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巧鱼
但?她就跟感觉不到疼似的,洒了就重新去舀,抽泣着往口中送,烫也不说。
倒是谢折,盯着她身?上的烫伤处,浓黑的眉头越皱越紧。
忽然,他移走汤碗,一把扯开了贺兰香,将她摁坐仔细背靠软枕,自己再?坐下,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红糖,不耐烦地吹了两下,伸了过?去。
瓷勺贴红唇,勺柄传递热气,不仅是汤热,还?有谢折手上的温度。
杀人如麻的手,也有活人该有的炽热。
贺兰香看着谢折,眼睛湿漉漉的,眼睫上还?挂着未坠的泪。
张口,含住。
整勺热汤入口,甜香肆虐,唇齿生腻。
光滑瓷勺抵着柔软的舌头,深入又抽出,带出一条清亮纤细的黏丝,转瞬断开,不知是口水还?是汤汁。
谢折又舀一勺,重复之前的动作,面无表情。
贺兰香不眨眼睛,亦像之前一般看着他,眼瞳澄澈。
媚骨天成的大美人身?上,历来有一个共通点,便是违和?而又浑然天成的童稚感。
天真?与无辜混合,不似人性,更趋兽性,开心?时便张扬恣意,难过?便独自舔毛,感到委屈,便成了做错事的小狗小猫,不敢吱声也不敢乱动,耳朵趴着,单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你,直到把你的心?肝瞧化,再?舍不得苛责她。
谢折瞧着贺兰香的眼睛,无声隐忍着,额头的青筋都快绷紧成了弓弦,仍旧一言不发,只管喂她。
直到最后?一口汤下肚,他放下汤碗,起身?离去。
贺兰香便又重新扑抱住他的腰,如被所有人丢下一般,可怜低泣:“别走,留下陪我。”
谢折掌心?覆上环在腰前的小手,逐渐施力,口吻决绝:“军营很忙。”
贺兰香不甘心?,被扯下的手又改为抓住他的衣角,哽咽道:“那?你……抱抱我。”
气氛僵持,高大如山的身?影不为所动,不管身?后?是何等活色生香的尤物。
“抱抱我。”贺兰香拽紧他衣角的手打?着可怜的哆嗦,偏还?努力收紧,似要将全?身?的力气都用上,只为留下他。
谢折略回了头,正注视上美人泪盈盈的眼。
贺兰香抬脸,泪眼定定仰视他,“求你了……”
从眼神到语气,无亚于一把沾满蜜糖的钩子?。
谢折转身?,弯腰抱住了她。
这一抱,他便再?没走成。
入夜,暮色终合,房中无灯无火,月色映花影,满地摇曳斑驳。
帐中翻起热浪,贺兰香胡乱吻着谢折,撕扯他的衣服,不像情-欲滋生,倒像盲目发泄,眼中泪水汹涌,伴着雨点般的吻,胡乱浸湿谢折的胸膛脖颈。
谢折未有动作,由着她胡闹,粗粝的手掌轻柔地揉着她肚子?,试图缓解月信给她带来的疼痛。
“我觉得我,兴许是不能生了。”贺兰香脸埋在他的胸膛,唇上还?沾着他身?上的气息,哽咽发笑,轻描淡写,“过?往三年都没能怀上,与你才只这区区几日,能当什么用,我早该想到的。”
“我才几岁起便每日被喂一堆香丸药茶,让我吃,我便吃了,现在回头想想,那?些都是极为伤身?之物,否则我也不必每逢月信便痛不欲生,我这身?子?早就不宜生育了,我早该想到的。”
她笑着哭,哭着笑,说:“谢折,我倒霉碰上了你,你也倒霉,碰上了我。”
谢折未语,俯首吻她身?上烫痕,怀抱越发收紧。
贺兰香手臂环他脖颈,回搂了过?去,像极了一对情深义重的交颈鸳鸯。
只不过?戏的不是水,是明刀暗箭。
翌日,天际翻白,空气清冷,窗外萦绕幽袅薄雾。
贺兰香被鸟鸣声扰醒,下意识伸展腰身?,未料刚动弹一下,腰上的手臂便又施了三分力度,将她禁锢个结实。
她心?头略起波动,扭头看去,正对上枕旁人紧闭着的漆黑眉目。
大抵肃冷的人连做的梦也是肃冷的,谢折即便睡熟,眉头都是皱着的,像被压了千斤重担。
贺兰香瞧怔了眼。
这是他第一次留宿在她身?边,他们俩昨晚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亲吻抚慰而已?。
过?往无数次彻夜缠绵,天亮之际,他都走得不带任何留恋。
贺兰香盯着那?眉目,不由得伸出手,用柔软的指腹轻轻蹭了一下挺硬眉峰。
只一瞬间,缠在她腰上的铁掌便已?倏然抬起,抓住她的手反扣掌心?,力度摧石磨金。
谢折赫然睁眼,眼中杀气腾腾,警惕丛生,眈眈瞪看身?旁女子?。
“疼。”贺兰香闷哼一声,媚上眉梢,那?副风情万种的祸水样子?便又回来了,尾音微微上挑,打?着旋儿勾人,“怎么,怕我杀了你啊?”
