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梅姑垂着眼?,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她?手上的针线活儿却停了。
扶薇犹豫了一下,才继续:“我倒是不太信那些说法,只是觉得一对兄弟从不相见,怪可惜的,毕竟是亲手足。”
梅姑默默将针穿过衣料,语气生硬:“我怕死,不许他们见面?。”
扶薇瞧着梅姑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坚持。她?又看?了一会儿梅姑做的衣裳,便起身走了。
出了梅姑的房间,扶薇仍旧琢磨着,心里的不对劲之感越来越重。
因为那个荒唐的八字克母说法,宿清焉和宿流峥这对双生子?永远不能相见。
可是,扶薇记着他们兄弟两个不能相见,却忽然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们兄弟两个不能相见,这些年当真能够完美避开,一次也不撞见?
扶薇努力地回忆,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同时见过他们两个人。
花影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扶薇瞧见她?,便没有回屋,而是走进院子?迎上她?。
“什么事?”
“过年的时候,耶律湖生向陛下求娶长公主您,被陛下一口?回绝。然后……风云州起了战事。”
扶薇挑眉。
她?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耶律湖生想要两国联姻遭拒,回国之后发动了战争?
扶薇沉吟片刻,问?:“现在?是哪位将帅在?风云州?”
“是赵北芪、齐云鹤两位将军。”花影再道,“陛下又令卫小将军率兵去支援。”
“卫小将军,卫行舟?”扶薇问?。
花影点头。
这三个人的脸庞在?扶薇眼?前一一浮现,她?慢慢皱眉,心里生出些许不安。
地方远消息传得慢,又过了七八日?,江南之地的人才知道西边打了起来。
“陛下为什么不同意和亲?”
“那个耶律早就和长公主有瓜葛,嫁过去和亲不是正好??还能解决女子?干政的不体面?……”
扶薇坐在?茶楼里,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扶额。
难道在?他们的眼?中,起了战事后,女子?的作用只是联姻?
扶薇心烦地回家,刚走到宿家前方,远远看?见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宿家门?口?。
“你家人来寻你了!”宋能靠笑嘻嘻地说。
家人?
扶薇皱眉。她?今日?本就心情不好?,听着宋能靠这话?,心里更?是烦,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道死活的东西来冒充她?的家人。
扶薇沉着脸迈进院门?,一眼?看?见庭院里背对着她?的青年男子?。
这背影……有些眼?熟。
段斐慢慢转过身来,温柔乖顺地望着扶薇:“阿姐,好?久不见。”
他缓步朝扶薇走来:“本想在?阿姐生辰前赶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几日?。”
第049章
边关战事?, 段斐身?为九五之尊居然出现在这里?扶薇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弟弟在对她笑?,笑?得单纯又欣喜。
扶薇欲言又止,那些责备都被她暂时咽了回去。
段斐已经走到了扶薇面前, 半步之遥,他?仔细端详着扶薇, 这张出现在梦里无数次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 终于能解如?狂的相思。
扶薇无声地轻叹了一声,问:“刚到?”
段斐点头,他?又依恋地叙旧:“日夜不停地奔波,阿姐, 我好累啊……”
扶薇再瞧他?, 一年不见,弟弟似乎又长高?了些?, 人却消瘦了一圈,整个人多了几分凌厉。可他?仍会像以?前那样一脸天真与依恋地对她笑?。他?笑?起来的样子, 又和曾经那个幼弟的面容重合, 整个人也就不显得那么?锋利了。
“先进去坐吧。”扶薇道。
“好,都听?阿姐的。”段斐笑?起来,跟着扶薇往屋里去。
两个人坐下,段斐的一双眼睛一直凝在扶薇的眉眼之间。
“阿姐好像又瘦了些?。”段斐心疼地皱眉,“胃口还是那般不好吗?”
蘸碧端着茶水进来,毕恭毕敬地将碧螺春放在段斐面前, 又把一杯温水放在扶薇面前。
“还好。”扶薇刚从外面回来有些?渴,她端起面前的水杯饮了两口温水。
段斐说她瘦了。其实不然,她现在比起去年刚来水竹县的时候倒是胖了三五斤。
“阿姐, 你看!”段斐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册,双手捧着递给扶薇。
扶薇接过来, 慢慢将其展开。
这是一座宫殿的图纸。
扶薇不明白段斐为什么?给她看这个,她问:“这是什么??”
“是阿姐的长青宫。”段斐亮着眼睛,“我亲自画的图纸,下令重新修葺长青宫。阿姐,你看这个八角形的莲花池可眼熟?咱们小时候的家中便有一个。还有这里,我把花园照着夏声园的样子修建,这样阿姐以?后再也不用因为夏声园太远有妨政事?而惋惜去不得。还有这里!”
