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37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贺兰香在?迟来的意乱情中进入睡梦。

  梦中是她?生命中唯二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站在?她?面前,她?毫不?犹豫地奔向第一个,却被扑来的第二个一把抓住,当着她?的面,将她?第一个男人一刀砍成两段。

  梦境惊悚骇人,贺兰香一夜难眠,醒时天蒙蒙亮,幽蓝色的晨光笼罩府邸,道山上?传来钟鸣,声音空灵悠长,缓慢灌入耳中。

  夏末将至,今早的风是玉簪花香。

  贺兰香初醒头脑混沌,没过多久,梦境画面,连带昨夜发生之事,全成了一吹即散的薄雾,只有喉中焦渴清晰至极。

  她?咳嗽了两声,细辛立刻推门而入,给她?斟了盏微凉的浓茶,既解渴,又当漱口?。

  贺兰香连饮半盏,头脑总算清明不?少,伏在?枕上?微微喘息,阖眼哑声询问:“外面有没有下雨。”

  细辛脱口?一句没有,之后反应过来,为难道:“主子不?会还想着去赴谢姑娘的邀吧?奴婢觉得?您还是好好歇一日为妙,昨日本就哭了一天……”

  夜里还被那么折腾,谁能遭得?住。

  贺兰香笑道:“都已经答应好了,哪有临时反悔的道理,放心吧,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去给我搭衣便?是,不?要太艳的,但也不?能太素净,瞧着晦气。”

  细辛应下,忙着给她?仔细搭配衣裙,顺带扬声让春燕吩咐厨房准备早饭。

  贺兰香本没什?么胃口?,赫然想到昨日谢折那句“你注定要死,我不?会去救”,遂硬着头皮吃了两只虾籽蒸饺,一块茯苓紫米糕,饮下半盏百合燕窝粥,由?此气力便?算吊住了,之后便?忙活更换衣物。

  细辛给她?搭的是蜜合色流云纹齐胸襦裙,外罩秋香色缠枝凌霄纹宽袖罗衫。密合色与秋香色都是淡雅之色,颜色相近,只是深浅不?同?,为不?显单调,披帛便?要选择艳丽点的,银红色红中泛着粼粼银光,艳而不?俗,正?与两种颜色相衬,有点睛之美,却又不?会喧宾夺主,是点到为止的明丽。

  发髻上?贺兰香未曾多费工夫,梳了素日常梳的倾髻,头面颜色也随了衣服,单用了鎏金色的簪子步摇,妆发淡了,口?脂的颜色便?可稍重。旁人一眼望去,朱唇粉面,光彩照人,可还说不?出究竟华丽在?哪。

  收拾整齐,门房前来通传,谢姝的车驾已至。

  贺兰香本想就此前往相迎,结果临走?往镜中定睛一瞧,一眼瞧见了衣领下的斑驳青紫。

  落在?雪肌上?,暧昧到刺眼。

  贺兰香盯着那些痕迹,目无波澜道:“拿珍珠膏来。”

  珍珠膏抹上?,颜色被压下去了不?少,她?又选了串赤金盘螭璎珞戴在?脖颈,璎珞上?嵌宝石,下坠珠玉,将痕迹挡个严实。

  她?这才?算满意,款步动身前往正?门。

  日头初上?三竿,闷热之气便?已肆虐开来,蝉鸣聒噪,雨后潮湿未消,即便?撑伞,也像身处密不?透风的蒸笼。

  贺兰香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便?见谢姝怀抱软枕,脑袋耷拉上?面,正?补回笼觉。

  她?掩唇笑了声,谢姝听到声音,睁眼见是她?,懵懵道:“你来了。”

  贺兰香倾身探入车内,坐在?谢姝身旁赔罪,“瞧瞧困的,怪我让妹妹久等?了。”

  谢姝打着哈欠,“怨不?着你,是我昨晚看话本子看太晚了。”

  话一出口?,谢姝立马精神了,满脸的“我在?哪我在?说什?么”,恨不?得?将吐出的话再一口?塞回去。

  贺兰香视若无闻,只温柔地笑着,问:“妹妹来时可曾用饭?”

