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59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贺兰香略亮了双目,欣喜道:“妹妹也喜欢?”

  她生性酷爱清丽柔婉的诗词,并不拘泥于哪个诗人,韦庄喜欢,李易安喜欢,温庭筠的喜欢,南唐后主的也中意,只看对?不对?胃口?便是。

  还有在芳菲林无意窥见的那?句“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也是极极对?胃口?的,总会让她好奇究竟何人能作?出?如此?有趣的佳作?。

  “我对?这些?是没什么?感觉,我还是爱看话本子。”谢姝撇了撇嘴道,“不过我二?表哥倒是很喜欢,他自诩花间派的翘楚,成日说?和温庭筠在梦里拜过把子,满口?胡说?八道。”

  贺兰香略跳了眉梢。

  王家老大和老四都太惹眼,倒让她忘了,中间,还夹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老二?王元琢。

第69章 疏远

  二人多日不见, 相谈甚欢,还是经丫鬟提醒,才想起来晌午到了。

  贺兰香自然要留谢姝用饭。

  今日午饭在?她的吩咐下做得丰盛不少, 但总体口味是不变的,仍以?蒸煮清淡为主。

  谢姝夹了两筷子, 之后便面露难色,怎么都再下不去第三下筷子了。

  贺兰香瞧着, 笑道:“怎么着,我这里的饭菜不对妹妹胃口?”

  谢姝赶紧找补:“不是不是, 是我天生口重, 和嫂嫂没关系, 我历来爱吃重油重辣的, 这清淡口,着实有点为难我了。”

  贺兰香:“这有什么,我这让厨房给你做几道辛辣合胃口的便是。”

  谢姝拦住她的命令, “嫂嫂当真?不必如此麻烦,我早上吃得饱了些?,现在?还不怎么饿, 纵使做出来也咽不下去几口。不过话说回来, 我知道有家酒楼很会做蜀菜, 味道实在?是好,尤其是那?个麻辣兔头?, 头?盖骨掰开,把豆腐一样软嫩的脑仁一吸……”

  贺兰香毛骨悚然,连忙打住叫停, 碗中?的饭都变得难以?下咽了。

  谢姝还故意逗她:“嫂嫂你别怕,听着吓人, 吃到嘴里就知道它的美味了,等以?后再?得空,我一定?带你过去吃个新鲜,比清汤寡水的有滋味多了。”

  贺兰香生在?江南,加之从小忌口,从未沾过重油烟之物,闻言心道你可饶了我吧,面上倒是笑眯眯愉快应下,“好啊,那?我就等着跟妹妹开眼?界了。”

  用过饭,二人上榻闲说私话,不久便被困神?席卷,一道小憩了片刻,醒来下棋插花,品茶看书,随便做些?趣事打发?时间,时光便已近傍晚时分,婆子小心催促谢姝回府。

  临分别,贺兰香亲自给谢姝系好披衣,戴好帷帽,甚是不舍地道:“我素日少有说得上话的人,你一来,随便与我说笑什么,我便开怀不少,觉得日子也没那?么无趣,眼?下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真?恨不得将你留下多陪我几日才好。”

  谢姝开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回家大不了多求求我娘,以?后经常来看嫂嫂便是,反正又不是去别处,我娘都说你是我的贵人,要多亲近你。”

  利益盘根错节的权贵圈子大多真?假话掺着说,贺兰香并不知谢姝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不过她清净了半个来月,加之初怀身孕性情不稳,下意识竟也有三分动容,当即噙笑提议:“大后日里乞巧节,我要在?院中?摆上供桌祭织女,妹妹过不过来?”

  谢姝双目先是一亮,随即暗下,失落道:“我是想的,但大后日也是我舅母的生辰,我不去不行,只能拂嫂嫂的意了。”

  记忆里郑文君那?张温柔可亲的面容重新浮现在?贺兰香的脑海,她的心潮微起波澜,点头?附和:“那?自然是要过去的,长?辈最是怠慢不得。”

  谢姝看贺兰香眼?中?遮掩不住的黯然,过意不去,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总拿不下决心。

  贺兰香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想请她与自己一道去王氏府上赴宴。

  但动动脑子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行,阳夏谢氏与康乐谢氏好歹是一族分支,来往起来也有理由?,可阳夏谢氏和王氏又能有什么好来往的,纵有联姻,那?也是往上数好几代,早在?当下攀不上什么关系了。何况人家还是生辰私宴,大抵也只邀了若干亲戚,和她这个外人有什么干系。

  更不提谢折和王延臣还是敌对,她虽觉得王家人不会在?明面上动她分毫,但她的心又该有多大,能怀着孩子到政敌的地盘上走动。

  谢姝不请她过去,是对的,即便请她,她也不能过去。

  “嫂嫂……”谢姝憋半天憋不出个主意,煞是愧疚地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的,保重好自己和我的小侄儿。”