段斐越说越兴奋:“阿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去学堂学丹青,你画了一个木芙蓉围绕的凉亭。那幅画简直栩栩如?生?,我问阿姐那是哪里,阿姐说在你的脑子里。可那样美的景色不该只存在阿姐的脑海中,我照着那幅画给阿姐造出来了。”
扶薇唇畔挂着淡淡的柔笑?,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左一个阿姐右一个阿姐。
段斐见扶薇一直不说话,他?本还有更多的细节心思想讲给扶薇,此时也住了口,满怀企盼地望着扶薇,小心翼翼地说:“等阿姐回去亲眼瞧见了,定然欢喜。”
扶薇感动弟弟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可是她又是多么?希望段斐递给她的是军事?图,然后他?胸有成竹地向她讲着应敌之策?
扶薇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想问他?如?今边地战事?如?何、想问他?为什么?选了那样的主帅、想问他?后援应急方案、是否开始和晋国议和等等等等……
可他?不能总是不长大啊。
这天下姓段,她还要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操心多久?她这身?份,纵有扶阙之心,却必要在恰当的时候隐退。否则担骂名是小事?,万矢之地死?无葬身?很可能就是她的下场。
扶薇心有万言,最?终却还是沉默。有些?渴,她端起水杯又小口抿了几口水。
段斐望着扶薇,颇有些?手足无措。“阿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声音变得焦促:“阿姐,我听?你的话,纳了四妃!我不会再惹阿姐生?气了,以?后都会听?阿姐的!阿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阿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姐,我好想你。你不在,那些?老臣总是欺负我。我说话他?们都不听?,他?们总是说我年幼……”段斐深深望着扶薇,他?的眼睛慢慢变红变湿,“阿姐,你怎么?那么?狠心丢我一个人在那牢笼之中?阿姐,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扶薇看着他?将要落泪的模样,一时之间想起许多年幼时的光景。段斐小时候体?弱常年生?病,经常哭着鼻子拽着她的袖子。
扶薇心中一软,开口的语气颇为柔和:“都多大的人了,还红眼睛?”
段斐破涕为笑?,湿漉的眼睛盛满笑?意,开开心心地望着扶薇:“我就知道阿姐不会丢下我不管!”
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默契,让段斐对扶薇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他?听?出扶薇语气的柔和知道她又心软了,他?这才松了口气,端起身?边的碧螺春来饮。
“这茶不错。不过……”段斐的话忽然顿住。因为他?从开着的房门,看见了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自院外而来。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宿清焉。
他?在很久前,就得到了宿清焉的画像。
段斐盯着宿清焉,仔细打量着这个该死?的乡野匹夫。他?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攥得骨节凸起。
扶薇顺着段斐的视线望过去,她对正归家的宿清焉笑?了笑?,再压低声音对段斐说:“叫他?姐夫。”
扶薇起身?,迎上?宿清焉。
段斐的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溅出来一些?,弄湿了他?的食指。他?将茶杯放下,结果小太监递来的帕子,一边盯着宿清焉,一边慢悠悠地擦着手上?的茶渍。
他?视线慢慢下移,落在扶薇的腿。他?在心里盼,盼着阿姐快些?停步,不要离那个该死?的畜.生?那么?近。
“是什么?人来了?”宿清焉问。
“我弟弟。”扶薇介绍。
宿清焉点了下头,视线越过扶薇望向段斐,和善地微笑?温声:“总是听?你姐姐提起你,今日才见到你。”
段斐眼中的情绪飞快转动,待扶薇转过头望向他?时,他?扯起唇角摆出一个简单真诚的笑?脸,语气噙着乖意:“姐夫。”
一声“姐夫”唤得亲切极了,实则段斐快咬碎了自己的牙。
“手里什么?东西?”扶薇问。
宿清焉这才将手里的纸袋递给扶薇,温声道:“你早上?说想吃的梨花酥。”
“赵和堂的那家?”扶薇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接。
宿清焉点头。
段斐的视线下移,眼睁睁看着扶薇伸手去接梨花酥的时候,她的手碰到宿清焉的手。
相碰的那一刻,段斐眼里迸出浓烈的杀意。
他?怎么?敢?一个乡野匹夫怎么?敢碰他?的阿姐?他?慢慢站起身?来,微笑?慢声:“阿姐成亲了也不告诉我,没能来参加阿姐的婚宴,实在是人生?憾事?。”
“我与你姐姐的婚事?仓促,没能请她的家人来,确实有些?遗憾。”宿清焉诚然道。
扶薇将纸袋里的梨花酥递给段斐一块。
段斐一愣,赶忙伸手接过来。他?看着这块梨花酥,刚刚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宿清焉侧首问扶薇:“弟弟住在哪里?把客房收拾出来,还是去绘云楼?”
“他?去绘云……”
“我就住在这里!”段斐急声打断扶薇的话。
“阿姐,好不好?”段斐望着扶薇,乖声,“一年未见,我有好些?话想和阿姐说。别赶我走成不成?”
扶薇早就习惯了他?的撒娇。她只稍微妥协:“今晚住在这里,明天搬去绘云楼。这里地方小,你住得下你的人住不下。”
还有一句话扶薇没有说直白——若他?的侍卫不安顿好,他?住在这里不安全?。
扶薇的每一寸妥协都能让段斐高?兴,他?开心极了:“好,听?阿姐的。一会儿要和阿姐说好些?话!”
扶薇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