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39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谢姝再想解释,王氏便已不由分说将她拉走,丫鬟婆子齐上阵,轻松便将她一个?娇小姐搡了出去?。

  就在这?时,房中传来女子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尖叫,旋即便是婴儿响亮的哭声。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是位小千金!母女平安!”

  霎时间,吵闹声静下?,再响起?声音,便已变为?欢声笑语。

  方才还差点动起?手的两家人,此刻开始互相道喜,其乐融融,一派祥和。

  贺兰香穿着不合身的衣裳,顶着未干透的湿发,看着被带走的谢姝,耳后是婴儿的啼哭,大?人的欢笑。

  她不言不语,面无波澜,站在无边热闹里。

  像极了一缕无家可归的幽魂。

第46章 初吻

  入夜, 军营灯火未歇。

  谢折在烛下察看各地送来的情报,皱紧的眉头从开始便没有展开过。

  藩王叛乱,蛮匪肆虐, 各地揭竿起义的百姓,长?白山后蠢蠢欲动的异族。

  大周王朝三百年来压在太平繁华下的种种忧患, 在此时全部摆在了台面?上,一桩一件, 随便一条都能给朝廷捅上重重一刀。

  这时,烛爆蜡芯, 呲啦一声急响, 冒出危机四伏的轻烟, 袅袅上升。

  严崖入内, 面?朝谢折拱手,“回禀将军,京城东西南北四地郊野, 全部都找过了,未见刺客踪迹。”

  谢折头也不抬,“接着找。”

  严崖应声, 退下时又顿住脚步, 犹豫道:“属下不明?白, 那刺客的尸体分明?都——”

  谢折掀了下眼皮,严崖立刻收了神色, 俯首道:“属下告退。”

  等人走了,谢折盯着烛台上猎猎燃烧的火红烛点,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刺客”尸体上的伤口?。

  伤正中心口?, 一击致命,很狠辣的招式。

  而在辽北的那些年, 夏侯瑞没握过一次刀剑。

  他?有从娘胎里带出的咳疾,辽北冰雪是他?的催命符,他?除了整日蜷缩在冰冷成铁的纸被里咳嗽,什么?都做不了,最大的用?处,是被所有人当成乐子打?赌,赌他?还有几口?会咽气。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提刀,是面?朝他?的父皇,因为没有力气,砍了三十多刀才将人砍死。

  谢折从看见尸体的第一眼起,便知其中有诈。

  一帐之隔,帐中阴翳密布,帐外是喜气洋洋的恭贺声。

  崔懿手提食盒,眉开眼笑,嘴角快咧到后耳根子,一只脚踏入帐中,还不忘朝外拱手回礼:“喜,喜,大家同喜,我小?侄女满月酒那日,兄弟们都得过去啊,不去我可跟你们急!”

  笑声里,崔懿进入帐里,四下无人,索性哼起了曲儿,放下食盒揭盖端碗。

  谢折思路被打?断,神情不善,“一个孩子而已,就这么?高兴?”

  崔懿:“那是,摊上这么?惊险的情况,最后还母女平安,谁家能不高兴?更不说我那侄女刚生下来便有七斤多重,真真一个大胖丫头,瞧着别提有多讨喜,就是苦了我弟媳了,产婆后来跟我们说,也幸亏是在这时候生了,再晚点,羊水都要干了,孩子不憋死在肚子里算是好的。”

  说话?间,一碗面?落在了谢折的面?前,冒着腾腾热气,上面?还盖了两颗蛋。

  谢折瞥着面?,不冷不热,“现在生孩子,兴给?外人送面?了?”