谢折甩开她的手,未置一词,起身?下榻,捡起衣物穿上,又恢复了历来的冷硬模样,张腿便要离开。
贺兰香这回未再?拦他,任由他走,神情渐渐沉冷下去。
她的肚子?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她现在到底在面临什么。
晨风清凉,贺兰香伏在枕上,眼中媚色褪去,便是无尽迷茫,懒懒回忆半生光景,猜测自己最终的下场。
“我走之后?,”谢折步伐忽然停住,口吻平淡,“会?有人秘密上门给你诊脉。”
贺兰香愣了下子?,眼中诧异与狐疑交加,转脸怔怔看着谢折的背影,有点看不懂他似的。
谢折话音顿了下,补充了句:“是我的亲信,不要害怕。”
之后?便迈开大步,开门而出。
贺兰香没有出声,直到人消失在门外,她才缓慢回神,意识到谢折的意思。
他没有放弃她。
风吹薄雾,晕开涟漪。
贺兰香低下头,将脸埋入枕中,心?情是百感交集的复杂。
*
晌午时分,果真?有人登门,来者并非别个,正是辽北随行医官,在临安时贺兰香便脸熟,只是没想到,除了对付外伤,对方居然在妇人内事上也颇有造诣。
贺兰香安下心?去,在对方行礼之后?便递出手腕。
她发现,这群辽北来的家伙们有种不可撼动的忠诚和?团结,皇命在军令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能放心?托付。
“夫人脉细而无力,气郁血淤,兼有亏损,不知夫人过?往月事可否规律?”医官问。
贺兰香摇头:“算不上多规律,量也少,偶尔生气动怒,索性直接没了。”
对方又细诊一二,道:“内有淤毒,堵塞天癸,天癸难以冲任阴血,使得血海干涸,子?房羸弱,受孕艰难。”
细辛眼前一亮,焦急道:“不瞒先生,我们主子?以往也找不少人看过?的,但?无非就是体寒那?套,调理也调理不出个结果,可您说我们主子?体内有淤毒,淤毒是个什么东西?”
贺兰香心?知肚明,并不纠结于此?,只问:“可有治愈之法?”
医官点头,“配合汤药悉心?调理,或有几分扭转余地。”
“调理多久?”
“短则两年,长则——”
贺兰香头瞬间大了,听不到后?面便抬手打?断,皱紧眉头,“太久了,我等不到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速成之法?”
医官面露难色,“夫人是长年累月积下的淤毒,最直接的法子?便是常年服药,将毒伴随每月月信排出,若想速成,等于撇去月信排毒之法,只能另辟蹊径。浸泡药浴利用汗水排解倒也可以,可太过?粗暴,此?炎炎夏日,日夜浸泡滚烫热浴无异于酷刑折磨,非常人所能忍受,即便尝试,夫人怕也撑不住个一日半日。”
贺兰香从头听到尾,根本没听去可怕关键之处,亮着眼睛问:“若是药浴,几日可成?”
