿解决了,他就觉得心堵。

  见绿莺点头,他才露出了笑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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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冯佟氏说绿莺月份还小, 想着让她立立规矩。冯元立马开了金口,这立规矩一事便免了。不用早起去正房伺候,每日辰时将冯元送走,便可以睡个回笼觉。

  端午刚过, 这日, 她正觉醒梳妆,王姨娘和刘氏忽地来拜访。头几日端午时她绣了几个荷包给冯佟氏王姨娘刘氏, 这二人想必是来还礼的。

  苦夏屋内闷热, 绿莺便将院外当作待客的地儿, 让秋云上好茶点, 自个儿在春巧的帮衬下连忙理好妆容迈出房门。

  王氏是个瘦高个, 年纪与刘氏一般, 皆是四十余岁的模样,容长脸, 脸颊内陷, 瞧着颇有些苦情,时常木木的,也不怎么有笑模样,看起来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

  刘氏张张扬扬的, 总爱在鬓角别朵大花,每日都要换不同颜色的。衣裳专捡不一样的搭,比方襦裙,上头若是紫色的短衣, 下头就得是墨绿的裳裙,下头若是水蓝的裳裙, 上头就得是浅黄的对衿衫, 杏色的罗裙外罩的是朱红的罗衣, 总之,非得将自个儿拾掇成一只七彩雉鸡般,好引人注目。

  绿莺见这二人性情南辕北辙,可交情似还不错,那日她去送荷包时,她二人也是待在一处说着话,今儿又相携一块来。

  时值夏日傍晚,暖风拂面,三人坐在厅前方院里的石桌旁。满打满算这才是第三回碰面,再加上王氏寡言,刘氏孤傲,绿莺也不是个爱迎合的性子,故而彼此间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思。

  面上是生硬,心却活得似鹿跑。王氏暗自打量起这宠妾,那日敬茶时瞧着便是个好颜色的,这腰条儿就少见。今儿离近了一瞅,肤若凝脂,脸皮跟豆腐做的似的,腕子嫩呼呼的,让人见了便想上前掐一把。怪不得当初能将那郎心似铁的老爷迷得不着家,那时她便打量着,这女子手段不俗,必有大造化。

  果不其然,如今怀揣着金元宝风风光光地进了府,老爷是个子嗣不旺的,将来还不知得将这小丫头怎么宠呢。就说如今,瞅瞅,这院子边上,坐的都是一盆盆的名花,素冠兰、万寿菊、金牡丹、昙花,哪样不是价值千两。

  刘氏倒没四处打量,她正直直盯着绿莺的耳坠子,好家伙,那对红溜溜的小豆子是南海的珊瑚罢?真想摸摸这传说中的红珊瑚啊,是不是也如玉一般温温的?

  示意身旁提着篮子的丫鬟近前,王氏从那篮子里头拿出了一个红通通的扁平物事,手左右一抖,那物事便哗哗两声,支成了一个大红灯笼。半透的红纱,骨架是小香竹撑的,她又从篮子里拈起个白瓷小兔,挂在了灯笼下。那白兔嘴边啃着一坨草,草根伸出一簇嫩绿流苏,飘荡在灯笼下,煞是可人。

  王氏将灯笼递到绿莺手里,嘴里说着谦虚话:“这灯笼是我糊的,这小兔是刘妹妹拿出来的,晓得你手巧,你可莫要嫌弃我们手笨啊。”

  绿莺伸手拽了拽那流苏,小兔便滴溜溜转个不停,几人皆忍不住笑起来,缓和了尴尬。

  又唠了几句家常,刘氏照例是你说一句她讽一句,王氏问了她习不习惯、吃的顺不顺嘴后,便起身告了辞。临走时,刘氏又是一个大白眼,也没行礼,扭着胯跟王氏并肩离了这玲珑院。

  春巧去将灯笼挂好,秋云踮着脚,瞅那二人走远了,才朝绿莺小声问道:“姨娘瞧她们如何?奴婢瞧王姨娘不显山不漏水的,不是真老实便是个笑里藏刀的。那刘姑娘虽不招人稀罕,可瞧着似是个直肠子。”

  绿莺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檐下的灯笼:“面上应是个妥帖的,知道我如今特殊,便没送吃食,送了一顶无关紧要的灯笼。这里子嘛,人心隔肚皮,我倒也瞧不大出。左右也无妨,反正我也没有和谁结交之心,她们是真老实还是假憨厚,只要不害到我,都与我无干。”

  走在小径上的刘氏见离远了那院子,连忙松开挽着王氏的手,一步三摇地扭起胯来。朝前颠了几步,须臾便垮了肩,回身沮丧道:“王姐姐,你说那李氏怎么就扭的那么好看,我怎么就跟母大虫似的。她没名分时,老爷就不进咱们院门了,如今她进了门,老爷估么都得忘了府里还有咱们这号人。”

  王氏腼腆笑了笑:“你瞧她说话一套一套的,屋里案子上还摆着书,想必是个有学问的,老爷想必就是爱她这点罢,男子哪个不想着红袖添香呢?”