  崔懿嘁了声,“都哪跟哪,今日是你生辰,不吃长?寿面?吃什么??快点趁热吃,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十年前崔懿初入辽北,掌长?史一职,手头握着整个辽北军营所有在册人员名单,上面?不仅详细标记出身,还有出生年月。

  谢折那时候是个喂马的小?卒,只有十二岁,个头不及成人的腰高,豆芽菜一般,加上耳朵不灵敏,总会挨欺负。崔懿对他?印象深刻,于是每年在他?生辰那日,他?都会偷塞给?他?两个糙面?馒头,现在条件好了,糙面?馒头变成了长?寿面?,豆芽菜也长?成了参天巨树,在最苦寒的地方,扎下了最深的根。

  谢折瞧着面?,未置一词,端碗大口?吃起来。

  崔懿因家里新添的小?侄女,一时间慈父心肠泛滥,坐下倚着桌案,捋须感慨:“二十多年前我大抵不过十岁,还在习四书五经?,若能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去见你娘,告诉她,她将来会生一个很了不起的儿子,打?得蛮人不敢再下长?白山,是个大英雄。”

  “你不如告诉她别去宣平侯府做事。”

  谢折三口?便解决了半碗的面?,蓦然突兀地道:“别那么?好心替别人夜值,别去扶醉酒夜归的宣平侯,不要因为不忍心便留下那个孩子。”

  “若终究将那孩子生下,不如出生立刻掐死,那孩子是个祸害,养大了只会害死她。”

  帐中静了下来。

  谢折视若无闻,专心吃面?,连汤都未有剩下。

  崔懿光张嘴,一句话?说不出,平复半晌方转移话?题道:“哎对了大郎,我家侄女与你同日生辰,想来与你有缘,你不如给?她取个名字,也算借你谢大将军一点好运,护她平安到大。”

  谢折咽下最后一口?面?汤,脱口?而出,“在庄子里出生的,不如就叫崔庄吧。”

  崔懿:“……若如此,还是不麻烦你了。”

  他?居然忘了谢折是能给?匹马取名叫“小?虫”的奇葩之人,昏了头了才会把谱打?到他?身上。

  临退下,崔懿想起来了贺兰香,管谢折问起她的近况。

  谢折的回答简洁粗暴,三个字:死不了。

  崔懿更后怕了,回忆起白日情形,抚着心口?窝道:“还好大郎恰巧带人搜到那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来这贺兰香与你也是有些缘分的,你今晚回去也别闲着,你二人还须尽快——”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被谢折一记眼神给?堵了回去,崔懿咳嗽一声,恭敬退下。

  帐中空无一人,谢折重新细看军务,可兴许是热汤面?作怪,他?浑身发?汗,热得难受,心也由此躁动起来,难以专注,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东西。

  他?揪了揪眉心,阖眼想静下思绪,却越静心越乱。

  终于,他?睁开眼,沉声吩咐:“来人,备马回府。”

  *

  月朗星稀,难得的好夜色,皎洁一轮明?月悬挂墨盘当中,倾下清辉缭绕,薄纱般笼在窗棂,穿过缝隙,洒在贵妃榻上的美人身上,照见一身冰肌玉骨。

  贺兰香身着透肌纱衣,手举白玉酒壶,樱唇对着壶嘴,饮下一口?接一口?,偶尔没对准,酒水全浇在了颈窝中,顺着颈线流淌一身,遍体酒香。

  门?被推开,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她歪头望去,费力睁开眼眸,醉醺醺地软声道:“来了啊。”

  房里未曾掌灯,唯有月光照明?,伴随步伐靠近,成年男子身上浑厚的雄性气息与香烈酒气撞在一起,又热又烈,教人口?干舌燥。

  谢折启唇,声音在昏暗中显得越发?疏离寂冷,“你在饮酒?”

  贺兰香朝他?竖起一根手指,笑靥如花,“一次,就喝这一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要说我不知死活,酒这么?伤身的东西,我怎么?敢喝的。”

  “可我……”她的声音蓦然便静了下去,连带迷离的眼眸也跟着清明?不少,好像根本未曾醉过,嗤笑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纾解心中苦闷了,我太难受了,谢折,我好难受,今日若不喝上这一顿酒,我会被憋死的。”

  谢折的步伐未再前往,隔着一丈月光,静静看着她。

  贺兰香喜欢笑,他?见过她许多种笑,媚笑,讥笑,娇笑,嗔笑,或虚与委蛇,或虚情假意?。

  只有这一次,她笑了,展露的却是真情实感的自己。

  谢折也是初次发?现,去掉重重伪装,贺兰香的眼神其实很凉,很悲,很不像她。

  “谢折,你娘是什么?样的?”