医官道:“三日。”
贺兰香顿时欣喜若狂,激动道:“我就要药浴,还?请先生立刻开药于我!”
医官摇头劝诫,苦口婆心?道:“夫人有所不知,药浴并非往浴桶撒药浸泡那?般容易,也并非只是将身?子?泡到水中那?般简单,而是要到专门调制过?泉水的泉室中待着,顺带受药雾蒸腾,半蒸半泡,引出汗水,由此?排出淤毒,而且排解过?程药力凶猛,即便清除毒素,身?体也会?因此?亏损,又需调养,两重麻烦。”
贺兰香听来听去,满脑子?都是“三日”,根本听不进去别的,心?一横说:“先生既能过?来,想来心?中清楚我与谢将军的关系,如此?要紧当头,自然能快则快,晚上一日,事情便危险一日,将军的处境便艰难一日,那?是你想看到的吗?”
医官思忖一二,只好允下,让她等着身?上干净,届时自有车马来接,之后?又叮嘱这几日需维持心?情平和?,不可大喜大悲,否则肝气郁结滞塞,易使排毒效果大打?折扣。
贺兰香全?然应下,无所不从。
第53章 来完癸水
医官走后, 贺兰香便安心歇息,好生调养。
因小?腹仍在作痛,她本?没什么胃口, 但想到饮食不善则气血不足,还是耐着?性子吃了?不少, 且不再如往日般单拿些汤水点心应付,倒是用食不少正经米面, 饭后撑得人难受,只?好教细辛揉一揉肠子。
这时, 房门前来请罪, 顺带带回?了?那盒过夜的榛子酥——谢姝昨日特地交代转给贺兰香的榛子酥, 他一忙活便给忘送了。
贺兰香若放平日?定会不悦, 但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药浴之事,懒得在这些琐事上伤神,便随意将门房打发了?去, 顺带交代未来几日不再见客,谁来都不见,问就说在静心养胎。
之后一连三日?, 贺兰香未出房门, 谨遵医嘱修身养性, 谢折亦未再来看她。他俩见面无非榻上那点事,癸水一来, 面也?不必见了?,倒省了?不少互相挖苦的唾沫。
时间?转眼来到第四日?。
一大清早,风和日?朗, 华车停在了?府门外,下来了?兴高?采烈的谢大姑娘。
谢姝步伐轻快, 手里?照旧揣着?一盒榛子酥,等不及去找贺兰香说崔家那小?晚晚有多可爱。
但等谢姝被门房拦个结实,听?完了?门房的话,她整张小?脸顿时便垮下去了?。
“什么?你说我嫂嫂不见我?”谢姝一脸困惑,满是不可置信。
房门连忙解释:“不是不见您,是夫人近来静心养胎,说好了?不再见客,且等过了?这些时日?,胎像稳固些,想?来便没有这般多的顾虑,您不妨改日?再来。”
谢姝顿时恼了?,瞪大一双清秀美目,“改日??还怎么改日??你知道我出来一次有多麻烦吗!再错过这次,我兴许以后都出不来了?!”
人在气头上都喜爱夸大其词,谢姝亦不例外,怎么严重怎么去说。
房门心惊胆颤,却?也?不敢松口,哭丧着?张脸,只?说自己?也?是奉命行事。
谢姝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看一眼府门,气得一甩袖子,“罢了?,我看她就是不愿意见我,那我还在这自讨什么没趣儿?!”
她本?想?将榛子酥塞给门房,想?了?想?又一把夺回?来了?,觉得贺兰香辜负了?自己?的心,自己?凭什么还想?着?她。
“你回?去告诉她!”谢姝气红了?眼,转身时放开声嚷出句,“我以后再不来找她了?!”
上了?马车,谢姝没忍住,靠着?丫鬟哭了?一场,哭完又觉得这般狼狈回?府太过可惜,不如再在外面逛上一圈。
卢宝月已经看望过了?,崔浔芳又同她玩不来,李噙露更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