  谢姝摇头:“刚醒来实在?没胃口?,只喝了两口?莲子羹。”

  贺兰香道:“那怎么行,一上?午可还长着呢,怪不?得?你犯困,不?吃饱哪来的精神。”

  说罢便?撩开帘子,趁车还没有上?路,吩咐细辛将所带的漆盒送来,漆盒到了车厢一经打开,各式糕点的香气扑鼻飘散。

  谢姝本没觉得?饿,一闻到气味,馋虫立马被勾上?来了,吃人嘴短,这时候也不?嫌弃贺兰香的出身了,道了声多谢嫂嫂,拿起一块糯米甜糕便?咬了一口?,眼瞬间便?亮了,看神情便?知糕点很对她?胃口?。

  贺兰香怕她?噎着,给她?斟了杯龙井凉着,糕点甜,吃多了便?腻,喝茶正?好解腻。

  谢姝连着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盏茶水,再想拿第三块,便?有些不?好意思。

  贺兰香看了出来,亲自?拿了一块送到她?手里,自?己也跟着拿起一块,一并吃起来。

  谢姝瞧着她?手里的榛子酥,好奇道:“嫂嫂也很喜欢榛子酥吗?”

  贺兰香咽下口?中酥点,“难道妹妹也爱?”

  倒没见她?拿上?一块。

  谢姝咬了口?甜津津的白糖糕,道:“我不?喜欢,我觉得?有点发苦气,吃着难受,我舅母喜欢,听我娘说,她?以往怀我三姐的时候,榛子酥都能当饭吃。”

  贺兰香笑了,“若是如此,以后有幸得?见提督夫人,我也知如何投其所好了。”

  话到此处,她?略有好奇地道:“早闻王三姑娘不?仅博览文章,琴棋书画还样样精通,京中上?下无人不?知其毓秀,怎么我来京城这般久,大?小花宴,竟一次也未曾见过她??”

  谢姝哼了声,“我三姐心气儿可高的很,哪会同?我们一起玩闹,她?忙着看书,还要帮我舅母管家,谁能请得?动她?那尊大?佛。”

  贺兰香闻出谢姝话中酸不?溜秋的味道,知道多说无益,便?转移话题,移到了今日要去的避暑山庄上?。

  山庄是李噙露去世?生母留给她?的名?下私产,等?着以后并入嫁妆的,在?城外北郊,离翠玉山不?远,地势环山绕水,算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谢姝一路无聊,打开话匣子,跟贺兰香谈起了她?们这几个小姐妹。比如崔家女儿是个闷葫芦,还跟瓷人儿似的动不?动生病,她?不?爱和她?玩。卢家姐姐从小与她?玩到大?,现在?嫁人了,出个门便?如关羽出曹营,还要“过五关,斩六将”,麻烦极了,玩也玩不?尽兴,这回能同?去庄子避暑,还是因为她?腹中胎儿久没动静,大?夫说她?要多走?动。

  剩下一个李噙露,在?临安待了几年,回来也生疏了,并不?如以往热络。

  “我怪想不?通的。”谢姝吃饱喝足,开始碎碎念,“她?以往并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怎么从临安回来,便?开始三天两头组局宴人,我若是她?,家里出了那样的丑事,我恨不?得?……”

  谢姝猛地打住,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干脆憋结实嘴再不?说一个字。

  贺兰香也不?追问,静静瞧着窗外街景,指腹细细摩挲着掌中瓷盏上?的细腻纹路。

  谢姝父母双全,家中上?有兄弟,下有姊妹,即便?有谢折这个威胁在?,天塌下来也有爹娘顶着,且不?说她?还有个足与谢折抗衡的舅舅。她?即便?有些烦恼,也难以与李噙露共情,更理解不?了李噙露的行为,因为她?俩表面同?为七姓贵女,实际根本不?在?一个境遇。

