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吾
李化吉摇摇头,道:“不若住凤阳阁,我的东西还在那,也不必出府去拿了。”
谢狁道:“好。”
其实他说这话时,声音也并未收着,显然未避着李逢祥,可他非要将?李化吉叫过去说话,又流露出这样的亲昵态度,摆明了是在昭告主权,这让李逢祥看得妒火丛生。
现在他们的关系真亲密啊,那些什么病了侍疾的话,他都不知道,李化吉回来?后这样久,也没有?与?他提起过半句。
阿姐成了亲后,真的还会视他为唯一的亲人吗?
*
其实李化吉也不愿谢狁踏足凤阳阁,虽然她只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可对于她来?说,那里也变成了家一样的地方。
但没办法,甘露殿留下的阴影太重,所以李化吉还是把他带到了凤阳阁。
谢狁也不是头回来?此,但没有?一次如今日般,对凤阳阁露出了些许的兴趣,还拿起她挂在床头的布偶娃娃看了下。
这布偶娃娃老旧,除了缝补的针线外?,还有?洗不掉的污渍,一看就知道是旧物,因为舍不得,才一路被李化吉从槐山村带到了大明宫。
谢狁捏着娃娃,问道:“怎么没带去谢府?”
李化吉很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娃娃看:“这布偶娃娃实在粗陋,怕郎君见了不喜。”
谢狁笑了下,道:“怎会?”他放下了娃娃,走到妆镜前,示意李化吉替他拆发冠,又闲谈似地道,“那是岳父岳母留给?你的?”
从他嘴里听到岳父岳母这两个身份名称还当真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两人除了交易合作关系外?,还真有?了点亲属羁绊。
李化吉道:“是阿娘给?我做的,用来?哄我睡觉。”
她把玉簪拔出,轻轻取下发冠,谢狁的发髻就散了。
李化吉见惯了他肃穆、不怒自?威的模样,再见他披头散发的样子,总觉得不像是同个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五官过于立挺俊秀,因此后者?的他更接近于王之玄口?中?那个独坐幽篁、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
谢狁从镜中?看着李化吉:“既然脏了,怎么没有?把它?洗干净?”
李化吉不是很愿意讲,只道:“那是阿娘留下的血。郎君请起身,我要替你宽衣。”
谢狁目光微敛。
他当然调查过李化吉姐弟,知道她的父母死?于山匪的一次劫掠,李化吉当时在镇上做工,因此避开了劫难,但等回了家,迎接她的只有?被抢劫一空的棚屋,父母惨死?的尸首,还有?因为被藏在横梁上,却无法靠自?己下来?,因此快被饿死?的弟弟。
听起来?是真的很惨。
李化吉将?他的腰襕抽开,剥开这身道貌岸然的官皮,渐渐要露出本来?的谢狁,他身上散出的热气的存在感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她脸颊微微泛红,大抵是联想到了什么,却还是抵着羞意,认认真真地给?他宽衣。
她总是习惯把事情?做得很好,大约也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失了双亲的倚靠,又要养活没用的弟弟,所以才变得这样的成熟理?智,以致于当她偶尔闹个脾气,用极为幼稚的手段报复谢狁时,都让他诧异了许久。
谢狁忽然握住了李化吉的手。
李化吉诧异地抬眸,就见谢狁的黑眸直勾勾地望来?,渐渐地近到眼前,双唇就这么被含咬住。
帷帐挂在金钩里,当李化吉被抱上床时,那四方的帷帐也被谢狁随手扯落。
满头的青丝撒在布偶娃娃旁,李化吉下意识伸手要将?它?拿开,随之而来?的谢狁的手却将?她的手握住,手掌摊开,再用五指插/入指缝中?,紧紧地相合着。
李化吉抬眼,看着只松垮着衣带,还未彻底脱下里衣的谢狁,似乎对突然其来?的情?/欲仍懵懂着。
谢狁捏着她的小腿,把她的月退推高,在她的吟哦之中?,问她:“岳父岳母葬哪了?找个时间,我与?你去补祭清明。”
李化吉偏过头去,连余光都不愿扫见那个布偶娃娃。
尽管这样做很自?欺欺人,可是那上面还留着阿娘的血,看见它?,就好像是见到阿娘在一旁看着她如此受难。
所以她不敢看它?。
李化吉道:“郎君事务繁忙,不必特意拨冗……”