  刘氏这下连脸也垮了:“我不识字啊,现学也晚了......”

  虽不用每日去正房立规矩,可也要隔三差五去请个安。绿莺之前还有些沾沾自喜,仗着双身子躲过了伺候那二踢脚的憋屈日子,可待她请过几回安后才明白,喜甚么喜,有甚么好喜的,人家王姨娘和刘氏根本不用立规矩,敢情这立规矩一说还看人下菜碟。

  去正房时,吃食她一律不碰,茶水一律只抿杯沿儿,大家心照不宣,冯佟氏只冷笑一声,也不强迫。

  哼,人家肚里揣着宝,她动不得!自从这绿莺进门,冯元的居处就没挪过地方,外书房里都结上了蜘蛛网,常用的也都搬到了玲珑院。她对这事怨气满满,暗地骂绿莺是个勾魂的狐狸精,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撕缠老爷。见他整日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她就忍不住咬牙,可算孕满仨月了,能折腾了是罢?

  其实她这可真是冤枉冯元了,这几个月他还真当了素和尚,温香软玉在怀哪能不动心,可刚要有所动作,就能瞧见那挤满他眼帘的大肚皮。想着儿子在这里头,就甚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奇怪的是,邪火不发倒也不似从前那般烦躁郁闷,反而兴致勃勃地不断摸着那肚皮,仿佛摸的就是儿子的脸。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的经历,长女长子时,别说摸摸冯佟氏的肚皮了,就是她肚皮圆的方的他都不晓得。

  怀冯娴时,他正十六,还是个跟鞑子对敌的马前卒,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怀冯安时,外贼已退,内朝却换了血,这时是否站对队伍才是最要紧的。侯爷那时还是个六品黄豆官,他说得对,甚么正统,甚么篡位,强者得天下。可即便你不愚忠,也想好了要背靠哪颗大树,可干乘凉不出力是万万不行的。浴血厮杀、尸如铁塔,这是一条好坏参半的路,胜了便是拥帝有功,加官进爵,败了就是乱臣贼子,满门诛杀。

  故而,他心中一直有愧,对冯佟氏。零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当年离开汴京时,十里长亭,挺着肚子的她泪眼婆娑笑着送行。一个刚嫁作人妇的豆蔻娘子,立在远处与他遥遥相望,咬牙隐忍地朝他默声念着:“夫君,放心!”他再是斗志昂扬的铮铮铁汉,那时也不免化成了绕指柔,他不禁想着,若回不来了,这可就是遗腹子啊,她将来怎么办?眼睛红得要滴血,他嘴唇轻启,缓缓地一张一阖,将那男子汉的承诺迎风送去:“娘子,等着为夫,为夫定会凯旋!”

  哎,望着娇憨入睡的绿莺,冯元轻抚着掌下的圆滚肚皮,不禁感叹,岁月无情,改变了太多的东西,物是人非最让人无力又无奈。与冯佟氏已然如此,不知他与这绿莺将来会如何呢?咚!正慨然间,他忽地一窒,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眨了眨,方才绿莺的肚皮怎么起了个鼓包?咦,此时又没了。咚!又起了一个,眨眼的功夫,怎么又没了?

  “绿莺,绿莺快醒醒——”冯元喊了几嗓子,见唤不醒她,急得脸色煞白,狠狠心上手在她脸上啪啪打了几下。绿莺迷迷糊糊睁开眼,以为天亮了要伺候他洗漱,便要下地穿鞋。

  冯元见状连忙拦住:“怎么傻了,上哪去?谁能晓得你这么快生,产房也没备,就在这床上生罢。快躺下,爷去唤人来。”

  “要生了?谁要生了?妾身才五个月啊......”