  贺兰香噙笑点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了声“等等”,转脸吩咐细辛将郑文君的披衣取来,包袱装好,递到谢姝眼?前道:“先前外出受凉,多亏偶遇王夫人赠衣相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个还衣的契机,眼?下正好,我交给你,你大后日去王家,顺便帮我还给夫人。”

  谢姝这时才知贺兰香与自己舅母有过一面之缘,本就松动的心更加不坚定?了,心一横道:“嫂嫂!不如我大后日带你过去,你亲自——”

  没等她说完,贺兰香便将包袱塞到她怀里,笑道:“眼?见天黑了,赶紧去吧,到家了,差人同我报个信儿。”

  谢姝晓得了她的意思?,撇了撇嘴巴,没再?提议,依依不舍地同她道了别。

  贺兰香一直将谢姝送到仪门?外,看不见人影了才回房。

  太阳落山,暑气一消,房中?便显得格外寂冷起来,天际浓烈的火烧云折下红光,大喇喇地沿窗照入,窗影通红打在?瑞兽纹檀木书案和翡翠挂屏上,金斑如水浮动,又似繁星点点。

  贺兰香继续抄写未写完的诗词,彻日的欢闹过去,房中?恢复原有的安谧,她收起欢颜笑语,恬静成了一抹清淡的烟,与霞光相映衬,相疏离。

  点灯时分,药熬好,细辛端来,放至温热,柔声催她喝下。

  贺兰香放下笔,端起药碗,深呼出口气,屏住呼吸,仰面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一下不敢停歇,直到将最后一口苦涩的药汁咽入腹中?,才不堪重负地瘫伏在?案上,大口喘息,难以?回缓。

  饴糖都不管用了,浓烈的苦过去,轮到回味的苦,糖嚼完咽完,苦味依旧不散,只能硬挨着。

  照例诊完平安脉,晚饭贺兰香没胃口,好在?厨房有新磨的核桃浆,混着牛乳烧开,浓香可口,又极为滋补身体,吃下一碗,也够用了。

  饭毕,夜色浓郁,她被伺候上榻,却?久久未能阖眼?,手搭在?小腹上,目光怔怔看着帐上灯影。

  细辛给她捶着腿,抬眼?默默瞧着,终是问:“主子,您怎么了?”

  贺兰香摇头?,秾艳的脸上神?情说不出的寂寥,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潋滟阴影,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心有点空。”

  细辛:“这个奴婢知道,必是因为白日里有谢姑娘在?,太热闹了,所以?现在?乍一安静下来,主子便心空了。人都这样,由?奢入俭难,一时难适应。”

  贺兰香轻嗤了下,长?睫敛去眼?中?苦涩,看着帐上缠绵依偎的交颈鸳鸯,喟叹一声道:“是啊,由?奢入俭难。”

  说完,她揉了揉额头?,嗓音倦倦,“我累了,去取浓茶罢。”

  漱完口,她躺下阖眼?,罗帐被放下,隔绝灯光,只留下绰约一点昏黄。

  贺兰香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起旁边的枕头?,指腹细细描摹枕上图案纹路。

  心空,当然心空,可她又何止是从今日才开始心空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没出过院门?,谢折也一次没来找过她,分明已经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却?觉得,她全身上下,仍萦绕着他?身上的气味,闭上眼?,甚至会产生错觉,感觉他?还在?自己身旁,长?臂一扯,便将她缚于怀中?,低头?吻她。

  真?是要疯了。

  贺兰香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索性喃喃出声,低语劝慰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再?纠缠下去,于你没有益处。”

  谢折太狠了,贺兰香一直都清楚这一点,连在?与他?最为情浓的时刻,她也在?用这点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毕竟六亲不认,冷血无情,从小在?靠杀人搏出位的地方长?大,他?能有什么人性可言,今日她与他?是一条路,他?能护她,甚至偶尔温柔待她,明日她挡了他?的路,他?便能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她不需要那?种让她心里没底的亲密,琢磨不透的温柔,她爱安稳,喜欢抓在?手里的踏实,那?些?,谢折给不了她。

  潜移默化中?,贺兰香动摇的心一点点发?硬,落在?小腹上的手隔着衣料轻轻摩挲肚皮,开始将注意从大的身上移到小的身上。

  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只有这个孩子,是她真?正可以?放心依靠的人,她只需要在?意这个孩子就够了。

  她只要她的孩子。

  *

  “她晚饭就吃了这点东西?”