她剩下的话语被谢狁伸进来?的两指给?堵住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可是说出来?的话总是没那么讨喜。
谢狁觉得她悟性不差,但不知道为何,总是白读西厢。
他漫不经心地挑.逗她的唇舌,上下两处同时极尽强行?侵占之事,直到把她的眼泪逼出来?,谢狁才大发慈悲将?手指抽了出来?,将?她的水沾到她的脸颊上去。
湿淋淋的,像是她落下来?的泪。
更漂亮了。
谢狁的胸腔剧烈地颤动着,过了会儿,才看着她说:“战事快结束了,所以不算拨冗。”
第32章
变故发生在深夜。
李化吉没有太多的好体力作陪, 筋疲力尽地睡去。
许是因?为谢狁提了那一嘴,倒叫李化吉梦到了那时,她把父母的尸首交叠地摆放在独轮车上, 吃力地推着车往崎岖不平的?山上走?去, 李逢祥在后头一边哭, 一边洒着纸钱。
天空阴得低沉,晨风冷飕飕, 明明鞋底都走?烂,双脚疼得失去了痛觉,但那条上山的路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完。
然后她就别谢狁捏醒了。
再醒来时已?经换了个姿势,她双膝跪在被?褥之上,整个身子都窝进了谢狁的?怀里,被?他拢抱着, 他的?手捏着她的?脸颊, 拇指印进她的?眼窝, 感受着泪水的?热气。
他凝视她:“哭了?梦到了什么??”
好似关?切, 带着几分温柔,可?是藏在锦被?深处的?动作却?不见任何?的?怜惜。
李化吉说不出来, 谢狁把她的?灵魂从一处拖到另一处, 高高地坠落下, 让她有瞬间不再认识了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她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将脸蹭进他的?怀里, 感受着他带来的?狂风骤雨, 好以此驱散内心的?悲伤。
谢狁眼眸半合, 感觉到她的?眼泪快将他的?颈窝处打湿,他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后脖颈, 动作越发得狠而不留情?。
就是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骚动,谢狁蹙眉抿唇,瞧着李化吉的?注意被?吸引了过去,她抬起头,挣扎着要起来:“怎么?了?”
谢狁的?手掐着她的?脖颈摁到怀里,更紧地禁锢住她:“专心些。”
李化吉发出几声不满的?呜咽。
等李化吉解脱,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她累得手指蜷缩,歇躺着,谢狁倒仿佛没什么?事,披衣起身,先倒了盏凉茶润了嗓子,方才走?到外面去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化吉还在腹诽,若当真有什么?事,这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早尘埃落地,错过了时机。
就听衔月的?声音从外传来:“是太极宫那儿来人,说陛下被?噩梦魇住了,要寻三少夫人。”
李化吉顿时什么?疲惫都感受不到了,立刻坐起身,用酸疼无比的?脚踩在地上,去找被?谢狁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
谢狁道:“安神药喂了吗?”
衔月道:“已?经吃下了。”
谢狁颔首,便把门关?了,转身进来,就看?到李化吉穿上小衣,瞪圆了眼看?着他的?模样。
她的?双腿纤细笔直,肌肤白皙,将他的?每一次触碰、咬口允的?痕迹忠诚地记录了下来。
谢狁的?喉结轻滚:“干什么?去?”
李化吉本?就奇怪谢狁为什么?没有吩咐衔月准备送她去太极宫,现在又听他这样说,便道:“逢祥被?梦魇住了,我该去瞧瞧他。”
“安神药都吃了,你去能做什么??将他抱在怀里,哄着睡?”谢狁话里带着轻蔑,“何?况他是否当真是被?梦魇住了,还不一定。”
李化吉听到这话,便觉得不舒服:“郎君想必调查过我与逢祥的?身世?,那便该知晓他曾和爹娘的?尸首独自待了三日,若不是我回去了,他恐怕也?会饿死在房梁上。因?此他敏感脆弱,亲近我,依赖我,也?都是情?有可?原。还望郎君看?在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不要同他计较。”
谢狁道:“若我偏要与他计较呢?”
