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107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一番云消雨散,简单擦洗,谢折抱着?贺兰香睡觉。

  他没尽兴,底下梆硬,贺兰香却筋疲力?尽,阖眼便入梦乡。睡熟,又?说起了?梦话,哭哭啼啼的,胡乱叫着?“谢”字。

  谢折以为她又?叫谢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对?她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别每次在?和他办完事后都想着?别的男人就好?。

  这时,熟睡中的贺兰香抽泣越发厉害,嗓音黏软,娇若莺啼,殷殷切切地哀求着?:“谢折……别走,留下陪我。”

  谢折一怔,顿时五味杂陈,手臂力?气收紧,揉贺兰香入怀。

  *

  在?金光寺拜完佛的第二天,郑文君特地去看了?谢姝,指望佛祖显灵,将她那个活泼正常的外?甥女还回?来。

  可谢姝还是疯疯癫癫,见谁都躲,嘴里仍是喊着?那句恒古不变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要来找我!”

  “姝儿当真一点都认不得我了??我是舅母啊。”郑文君泪若雨下,直将话重复到双唇发干,谢姝才稍有神智,盯着?郑文君的脸仔细辨别道?,“舅母?你真的是我舅母?”

  郑文君重重点头。

  正当她与王氏喜极而泣,觉得谢姝终于有所好?转之时,谢姝便如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猛地尖叫一声?,冲到郑文君面前,瞪大双目道?:“舅母!舅母你快跑!三姐姐很危险,她是个杀人犯,她把周氏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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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一记惊雷轰顶, 郑文君双眉紧皱,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姝,道:“姝儿你说?什么?周氏是被谁杀了?”

  谢姝浑身颤抖, 泪水蓄聚眸中?,两眼闪着惊恐的光, 她一把抓住郑文君的手,咬字颤栗, 郑重其事地道:“周氏,周氏被我三姐姐杀了!她被我三姐姐杀了!”

  一日日过去, 她始终忘不掉, 那夜王朝云站在池水边是如何用簪子捅进了周氏的心口?, 又是如何将她推入池中?, 那些画面萦绕到她的脑海中?,梦魇一样怎么挥之不去,誓不将她逼疯不罢休。

  谢姝受够了, 她觉得自己再不说?一定会憋死?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王朝云的真面目!

  王氏被谢姝的胡言乱语吓愣了神,反应过来?赶忙将谢姝的手从郑文君的手上扯开?, 她挡在郑文君身前, 怒斥谢姝道:“你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周氏早就回她老家伺候儿子去了!什?么死?啊活啊的, 再说?了,即便她真出?事了, 和你三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谢姝拼命摇头,抓住王氏的肩膀喊道:“娘你错了!周氏她没?有回老家!那是王朝云骗你们的!周氏已经被她杀了!尸体就沉在提督府池子里面,你们不信去挖啊, 现在就去挖!”

  王氏看着女儿这副疯癫样子,多日以来?心力交瘁的疲劳无奈, 终于化为此?刻铺天盖地的恼怒,她怒瞪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扬起声音厉声呵斥道:“还挖什?么挖!就是因?为你中?邪发疯,提督府的池子早被填平了!你自己疯便疯了,要是再对你舅母胡言乱语,我现在便命人将你捆起来?!”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真的!”谢姝大哭出?声,开?始胡乱摔起东西,模样看着便更癫狂了,如同神鬼附体一般,全无素日俏丽模样。

  王氏彻底忍受不了,泪如雨下?道:“我的老天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怎就让好端端的孩子遭了这样的报应……疯了疯了!我也要被逼疯了!我不管了,来?人!取绳子来?!现在便将她给我捆绑起来?!”

  一伙粗使婆子很快上前,拿着麻绳围紧谢姝。

  谢姝绕着桌子边跑边喊救命,谁若敢将手落她身上,她低头就是一口?,顿时,房中?惨叫连连,哀嚎连天。

  王氏既心疼又无奈,转过脸,抹着泪对郑文君道:“这孩子疯言疯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嫂嫂切莫往心里去,你且先回去,等她好了,你再来?看她。”

  郑文君恍惚难以回神,见到王氏满面泪痕,便已顾不得去回想谢姝的话,点头将王氏好声宽慰了一通,正要离开?,谢姝的声音便又传来?,撕心裂肺地道:“舅母你信我,周氏真的是被王朝云杀了,而且她王朝云根本不是你的女儿,她是周氏的女儿,是冒牌货!贺兰香才是你的亲生女儿!贺兰香是你女儿!”