  李噙露一心救姐,见从贺兰香这里走?不?通,便?只能从其他人身上?下主意。卢氏是崔氏的儿媳,崔氏依附谢折,若能打通关系,兴许会有一线机会。谢姝虽与谢折敌对,到底同?姓一族,再不?济,指望一下王延臣,也不?是不?行。

  病急乱投医的大?家闺秀,过往不?知人性险恶,人情买卖做起来何其艰难,从第一次求人里得?到了教训,知道几匹料子收买不?了人心,特地挑挑拣拣,把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摆了出来,供人斟酌。

  避暑山庄。

  贺兰香瞧着车窗外亮到灼眼的天色,眼眸微眯,有点好奇这趟旅程会发生什?么。

第44章 山庄

  烈日当空, 山林葱郁,翠色连绵起?伏,不见?人烟, 唯飞鸟成群飞过,发出一串清脆的鸣啼, 静人心神。

  山下,层楼高砌, 四面粉墙环护,青瓦重叠, 正对?着的是两扇朱漆广亮大门, 门?头上是用彩墨绘出的八仙过海图, 图下, 大门?左右兽首衔环,威风凛凛。

  马车停在?门?外?,贺兰香与谢姝经丫鬟搀扶下车, 立马便?有守在?门?口的婆子迎上,说笑引路。

  迈入大门?,绕过影壁墙, 便?见?花砖铺路, 绿柳周垂, 抄手游廊环绕衔接,假山点缀院中, 假山下溪水涓涓,滋润着两畔花草,一派生机盎然之相。

  贺兰香放眼过去, 发现这庄子里面的景致与江南一带相近,重风景错落而非楼宇中轴, 一看便?知是在?建造时便?耗了心血的,加上地段优越,若出手转卖,恐有市无价,没几个万金拿不下来?。

  她的李妹妹,这回是真下了血本了。

  贺兰香只顾去想,不知不觉便?被簇拥行至溪水前,踩上石墩过水。

  “夫人当心,仔细滑了脚。”婆子好心提醒。

  贺兰香点头。

  谢姝下意识便?扶住了贺兰香的胳膊。

  过了溪流便?上游廊,整个庄子只有女眷,追肉文补番车文期饿羣爸衣四把以六久六仨布局自然也就没有里外?之分,二人走了没有多久,隔着两道月洞门?,便?听?到少女们发出的清脆笑声。

  谢姝急着瞧新?鲜,走快了些,比贺兰香率先进?入门?中,扬声道:“笑什么?呢,在?大门?外?都能听?见?了,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卢宝月坐在?左上客座,一手捧着孕肚,一手指着主?座上的人,“你许久不到,我们便?轮流讲笑话玩,刚刚你露儿姐讲了个,着实令人捧腹,恐能拔得头筹。”

  谢姝惊讶:“我露儿姐也会讲笑话了?讲的什么?,给我也听?听?。”

  李噙露应声好,抬脸正欲再讲一遍,一眼望到谢姝身后刚进?门?的美貌女子,霎时间?,整张脸都白了。

  贺兰香银红披帛随步摇曳,衣带翩跹,善睐美目看着李噙露的脸,笑意温柔,“妹妹快讲,我也想听?。”

  满室闺秀起?身大半,福身皆道见?过夫人。

  卢宝月也要起?身,被贺兰香快步过去摁个结实,嗔道:“旁人行那些没用的虚礼,你个有身子的也跟着胡闹。”

  卢宝月笑,“还是嫂嫂知道疼人。”

  安顿完卢宝月,贺兰香的目光便?落到李噙露身上,李噙露本也在?看她,一经对?视,立马便?别开了眼,目光闪烁,不知该往哪看。

  谢姝未曾察觉出这微妙的气氛,随便?寻个空座坐下,抓了把?果仁嚼着道:“露儿姐你倒是说啊,我这都准备听?了。”

