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80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郑文君越发悲恸,泪如如下,怀抱收紧,抱住女儿不松。

  王朝云落在郑文君肩上的?手逐渐上攀,放在了她的?发上,抚摸着?,轻轻呢喃,宛若呓语,“所以,娘,女儿只有你,你也只有我,父亲他们不在乎我,你在乎,他们不在乎你,我在乎。”

  “娘,只有咱们两?个是相依为命的?。”

  郑文君渐渐平息哭声?,攥紧了王朝云的?手,抬脸看着?她,口中?喃喃重?复:“是啊,只有我和我的?女儿是相依为命的?……”

  王朝云的?手抚摸在郑文君脸颊,轻轻拭去泪痕,看着?她的?眼睛,温柔道:“没错,所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娘都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永远永远。”

  *

  书房,酒气四溢。

  王延臣赶走了儿子,坐在金漆蟒纹圈椅上独自痛饮烈酒,边喝边落老?泪。

  门外?忽然响起?女儿的?求见声?,他抹了把眼睛,中?气十足地道:“进。”

  门开,王朝云款步入内,手端漆案,上面是一盅汤水。

  “就知道爹要借酒消愁。”王朝云走到书案前,放下漆案,将汤盅拜到王延臣眼前,“解酒汤都给?您提前熬好了。”

  王延臣看着?如此懂事贴心的?女儿,一时动容,情不自禁道:“其实,你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女儿家,终究还是要寻个称心的?如意郎君,和和美美过起?日子才是。”

  “不,爹错了。”王朝云轻嗤一声?,平静而果决地道,“新帝暴戾之名?一经外?传,必定大失民心,届时江山动荡,朝局不稳,不趁此时揽收政权,更待何时?”

  没有什么比一个当上皇后的?女儿更加名?正言顺,若那个女儿再诞下皇子,皇位便是他们王氏的?囊中?之物。

  “爹,我不要什么如意郎君。”王朝云看着?王延臣的?眼睛,细长眼眸中?的?光彩在灯影下坚定到近乎冰冷,一字一顿地道——

  “我要咱们王家,权倾天?下。”

第91章 寒露

  “这才是我王延臣的女儿, 够狠!够聪明!”

  王延臣抑制不住激动,胸口随之大肆起?伏,目光炯炯看着王朝云, 方才独自饮酒的颓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骄傲与自豪。

  王朝云波澜不惊, 细长平静的眼眸中燃烧熊熊野心,仿佛口中所言近在咫尺,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撷取。

  父女二人?据当前形势密谋片刻,觉得当头最要紧之事便是将辽北军权易主王氏, 除掉谢折, 其余皆可视作后话。

  出书房, 已近子?时, 皓月当空,晚风送凉。

  王朝云回了浮光馆,进卧房后未急着就寝, 而是坐在靠窗玫瑰椅上,静静看起?窗外夜色,听秋梧桐沙沙落叶, 归根入土。

  门开, 周氏步入房中, 手中漆盘里盛有一碟糕点,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疙瘩汤, 爽口小菜若干,十分有食欲的一顿。

  她笑道:“早听说你们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今日?到家也未曾好好用?膳, 我特地给你做了你幼时最爱吃的疙瘩汤,赶快吃了, 吃完暖洋洋的上榻歇息。”

  王朝云只顾看窗外,未曾转脸回话,视若无闻。

  周氏看她神情柔和,只当她是默认吃饭,脸色旋即欣喜起?来,走到案前亲自动手端汤布菜,喋喋不休道:“要我说,那些山珍海味是好,但到底少了些烟火气?,吃到嘴里也不熨帖,哪里比得上自己——”

  王朝云忽然看她,神情沉下,眼神空洞冰冷,淡漠道:“好吵,能不能闭嘴。”

  周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面上的欣喜被丝丝抽干,布菜的手顿了一顿,布满怨愤的眼睛看着王朝云,嘴里缓慢挤出句:“既如此,老奴告退。”

  周氏刚转过身,王朝云却?道:“等等。”

  周氏留步,面上重新洋溢希望,转头殷切地看着王朝云,等她发话。

  王朝云略皱眉头,仿佛在回忆狐疑着什?么东西,欲言又止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

  周氏追问?:“当年怎么了?”