  “我的老天爷啊,你嘴里到底还有多少疯话!”王氏捶胸顿足,险些当场气昏过去,捂着心口?强逼着婆子上前把谢姝捆绑起来?。

  谢姝被几?个不怕咬的婆子摁个结实,再也逃跑不动,只好一边挣扎一边呼喊:“我没?疯!我没?疯!你们快点放了我!我没?疯!”

  “舅母你信我!王朝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贺兰香才是——唔唔!唔!”

  谢姝嘴被帕子堵住,再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哭泣。

  郑文君听着外甥女可怜无助的动静,双目发直,久久未能眨上一下?,满脑子都是那句“贺兰香才是你的女儿。”

  她是很喜欢贺兰香的,也曾无数次生出?过如果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的感慨。

  可,如果贺兰香是她的女儿,她的云儿又算作什?么?

  *

  夜晚,老宅冷清依旧,消融的雪水如同雨滴,沿着屋脊流淌,滴答发响,扣人心弦。

  谢折回到府中?,照例询问贺兰香三餐所用,听闻她胃口?泛泛,晚间还早早歇下?,觉得反常,便没?急着去后罩房,先去寻她。

  温暖如春的香闺里,贺兰香半梦半醒,精致的眉头蹙紧,贝齿咬住唇瓣,一副不适难耐的模样。

  听到门开?声,她睁眼,正见谢折从外间进入,便虚弱道:“你怎么来?了。”

  谢折未语,一身冷气未消,走到榻前,看着她道:“不舒服?”

  贺兰香摇了摇头,缓慢坐起来?道:“也没?什?么,只是这小家伙今日踢我踢得实在太过厉害,五脏六腑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吃不下?也睡不好,有些难捱罢了。”

  谢折坐下?,伟岸身躯投下?的阴影覆在贺兰香的身上,灯影瞬时便暗了下?去。他?先将手放到被窝中?暖热,然后贴在了贺兰香的肚子上,正巧赶上腹中?小儿飞来?一脚,力度之大,竟使得他?掌心微跳。

  “这孩子手脚力气有些过于大了。”贺兰香无奈道,“不过也不出?奇,毕竟是你的孩子。”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个孩子只要出?生,便与谢折没?有丝毫关系,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孩子,她必须记住:谢晖才是这孩子的生父,谢折,永远都只能是孩子的大伯而已。

  贺兰香不适整日尚且觉得不算难捱,此?刻竟满心苦水起伏,说?不出?的酸涩苦闷。

  她不再去看谢折,有意将话岔开?,问:“启程之日可定下?了?”

  谢折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未曾移走,力度极轻,若有若无地摩挲着,道:“大后日。”

  贺兰香惊了,重新抬眼看他?,惊诧道:“那岂不是只剩两?日了?”

  昏暗中?,盈盈美目里灼热的情感如潮水汹涌,对上谢折毫无波澜的黑瞳,便如冰火交融,发出?滋滋冰融火熄的声响。

  贺兰香旋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些过于激动了,她垂下?眼眸看着肚子粗粝的大掌,平复下?声音,若无其事地道:“陛下?同意了?”

  “宫中?尚未传出?消息。”谢折道。

  “陛下?若是不肯呢?”

  “他?肯不肯,不重要。”

  贺兰香笑了声,语气分不出?喜怒,悠悠道:“也是,毕竟谁能做得了你谢大将军的主,你若想要上天,恐怕玉皇大帝都要把位子给你腾出?来?,谁能管得了你。”

  谢折瞧着贺兰香佯装无谓样子,当然能看出?压在讥讽下?的幽怨。他?被风雪冻住的气势竟柔下?三分,对她道:“要死?给我看了么?”

  贺兰香怔了下?子,这才想起自己先前那句“你若胆敢离开?我,我一定死?给你看”,她哼了声,轻飘飘地道:“少在这自作多情了,我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你要走就走,以后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你打你的仗,我自有我的快活去寻。”

  谢折眉心一跳,“你打算去寻什?么快活?”

  贺兰香看着他?,潋滟妖娆的眸子里媚色如丝,语气轻软软,意味深长地道:“你说?什?么快活?”

