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扶薇坐在?庭院里,摆弄宿清焉雕了一半的核雕。小小的核雕十分精致, 雕着一对小夫妻蹲在?湖边放莲花灯的情景。他雕得惟妙惟肖, 仿佛能看?见那对小夫妻两个人脸上的笑容。
还只差一些衣服上的细节,就要雕完了。
扶薇有心自己添上两道, 可是拿着刀子?比量半天,下不去手, 她?总是担心一切割错了, 这个宿清焉摆弄了好?多日?的核雕就要被毁。
最终她?还是放下了刀,等着宿清焉回来之后将它雕好?。
今日?宿清焉要进城,他傍晚才会回来,而现在?才上午。
天气逐渐转暖,有嫩绿从庭院的砖缝间冒头,昂扬着生机。
扶薇抬起眼?, 闭着眼?睛享受初春的暖阳落在?她?的脸上。
真是十分惬意舒服。被这样的春风暖阳滋养着,扶薇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要跟着好?了许多。
忽然有阴影落下来,扶薇睁开眼?, 猛然看?见宿流峥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庞。
扶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双手抵在?宿流峥的胸口?, 将他用力推开。
“你来干什么!”扶薇质问?。
宿流峥歪着头,道:“这是我家。”
扶薇抿了抿唇,完全无法反驳。她?掖了掖鬓发,转过脸,去看?面?前桌子?上的那个核雕。
宿流峥的手突然出现在?扶薇的视线里,他拿起核雕,举起来,对着太阳眯着眼?睛打量。
“这是你哥的东西,别乱动。”扶薇叮嘱了一句。她?知道若宿流峥知道这是宿清焉的东西,宿流峥必然不会将其损坏。
扶薇早就摸清楚了宿流峥的性子?,只要和他哥哥有关的事情,他都会很上心。宿清焉仿佛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远比他的母亲还要重要。
这也是扶薇不懂的地方,既然他那么敬重自己的兄长,又为何会和兄长的妻子?牵扯不清?
扶薇轻叹了一声,软了语气:“流峥,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了。”
宿流峥立刻转头盯向她?。
扶薇却没有看?向他。她?转过脸,望向砖缝间拼命生长的野草,她?怅然般开口?:“是我招惹你,是我的错。可我不希望你哥哥不好?受。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不想你哥哥不好?受。”
宿流峥盯着扶薇好?半晌,才闷声:“才没有!我哥哥不会介意的!”
扶薇摇头:“你和你哥哥从来不见面?,你怎么知道他不介意?”
宿流峥愣住。
扶薇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没有男人会不介意。你哥哥是天下最端方的正人君子?,他只不过是把介意藏在?了心里。我不想他再受伤,所以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那么我呢?”宿流峥突然问?。
他死死盯着扶薇,眼?底卷着巨浪般的挣扎。
哥哥在?他心中永远都是最重要的,这是无需质疑之事。可是这一刻,他也想问?问?面?前这个女人,时不时只在?乎哥哥有没有受伤会不会难过,完全不在?意他的心情?
他朝扶薇迈步,双手撑在?桌面?上,弯腰靠近,逐渐逼近扶薇,咬牙切齿:“你想要我的时候把我抓到床上去,让我学我哥哥!你不要我的时候,就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来看?我!”
许是因为他生了一张和宿清焉完全一模一样的脸庞,扶薇望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竟是跟着一疼。
扶薇不允许自己心疼别的男人。她?偏过脸去,狠心地说:“你当然不是陌生人,你是清焉的弟弟。”
扶薇觉得宿流峥心里对他兄长有很多误会,若没有那个兄弟俩之间不能相见的命数之说便好?了。
她?心烦意乱,说:“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你兄长,问?问?他希不希望你再来找我。”
宿流峥沉默下来。
长久的沉默,让扶薇诧异地抬眸望向他。惊见宿流峥眼?睛红红的,竟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也想见哥哥,他们都不让我见哥哥。”宿流峥低声道。他将声音压低,声线沙哑中带着丝诡异。
“嫂嫂,你能不能帮我?”宿流峥睁大了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扶薇。
扶薇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扶薇逼迫自己掐掉心里对宿流峥的怜惜,她?淡漠地说:“我做不了主。”
毕竟那个命数关系到他们母亲的性命,扶薇觉得自己不能私下做决定安排两兄弟见面?。更?何况……她?也不想让宿清焉知道她?今日?又与?宿流峥见面?了。
宿流峥垂下眼?,胸口?缓慢又用力地起伏着。
扶薇起身,从他手中拿走那枚核雕,狠心地转身进了卧房。
“你站住!”宿流峥突然开口?。
他快步追上扶薇,将袖中藏了一路的盒子?递给?扶薇。
扶薇没伸手接,而是问?:“什么东西?”
宿流峥目光躲闪,才说:“听说今天是你生辰。”
扶薇讶然。
他是来给?她?送生辰礼物的吗?一想到自己刚刚那个态度对他,扶薇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歉意来。
宿流峥看?扶薇还是不接他的礼物,他心里更?急。赶忙献宝似地将盒子?打开给?扶薇看?。
他阴邪的眼?睛盯着扶薇,认真道:“嫂嫂一定喜欢!”
扶薇垂眼?望去,却见鲜血淋漓的两块软肉放在?盒子?里,盒子?里甚至已经卧了一汪血水。
“什么东西?”扶薇闻着血腥味儿,有点不适地皱了皱眉。
“舌头!”宿流峥再朝扶薇迈出一步,将手里的盒子?递低扶薇,“那两个总是说嫂嫂闲话?的畜.生,我把他们的舌头割了,送给?嫂嫂!”