  王朝云轻舒口气?,淡漠的神色便又回了来,道:“算了,退下罢。”

  周氏眼中光彩彻底暗下,既失望,又没懂她这是什?么意思?,临转身道:“对了,正儿那边,你也替他向大公?子?说两句好话通融通融,他不过是一时冲动才打死了人?,下次改过便是了,怎就该革职那般严重了。”

  王朝云听完直接冷笑一声,瞧着周氏讥讽道:“一时冲动?好个一时冲动,赌钱是一时冲动,打死人?也是一时冲动,他是人?还是猪狗,怎么连自己那点冲动都控制不了?我大哥仅是革他职位,已经算是极为网开一面了,若按律法,他现在该在牢里等着斩首偿命。”

  周氏急了眼,狠狠瞪着王朝云,咬牙切齿道:“你话别说的太过分了,正儿才多大岁数,过了年才十七岁,他懂什?么?孩子?家家的,犯点错又有何妨,怎么就不能给他个洗心革面的机会了?”

  王朝云阖眼揉起?眉心,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周氏看她那样子?,怒火中烧,一拂袖子?道:“反正我话就跟你撂这了,我就正儿这一个宝贝儿子?,他的前途比我的命还重要,大公?子?那边你去游说,怎么着都得让正儿重新回到他手下做事,若是不成,你就等着……”

  周氏眼中狠光毕露,直直剜着王朝云。

  王朝云不躲不避,径直对视,眼底森冷。

  针锋对麦芒,周氏在无形中败下阵来,哼了声,转身走了。

  王朝云看着案上那碗氤氲热气?的疙瘩汤,淡淡吩咐道:“来人?,把汤端下去,喂狗。”

  *

  中秋过后,寒露相近,冰霜打上火红柿子?,早晚越发冷凉,若是拂晓时分往园中窥望,可见满地白霜。

  贺兰香从温热的梦中醒来,意识混沌,眼皮未睁,鼻中发出一声柔软软的闷哼,粉腻双臂小蛇一般缠绕上男子?壮硕窄瘦的腰,迷迷糊糊道:“别走,你一走,被窝便凉了。”

  谢折将缠在腰腹前的小手分开,不容置疑的果断,穿衣束发,一气?呵成。但等临走了,却?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俯身吻了贺兰香一下。

  贺兰香别开脸,春意未消的眉头蹙紧,睡梦中嗔出句:“别烦我,爱走就走。”

  她实在困倦,并?不知此刻表现的有多娇憨,亦未听到谢折的那声轻笑。

  等睡饱睁眼,天已大亮,枕旁人?早不知去向。

  贺兰香下榻梳洗一番,服过安胎药,用?过早膳,医官便来请脉。

  “夫人?脉象往来流利,胎像稳固,三月过后便可停服汤药,恭喜夫人?。”医官如是道。

  贺兰香恨极了那黑苦的药汁子?,闻言不免松下口气?,庆幸的同?时不忘问?:“不知世上可有办法,能让孕脉提前一月,诊断不出真实月份?”

  医官懂她意思?,语重心长道:“脉象关乎体魄,紊乱脉象易,但若因?此诊断不出真实脉象,无法断定?夫人?贵体是否安虞,腹中孩儿知否需要调理,便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贺兰香懂了意思?,因?此打消不少念头,送走人?便兀自叹气?,开始思?索其他可行的办法。

  北方秋日?太阳如温泉沐身,细辛春燕把贺兰香哄到廊下晒暖儿,摆上茶水糕点,看池塘锦鲤戏水。

  贺兰香趁着闲暇,将待办的事项,目前的局势都细细梳理了一遍,忙完这些,想到有些日?子?没过问?李噙露的情况,便命细辛将李噙露的起?居簿子?拿了来,上面专门记了李噙露近来情况,以?及出入动向。

  贺兰香本就是突如其想,并?未打算细看,只决定?随意翻看几?页便作罢。未料翻到中秋前半个月,看到李噙露曾在短短几?日?中几?次出入府邸,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金光寺,顿时便引起?了贺兰香的注意。

  李噙露不是李萼,不爱诵经念佛麻痹时光,是个遇到难处知道向外界寻找帮助的主儿,她如果频繁出入佛寺,为的绝对不是里面的神佛,而是另有打算。

  比如,去找什?么人?,或者,刻意制造与什?么人?偶遇的机会。

  贺兰香回忆起?李噙露的脾气?秉性,又回忆到金光寺里面的人?来人?往,不由得疑上心头,喃喃诧异道:“她想遇到谁?”