  谢折眸色一暗,不想说?,也不想懂。

  过了会儿,他?沉声道:“王元琢是你的亲哥哥。”

  贺兰香轻轻喟叹,不以为然,“天下?男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是我亲哥哥不成?你算是我什?么人,一走那么久,难道要我年?纪轻轻为你守活寡么。”

  谢折未语,周身气势冷了下?去。

  “京城里年?轻健壮的小伙子那般多,”贺兰香故意似的,说?话越发露骨起来?,“你且放心去吧,来?日方长,我自有我的福享。”

  力如清风,灯影一颤,谢折将贺兰香扯到怀里,不由分说?将那张可恨的红唇吻咬一通,尝到甜腥味都不罢休,直到怀中?人明显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才堪堪放松手臂,在她耳边斩钉截铁地道:“大后日,跟我去辽北。”

  贺兰香愣住,看着谢折的眼睛。

  不像开?玩笑,他?这人也从没?玩笑开?。

  确信自己真没?听错,贺兰香笑了声,手往上抬,摸着谢折棱角分明的侧脸道:“谢折,你在说?什?么疯话?”

  “京城的雪尚且未消,辽北又该是何等的冰天雪地?我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能跟着你去长途跋涉,风餐露宿?”

  “再者说?,即便我与孩子能吃那个苦,你手下?将士又该怎么去想?大战当头,主帅不仅不能日夜兼程,还要带上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拖慢行军脚步,你想让他?们在这点小事上对你寒心吗?”

  也是奇怪,贺兰香是从不介意当个红颜祸水什?么的,可那个人若是谢折,她就下?不去那个狠心,可能是鬼迷心窍,头脑发癫。

  “这些自有我去考虑,”谢折看着她道,“你只管告诉我,愿不愿意。”

  贺兰香笑着摇头,注视那双坚定有力的黑瞳,轻声说?:“我不愿意。”

  “我若是个爱跟随人的性?子,早一头撞死?在宣平侯府祠堂的柱子上,与谢晖去做一对恩爱的鬼夫妻,根本不会有今日。”

  贺兰香笑着说?,笑完,她缓缓沉下?神情,艳绝的五官出?奇没?了张扬的凌厉,而是静若月下?松雪,她看着谢折,道:“谢折,你记住了,我贺兰香永远不会随谁而去,我只要对方,心甘情愿为我而留。”

  谢折看着她,明明对着的是张冷心冷肺的无情面,可他?却仿佛能看到隐藏在冷言冷语下?的那颗炙热真心,他?低头,手掌抚上她的后颈,继续吻她。

  唇齿纠缠,心跳相贴,寒风刺骨的冷夜里,他?二人被彼此?的体温温暖。

  情到浓时,宽衣解带亦为顺理成章。

  “你走吧。”贺兰香喘息着说?,“有王元瑛在,我不会有事的。”

  谢折握在她膝上的手渐紧,向来?沉默寡言的人,在此?刻竟有许多话想说?。

  不准找别的男人。

  不准成日挑食。

  不准不想他?。

  可等他?真正说?出?口?,也只简短一个字:“好。”

  *

  两?日后,卯时,天未亮,冷风刺骨。

  演武场,万人军誓惊天动地,“——末将誓死?效忠将军!”

  贺兰香一身厚裘,手捧手炉,在马车里听着场中?军誓,纤长的眼睫垂在眼下?,看着自炉孔中?升出?的丝丝轻烟,面无表情。

  一炷香后,军队整装待发,出?辕门,马蹄声浑厚,大地嗡鸣。

  贺兰香听见马蹄声,掀起帘子,正见队伍威风凛凛,旗帜上的狼头军徽獠牙大露,威严骇人。按照辽北军营规矩,主将在前打头阵,副将在侧,士卒在后,气势巍峨,排山倒海。

  她隔着灰蒙蒙的夜雾,望向队伍前方。

  看不清脸,但贺兰香知道,谢折也在看她。

  “走吧。”她说?。

  细辛惊了,“主子不再送送将军么?”

  贺兰香口?吻淡然,“送什?么送,反正总要有分别,不如早点回去补觉。”

  看多了,心又乱。

  “驾!”

  马车经过队伍前方,帘子经风吹起,贺兰香往外望去,不经意间,正与谢折四目相对。

  熊熊火把下?,那双黑眸目不转睛看着她,不知是火映入他?眼中?,还是他?眼里燃起了火,她竟在里面看到强烈的眷恋与不舍。

  在这一瞬间里,贺兰香还真挺想跟他?走的。

  她伸手压住帘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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