  绿莺怔怔地望着他,冯元指着她肚皮示意她:“你瞧,爷儿子张罗着要出来,正使劲儿刨墙呢。”

  这须臾的功夫,她肚皮上左一个鼓包,右一个鼓包,那轻薄的皮儿都要被戳漏了,冯元心里直突突,暗求这宝贝儿子可要手下留情着些啊,他可不想有了儿子却没了这儿子的娘啊。

  低头瞧了眼,绿莺嘻嘻一笑,朝他解释道:“老爷不知,这是胎动,孩子渐大了,长手长脚了,就爱伸伸胳膊动动腿儿,都是这样的。”

  春巧秋云两个也进了屋,都帮着劝起冯元,他这才悻悻地抹了把头上豆大的汗粒,颇有些赧然。

  今儿惊了魂,他夜里便做起了噩梦,梦见绿莺生出个人参来,那人参须多腿长,刚一落便就跑没了影。他就追呀追呀,追了几十年,成了花白胡子的老头子,也没追到那支人参精。

  天明醒来后,他觉得有趣,与绿莺说道:“将来这孩子小名便唤作参儿罢。”

  “深儿?”绿莺忖了忖,“不好罢,大少爷唤渊儿,他唤深儿,弟弟哪能压兄长一头呢?”

  知道她想岔了字,冯元未多做解释,想了想,也对,庶盖过嫡,于理不合,再说这参儿也有些不吉利,若这儿子将来应验了,被拐子拐跑就糟了,便作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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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除了胎动愈来愈频繁, 绿莺也没旁的不适,吃得多睡得香,唯有这玲珑院没有小灶房一事,颇有些不便。零

  冯佟氏把持府里多年, 灶房上至掌勺、下至打下手的杂仆, 皆看她眼色行事。过了这么久,绿莺晓得她不敢下毒, 可饭菜十顿里有一顿直齁人, 简直打死卖盐的。糖水也是, 偶尔能尝出苦涩, 应是放了碱。这些人也聪明, 不是每顿都使坏, 冷不丁一顿,让你揪不出把柄。

  玲珑院也有灶房, 可惜大户人家的规矩严, 能不能开火得主子说得算。她想求一求冯元,如今他早膳在这里用,有个小灶房也算便宜。谁料冯元一口回绝:“莫要麻烦了,王氏刘氏她两个那莘桂院也没开小灶, 在你这破了例,瞧着不好看。”

  他甚么时候这么矫情了?绿莺撇撇嘴,暗自腹诽他年纪愈大,行事愈墨迹。

  冯元有苦说不出啊, 他自有他的考量,虽说警告过冯佟氏, 也让德冒在府里多安排了一番, 可再是谨慎, 也不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是铜墙铁壁罢。绿莺吃的府里大灶房的饭菜还好,阖府吃得一样,可以安枕无忧。若是开个小灶,岂不将自个儿逼到险境,简直隐患重重。

  翌日,刘氏一反往常孤傲,竟难得地脸上挂笑,一步三扭地来到玲珑院。

  “哎呦喂,瞅瞅瞅瞅,你这屋子哪里是人间,分明是王母娘娘住的金屋啊!”

  酸溜溜地羡慕完,她才点明来意:“你还不知道罢,咱家的大姑娘就要回来了,她夫君去南边赴任,没带她去。嫌国公府冷清,说要回娘家住一阵子。我呸,估么就她那万人嫌的倒霉性子,在婆家待不下去了。还只住一阵子,官员外任三年,可别让她赖在这三年啊,否则这冯府值钱的玩意儿都让她搜刮走了。我可提醒你了啊,没事莫要让她进你的屋,进了也将这些值钱的守好了,便是一张纸,也得仔细着,她甚么都偷,连人家穿过的袜子都偷!”

  这、这真的假的啊?绿莺挺着肚子靠在床头,都听呆了,这怎么比她原来的主家刘太太还吓人啊,捡来的孩子罢?“这大姑娘是太太所出么?”

  见她仰着都有一股风情,不似一般端庄女子般本着笑不露齿,她是笑也不拘着,小米粒牙小巧精致,腮边梨窝娇俏可人,滴溜的杏圆眼弯成月牙儿。刘氏也挺了挺腰,学她笑时抿嘴,使劲儿眯了眯眼,想起这几日让人读给自个儿听的诗,便摇头晃脑回道:“不是她生的难道是石头缝蹦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跟亲娘一比,有过之而不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呃......”

  见绿莺眼睛大瞠,刘氏顿了顿,以为她听不懂,心中暗自得意,脆声道:“总之就是熊瞎子掰苞米,后头的总比前头的强!”

  这句话哪是这个意思,笑了笑,绿莺无奈地摇摇头,倒没太将她说得当回事,猜她只不过夸大些罢了,世家小姐哪能这样呢?