“你有病啊!”扶薇气得转身就走。
不,她?觉得有病的是她?!她?刚刚竟然觉得宿流峥这样的人可怜?是她?有病!
房门?“砰”的一声被扶薇砸上。
扶薇气恼地躺在?软椅上,开始犯恶心,她?坐起身,连喝了两杯水才觉得好?些。
宿流峥站在?门?外叩门?,扶薇没理。
又过了一阵子?,扶薇听见宿流峥走了。
扶薇重重叹了口?气。
今日?宿清焉比往常回来得更?晚些,扶薇坐在?窗下翻着画册,时不时抬眼?望向院子?里。
见到宿清焉身影时,扶薇立刻起身迎上去。
“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扶薇一边问?着,一边提裙奔向他。
扶薇走到宿清焉身边了,才看?见在?宿清焉身后的梅姑。扶薇对梅姑有礼貌地笑了笑,淡声地唤了声“母亲”。
梅姑脸上挂着笑,道:“你们两个说话?。”
她?识趣地走开,回了自己房间。
扶薇已经瞥见了宿清焉手里提着的布袋子?,她?抱着宿清焉的手臂,几乎攀着他,在?他身侧仰起脸望着他,拿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撒娇:“有人不会忙到把妻子?的生辰都忘了吧?”
“岂敢。”宿清焉微笑着摇摇头,牵着扶薇的手回房。
两个人回到房中,扶薇直接拿过宿清焉手里的布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一套天蓝色的春日?裙装,还有一只蓝宝石的步摇。扶薇瞧了一眼?步摇,一眼?瞧出来价值不菲。她?半玩笑:“郎君发财啦?”
宿清焉迟疑了一下,才解释:“前几年有一友人,一起读书作诗颇为投缘。各留了诗画相赠。后来,他在?前年的时候高中探花郎,笔墨书画皆成了值钱之物。”
宿清焉顿了顿,道:“我把他赠我的一副丹青拿去卖了。”
前年的探花郎?扶薇想了一下倒是对这人有些印象。她?抬眸望向宿清焉,半惊半打趣:“郎君为了给?我买生辰礼物,把友人的赠画给?卖啦?”
宿清焉顿时有些尴尬,不得不急声解释:“当日?互赠笔墨时,便想着他日?若一方能扬名万里,另一方即可将字画卖掉。”
宿清焉解释:“当日?说好?之事。”
只不过他高中探花郎真正扬名万里,而他却依旧留在?水竹县。
扶薇觑着宿清焉的表情,心领神会,她?把玩着步摇,嘴上却是极其认真的语气:“幸好?郎君没有去科举,若是去了必然高中,就要把他的探花郎挤下去啦。”
宿清焉失笑,他望了一眼?被放在?一旁的春日?裙装,慢声:“不看?看?那身裙子?喜不喜欢吗?”
“看?呀。”扶薇将步摇放下,拿起那条裙子?。
宿清焉半天,才低声解释一句:“我做的。”
“嗯?”扶薇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向他。她?虽然一直知道宿清焉手巧,可她?从未见过他做针线活呀。她?也实?在?难以想象宿清焉穿针引线的样子?。
“跟母亲学的。第?一次做,做得不好?。”
“做得很好?!我很喜欢。”扶薇嫣然一笑,立刻开始换衣服、换新裙。
宿清焉张了张嘴,最后也没阻止她?。只是守礼地低下头去喝茶,待扶薇换好?了新裙子?,他才抬起眼?睛看?过去。
她?穿着这裙子?和他想象的一样好?看?。
不,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一万倍。
扶薇摊开双臂,在?宿清焉缓缓转了个圈,裙摆飞旋转起,她?又转到宿清焉的怀里坐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媚眼?相望:“我很喜欢。这是我穿过的最漂亮的裙子?。”
宿清焉望着扶薇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心里生出些异动,又清楚她?也动了心思。
他轻咳一声,不得不压低声音轻哄:“还没吃晚饭呢……”
扶薇轻笑:“郎君想什么呢?”
“我没有。”宿清焉别开眼?。
扶薇笑着在?他怀里起身,道:“我去给?母亲瞧瞧。”
她?脚步轻盈地出了屋子?,去寻梅姑。梅姑正在?屋子?里做针线活。过了年天暖和起来,正是做春衣的时候。
“真好?看?。”梅姑上下打量着扶薇,发自内心地点头。梅姑再一次在?心里感慨扶薇的貌美。她?原先在?京中的时候,什么样的高门?贵女没见过?就算公主、郡主也见过几个,可她?觉得那些美人们全都不敌扶薇。
梅姑突然想到扶薇的家也在?京城,她?心里跟着一紧,不由?猜测起扶薇的身份起来。
“母亲这是给?谁做衣裳?”扶薇坐在?梅姑身边。
梅姑心不在?焉地回答:“天暖了,给?流峥做的。”
顿了顿,她?又立刻补充一句:“给?流峥做完,再给?清焉做一件。”
其实?扶薇过来也并非只是来让梅姑看?这条新裙子?,她?说:“有件事情,我疑惑了许多。”
“你说。”梅姑回头对扶薇笑笑,又转过头继续做针线活。
“清焉和流峥不能相见的说法是怎么来的?该不会是江湖骗子?信口?开河吧?”扶薇语气轻松带着笑,说话?的同时又瞧瞧打量着梅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