  李噙露这才喃喃张口,声音细若蚊蝇,“说是战国里有个楚人,家中老娘得了重病,十?里八村的大夫都请遍了,总医不好,最后从街上拦了个赤脚大夫,赤脚大夫口齿结巴,问他能不能医,回答就是能。楚人赶紧将他拉到了家里,好给老娘治病。哪曾想赤脚大夫是个庸医,三两下子就把?老娘给医死了,楚人暴跳如雷,问他不是能医吗,结果赤脚大夫结结巴巴地说,能,能……能医个屁啊。”

  话音落下,又带起?稀疏几声笑声,然并未有先前教人捧腹大笑的效果。

  讲笑话形与色不能少,神态动作也是关键,李噙露只张嘴干讲,脸上丁点表情没有,即便?笑话好笑,听?入耳中也没大意思。

  贺兰香掩唇轻嗤了声,算是捧场。

  谢姝嚼着果仁,眉头紧蹙:“这就好笑了么??你们也太没意思了些,听?我给你们讲个真正好笑的。”

  她将果仁丢回碟中,拍了拍手,眉飞色舞道:“有一书生,不苟言笑,书生有一姓陆邻居,机智善谈。朋友对?陆某说,你若能说一字,逗此书生发笑,再说一字,令此书生骂街,我就请你吃饭。”

  众人静下,专心听?谢姝说话,不约而同看直了她的脸,期待后文。

  在?所有人期待的注视里,谢姝清了清嗓子,开始卖起?关子,直到大家连声催促,她才继续道:“陆某答应,于是二人同去找那书生。”

  “书生站在?门?外?,门?外?还有只狗。陆某急走几步,来?到狗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大喊一句‘爹!’,书生一愣,哈哈大笑,陆某又抬起?头,对?书生说,‘爷!’,书生破口大骂,陆某一饭得之。”

  顿时,全场哄笑,在?家中被规矩束缚惯了的闺秀们素日连笑都是收着的,也就在?此刻能放肆开怀一回,你倒在?我身上,我靠着你的肩,不分彼此,气氛融洽。

  只有李噙露如坐针毡。

  冰鉴中盛满冰块,房中清凉宜人,她的后背却沁出一层薄汗,闪烁的目光时不时汇聚起?来?,悄悄看上一眼贺兰香。

  贺兰香自是有所察觉的,但她只看谢姝,一副专心听?笑话的样子,并未给李噙露眼神。

  讲完笑话,晌午便?至,用过午饭小憩片刻,闺秀们便?开始结伴游园。

  避暑山庄,重点便?在?一个“避”字上,庄中上下绿荫成片,溪水纵横,绕假山流淌,贯通内外?,在?后园汇聚成池,池上架有拱形廊桥,不知在?风雨中驻足几个年头,样式很是古朴。桥下,水清如膏,斑斓游鱼自在?游走,前后嬉戏,是无声的热闹。

  池边,竹树遮天蔽日,坐在?树下,神清气爽,遍体?清凉。

  贺兰香靠坐在?青石上,暑困未消,干脆阖眼养神,听?耳边流水哗哗,闺秀们腰间?环佩叮铃脆响。

  “以往没来?过,竟不知京中还有此等好地方。”

  卢宝月忍不住赞叹:“自从这孽障上身,我便?极易害热,入夏以后,身上简直成了火球一般,吃不好睡不下,连带性子也急躁不已,瞧什么?都不舒坦,自从今日一脚迈入此处,我这气儿也顺了,心也不燥了,果真好风水养人,沾上翠玉山的天子气,就是不一样。”

  贺兰香即便?闭着眼,也能听?出卢宝月话中的艳羡。

  谢姝此时道:“那你在?这多住些时日便?是了。”

  卢宝月便?笑:“一天到晚惯会说些没脑子的话,我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不知何时便?会生产,寻常人看在?眼里,吓都要吓怕了,还多住段时日,我好意思去那般坑害你露儿姐?”

  李噙露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自认与你不比你与姝儿妹妹亲厚,但好歹也是幼时相识,还能连那点情分没有么??你身边那般多的接生婆子跟着,有何好顾忌的,只管在?这住下,纵是真要生了,又不是人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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