  接下来的日子她的肚子倒长得慢了些,不似从前那般,吃得也不吓人了。

  这日晌午饭时,下人送来了翡翠虾仁、酸辣萝卜条、红烧排骨、羊肉丸子粉丝汤。

  绿莺坐在桌旁,秋云春巧立在跟前,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这几盘菜,个个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闭着眼睛深喘了几口气,秋云脸色凝重,咬牙握着拳头笃定道:“奴婢猜这排骨肯定没熟,虾仁肯定没放盐巴。”

  “不不不,这虾仁颜色好着呢,应是放盐了,这咸口萝卜放的肯定是糖,这饭里应该埋着一把石子儿。”春巧摆摆手,分辨得头头是道。

  二人各往碗盘里夹了一筷子试吃起来,皆是一喜,该放盐的放盐了,不该放糖的也没放,排骨也嫩着,饭碗里统统都是饭粒,嗯,能吃,姨娘都能吃!

  春巧望着大甩着袖子开吃的绿莺,噘嘴道:“姨娘啊,要不今后还是奴婢出门去酒楼打些菜回来罢,每日这么提心吊胆的,心都要生出毛病了。”

  “门首人多眼杂的,莫要节外生枝了。”秋云边为绿莺布着菜,边与她推搡嬉笑:“哎呀呀,咱们春巧姑娘要是会飞檐走壁的功夫就好了,趁人不备翻墙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哈哈哈。”

  话落转了转眼珠子,她又小声道:“再等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钻进太太房里,往她床上扔几只臭虫,吓一吓她......”

  主仆几个正顽笑着,忽地如一阵风般跑进来一四五岁的小丫头。丱发上的粉色发带还沾着泥,小脸儿脏兮兮的。秋云连忙拦在她身前,嫌弃地扫了眼地毯上被她啪叽出的大泥巴,这哪个下人家的孙女啊,跟小牛犊似的一个劲儿往前冲,可别冲撞了她家姨娘的肚子啊。

  绿莺放下筷子,见她脸色黝黑,穿得也不体面,直勾勾盯着桌上饭菜,猜她应该是府里的家生子。家里人没看住,她饿了偷跑出来的?轻轻一笑,指着圆凳朝她说道:“坐下吃罢,吃完送你去找你娘。”

  那小丫头也不客气,没用旁人帮衬,自个儿撅着屁股扑腾两下便跪在了凳上,挺身随便抓起双筷子便狼吞虎咽大吃起来。春巧见状,怕她噎着,连忙为她盛了碗汤,小丫头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净,末了被热气熏出鼻涕,嘶溜嘶溜的。瞅了眼自个儿身上的绣花帕子,春巧寻思还是算了,转身去给她找旧手帕。

  这都不算事儿,小丫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阻碍,不耽误她往嘴里扒饭。两管青绿鼻涕跟两条虫儿一样从鼻下出来进去,进去又出来,伸缩间还沾到了些正被送入口的碧粳米饭上。

  绿莺听着那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伴着嘶溜嘶溜的抽鼻涕声,正有些泛呕时,忽地瞧见这小丫头猛地抬起右臂,横着胳膊往鼻下一撸,那绿答答的一坨便顺着一侧脸颊粘在了袖口上。不仅脸上留下了一块绿洲,放下胳膊时,脸颊和袖口之间连着的那黏答答的丝还被拉得老长。

  再也忍不住,她来不及让人拿来痰盂,就这么朝着地上吐了起来,刚吃的晌午饭都吐了个干净。

  大吐特吐后,她晕乎乎地躺在床上,心里有些不放心,扭头往床外望去,见那小丫头已放下筷子,捧着吃得滚圆的肚子坐到了梳妆台前,摸着上头的胭脂和头饰。她忍着腹内潮涌,无力地挥挥手:“秋云啊,问问她是谁家的,将她送回去罢。”

  秋云去送人,半晌才回。进了门,她神色古怪,拉过正摆弄香炉驱着屋里异味的春巧,走到绿莺跟前,主仆三人头挨着头眼对着眼,只听她神秘兮兮道:“姨娘,那小丫头哪是甚么下人家的孩子啊,你们绝对猜不到,那是府里大姑娘的独生女!”

  绿莺微张着口,满脸讶异,紧接着与春巧两个面面相觑,心道这大姑娘冯娴终是来了。

  这个人物,于下人来说,便如石子投水,经不起多大涟漪,老爷不重视她,太太眼里只有大少爷,对着这不尴不尬的大姑娘,不用巴结,不用骇怕,下人当然不在意了。真正将她当洪水猛兽的是王氏刘氏这两个半主半仆的人。这大姑娘绝对是属浆糊的,每回都得在身上粘几两银子带回去,不然就算白回趟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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