  贺兰香又饮下一口?酒,看向谢折笑问:“她长?得好看吗?说话?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她会不会打?你骂你,会不会抱你,在你受委屈的时候,会不会安慰你,在你受伤的时候,会不会很心疼,很紧张你?”

  谢折未语,沉默如高山。

  贺兰香的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可她又是何曾骄傲的一个人,哭也要用?笑声掩盖,抹泪的手也要将泪往上抹,即便低下头,腰脊也是直的,清冷冷透着香气,像大雪天里被白雪压梢的红梅枝。

  她笑,“你看,你们都有娘,偏我没有。”

  她举高酒壶,仰面?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饮完大口?呼着气,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里滚出,擦都擦不干净。

  擦不干净,她干脆不再去擦,呼着气笑道:“这酒真烈,将我的眼泪都呛出来了,得吃点东西压一压才好。”

  她丢掉酒壶,翻出随身带的荷包,想从里摸出块糖,手却一松,将荷包掉在地上。

  她哎呀一声,只好撑起春泥般慵倦的身子,妖娆娆的下了贵妃榻,踉跄站稳,弯腰捡起荷包,从里摸出块饴糖填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着,又摸一块,如昔日般逗弄谢折,眼睫挂泪,唇上噙笑:“将军,吃糖不吃?”

  晚风引山洪,沉默的高山在平静里崩塌,是一场无声的天崩地陷。

  谢折大步上前,手掌抬起她下颏,俯首吻了上去。

  酒香缠绵,熏醉人心肠,软黏的饴糖在长?舌搅弄中融化,与唇齿纠缠,相?拥。

  贺兰香头脑昏涨,许久过去才反应过来状况,想要推开谢折,手却又被那大掌抓住,反扣于腰后,任他?深吻索要。

  她挣扎不动,只能后退,直到摔坐在贵妃榻上,身体因失重而后仰。

  唇齿总算分离,一条清亮银丝拉长?崩断。

  月光皎洁,二人的表情无处遁形。

  谢折俯身逼近她,两手撑在她肩旁,整个身躯覆盖住她,却又不曾触碰到她一下,黑瞳中燃起无声烈火,看着她,呼吸压抑粗沉。

  灼热的气息蔓延,分不清是酒气,还是自鼻息喷出的热气。

  贺兰香的目光一寸寸游走在谢折的脸上,眼中迷乱与清醒交织。

  这个人是杀了她夫君的凶手,是她夫君的哥哥,身上有一半流着与她夫君相?同的血。

  他?的额头与她夫君有些相?像,眉眼不太像,鼻子不像,唇,唇……

  状若花瓣的,湿润柔软的唇。

  贺兰香的头脑在一瞬之中变成空白,本能地环住谢折的肩,吻了回去。

第47章 安慰

  明月折清辉, 晚风披月影。老山茶花树摇摆身?姿,满头枝叶摇曳,绰约遮光蔽月, 清辉穿过树缝投入窗中,降下?满地霜痕莹明, 空中银屑纷飞,轻烟淡雾般笼罩贵妃榻。

  狭窄短小的贵妃榻上, 光影重叠。

  细腻雪白的藕臂环绕在男子壮硕的肩颈,葱指收紧, 指尖都?因情动而泛出?靡丽的胭红, 粗粝的手掌抚握住她纤细的后颈, 在她的回应下一次次加深当前的吻, 吞咽吮咬声充斥整个房中。

  在贺兰香即将喘不过气的时候,谢折总算松开了她,二人唇齿分?离, 发出?啵一声细响。

  就在谢折准备进行下?一步,贺兰香抓住谢折的衣领,睁着水润迷离的双眸看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刚才问他, 他娘是什么?样的人。

  谢折垂眸, 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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