  阴暗潮冷的后罩房,谢折军装挺括,黑瞳冷瞥到漆盒中?,看着贺兰香晚饭剩下的几乎没动过的餐饭,一张脸阴沉到吓人。

  膳房掌事心惊胆颤道:“白日里姝姑娘来找了夫人,夫人高兴,多用了些?吃食,到了夜间便没了多少胃口,不过有吃下一碗牛乳核桃浆,未有剩余。”

  谢折皱紧的眉头?稍有舒展,吩咐:“明日继续磨核桃浆。”

  “是,小的遵命。”

  谢折命令人退下,不想浪费,吃完了贺兰香早已冷却?的剩饭,之后动身回军营,继续操劳各地四起的叛乱。

  月朗星稀,秋日虫鸣依旧,聒噪绕人耳畔。

  他?路过熟悉的院门?,步伐略有放慢,往门?上扫了一眼?。

  随从识相地凑上前去,小声试探:“属下给您叫门?试试?”

  谢折朝其飞出记眼?刀,毫不在?意的样子,抬腿径直离开。

第70章 乞巧

  “厨房的人莫不是魔怔了。”

  清晨, 窗外凉雾未散,鲜花吐露,贺兰香卧在贵妃榻上, 手中?瓷勺搅着碗中?冒着热气的白浆,蹙眉道?:“我这都连着三日喝核桃浆了, 有完没完了,我现在闻见这气味都要反胃, 以?后别让他?们再送了。”

  细辛应下,伺候着贺兰香用过早饭, 便同春燕忙着收拾夜间要用到的鲜花供果。

  贺兰香闲来无事, 一并忙起插花, 摆起鲜果。半日过去, 她忙出一身薄汗,脸颊飞上红晕,气色娇艳动人。

  细辛给贺兰香揩着薄汗, 道?:“真是奇了,虽说主子还在受晨吐磋磨,但奴婢怎么看, 都觉得您的脸色比有孕前还要好些, 可见这核桃浆还是有些用处的。”

  春燕道?:“关核桃浆什么事, 这分明是主子顾及着小主子,愿意好好吃喝, 夜间?早睡。你?想想看,主子怀孕前夕,夜间?睡过几个好觉?”

  还不是被那?姓谢的彻夜折腾, 不到天?亮不算完。

  贺兰香神情略变,细辛察觉出不对, 干脆话锋一转对春燕笑道?:“你?倒是明白,想来以?后若当娘了,定能?处惊不变,把自己和孩子都照顾妥帖。”

  春燕啐她一口?,红着脸寻贺兰香做主,“主子你?看她!”

  贺兰香笑出声,嫌断案麻烦,干脆借着午睡的名头到榻上躲着去了,由着她俩在外面拌嘴嬉闹。

  夜间?,新月当空。

  贺兰香命人在院中?张灯结彩,摆上香案供桌,放上鲜花瓜果,嫌不够热闹,便放出话去,随便府上年少未婚的丫鬟仆人来到她这对月穿针,祈求织女赐福保佑。

  人来人往的,开?始时都还有些拘谨,后来玩开?了,少女们有说有笑,拜完织女还蒙上眼睛玩起了“撞天?婚”,其实也就是女孩子间?的捉迷藏,捉到谁换谁捉人。

  贺兰香怀着孩子,自然?不能?加入,便坐在廊下瞧着院中?热闹发笑,笑着笑着,人慢慢便静了下去,目光随便寻到一处定格,兀自发起呆来。

  花灯连串,灯影摇曳,热闹里有说不出的寂寥。

  细辛留意到她的异样?,上前道?:“主子,奴婢听她们说,此时永安渠正热闹,渠水两边到处是燃放花灯的夫人小姐,院子里便留给她们玩吧,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可好?”

  贺兰香嗔她一眼,“越发乖觉了,先前苦口?婆心教我少外出走?动,现在逢个大节,外面人来人往的,又让我出去,真是弄不懂你?。”

  细辛:“先前是先前,当下是当下,原本您性情不稳,奴婢怕您在外做出什么傻事,所以?不想您出去。如今胎像安稳,您又在院中?闷了大半个月,是该出去散散心的,正好趁着节日,也沾沾喜气。”

  贺兰香知她心意,噙笑故意揶揄:“是不是你?自己想出去玩,不好开?那?个口?,所以?教唆着我领头出这个门?。”

  细辛笑道?:“好主子,那?您就当时奴婢想要出去玩吧,奴婢来京城这么久,还一次没有正经沿街逛过呢,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过了今年可就得等明年了。”

  贺兰香被她说动了心,细算一遍,发现自入京以?来,还真没有正经逛过哪里,便顺着台阶下去,吩咐套车,准备出门?。

  因多少是个节日,贺兰香打扮的稍为繁琐了些,等真正出门?,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戍时将近,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马车行走?艰难,一出府门?,便如逆行河海的扁舟,堪称寸步难行。

  贺兰香也不急,索性挑开?帘子,细看车外街景。

  嘈杂灌耳,花灯如潮延绵,亮若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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