李化吉哽了下。
谢狁抬脚走?了过来:“他依赖你,已?经依赖得很不像话了,别告诉我你没有发现。”
李化吉当然发现了,可?是正如她所说的?,李逢祥的?经历非常人能忍受,她也?为此承受着突逢变故的?巨大痛苦之中,因?此总想尽力迁就李逢祥,好像弥补了他,就能弥补当年她未曾与家人一起共面生死的?愧疚。
李化吉眼角下垂,道:“我担心他。”
她刚说完最末一个字,谢狁的?靴子就出现在眼帘之中,李化吉下意识就要后退一步,结果那道压在头顶的?目光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了。
谢狁不乏嘲讽:“你越纵着他,培养出来的?皇帝就越软弱无能,你说他小,他如今也?十岁了,不是刚断奶的?孩子。三更半夜不睡觉,学些不入流的?内宅后宫邀宠手段,非要将你闹到他身边去,这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李化吉被?他的?话刺得难受,她道:“逢祥因?幼年的?遭遇而久久难以释怀,故而想念阿姐,这也?算是人之常情?,邀宠没断奶之类的?话,郎君说得未免过于严重了。”
似乎李化吉进宫来后,就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坚决地反驳过谢狁、顶过他的?嘴,谢狁一方面觉得稀奇,一方面也?觉得不高兴。
他道:“人之常情??一个帝王,应该拥有情?感吗?君王之好恶,能定国家生死。若君王好举贤选能,那么?天下英雄尽入彀中,但若他每日只沉溺小情?小爱,身边聚集的?便只有献佞之臣。你觉得以李逢祥的?心性,往后他身边能聚出什么?样的?臣子?”
李化吉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对于她来说是太过遥远的?事,毕竟直到现在她担心的?还是李逢祥能不能活下去的?事。
李逢祥心性不稳,又依赖她,没了她,就万事不行,她出降几日,李逢祥的?字就练不好了,更遑论写那些更难的?策论。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至多只是温和地批评他几句而已?,不是她不对李逢祥寄予希望,而是不敢。
若是李逢祥是个能君,谢狁岂不是更要杀他?
所以当谢狁说出这样的?话,当真叫她万分意外,在这之前,她可?从未想过谢狁会对李逢祥有明君之盼。
她斟酌着回答:“逢祥出身贫困,自小也?没经过大家教育,心性顽皮惫懒,怯懦不堪,无法与高门大户的?公子相比,他本?来就不是明君之选,郎君不若另择君主,放逢祥归田家。”
是了,她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在见识过谢狁的?冷酷无情?后,更不会因?为他随便一句话就展开联翩浮想,一厢情?愿以为谢狁当真视李逢祥为君主。
且不说谢家与王家貌合神离,终有分崩离析之日,暂说他谢狁权倾朝野,又连杀二主,非将乃摄,实在震主,任何?一个想要大干一场的?君王,都绝对容不下他这头猛虎。
为了身家性命,谢狁都不至于留李逢祥性命。
他没那么?蠢。
所以李化吉宁可?李逢祥懦弱些,无能些。
谢狁却?这样答她:“他现今才十岁,狠下心,还能将他掰正,如若不然,一个坐过皇位的?人再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你以为古今之中,有几个好下场的??”
李化吉咯噔了下,瞬间抬眼看?谢狁,似乎想从他的?神色中分辨出究竟是不是玩笑?。
可?谢狁玉质的?面容总是平静无比,决定一个帝王的?生死对他来说是再随意不过的?事了。
李化吉心里尤然升起了惧怕,她急剧地思索着该用怎样的?话语劝说谢狁改变主意,但谢狁的?指尖撩起她细弱的?发丝,轻轻往她的?脸际后撩拨了过去。
“第一件事,就是要李逢祥断了对你的?依赖。他总要明白,自身不立,神佛难救。”
*
李逢祥被?心火烧得睡不着,一想到阿姐正与谢狁同床共枕,而将他孤零零地丢在太极宫这无边的?黑暗中,他就感觉遭受了一种愤怒的?背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