  。

  “绝对不可能。”

  凉雨殿内, 李萼靠坐在乌木镂花长椅,烟丝自佛龛飘来,袅袅笼罩在她身上, 她向来清淡的神情第一次变得锐利,不容置疑, 斩钉截铁地说。

  贺兰香将李噙露的起居簿子摊开摆在李萼面前,道:“我都?算过了, 她去?的?那几日,正赶上萧怀信每逢初一十五前后入佛寺祭拜亡亲的日子, 她早不去?万不去?, 偏在那几日去?, 不是想刻意接近萧怀信是什么??”

  “这太荒谬了。”李萼皱紧眉头, 眼盯在簿子上,手指不由加大力?度,紧攥住手中莲花瓷盏, 矢口否认道,“我妹妹她有什么理由去接近萧怀信?”

  贺兰香略挑眉梢,很是不以为然的?闲适样子, 合上簿子收好?, 慢条斯理地说:“那她的理由可就太多?了, 现摆着的?一桩,便?是她想要通过萧怀信将你救出新帝的虎口, 又?或者——”

  贺兰香眼眸一眯,娇润的?面上浮现三分意味深长,低声道:“她想要直接借萧怀信的?手解决陛下, 毕竟只要杀了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然中秋宴上的?刺客该是从何而来的??”

  李噙露手一抖,手中瓷盏险些落地,与纤细的?皓腕一并颤栗,摇摇欲坠。

  谢折代表的?是辽北军权,王氏一族是世家势力?,萧怀信在这两股势力?下显得?很是形单影只,但他背后有一个更为神秘不可预测的?存在——江湖。

  十三年攒下的?人脉无法计量,只要他想,找个人行刺,简直易如反掌。

  片刻时光飞逝而过,李萼颤栗的?手逐渐平稳,声音亦是强作冷静,看着贺兰香道:“这就更加不可理喻了,萧怀信是谁,他可是陛下的?亲舅舅,我的?露儿再是意气?用事,又?怎会愚钝到让一个舅舅与她共同谋害他的?外甥?”

  贺兰香轻嗤一声,掩唇笑道:“父杀子,子弑父,舅甥相争算什么?,皇家,世家,你们这些望族豪门,历朝历代出的?鬼热闹还少么?。”

  李萼哑口无言。

  贺兰香抬眼瞧她道:“况且,太妃娘娘为何就觉得?,萧怀信若与李姑娘合作,目的?便?是刺杀陛下那么?简单呢,有谢折护驾,再顶尖的?高手也不会得?手,萧怀信难道一开始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当然知道,之?所?以还那么?干,是因为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夏侯瑞的?命,而是李噙露的?。

  把柄物证俱在,谋害天子这种足以诛九族的?罪名?,可以让一个高门贵女跌下高坛,生不如死,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用合谋的?名?义将李噙露送入深渊。

  “所?以,我很好?奇,”贺兰香道,“单凭李姑娘自己,是不会值当人对她如此谋划迫害的?,太妃娘娘过往是得?罪过萧丞相吗?否则他为何会对李姑娘下如此狠手。”

  李萼面色倏然发白,盏中茶水微冷,她再启唇,便?道:“本宫累了,今日便?到这里,贺兰夫人跪安罢。”

  贺兰香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心下虽还在好?奇,但也并未多?问?,起身行过礼便?退下了。

  贺兰香走后,李萼再也难以支撑住身体,伏在案上大口喘息,险些昏倒过去?。

  秋若扶住她道:“姑娘,切莫将戏言当真,那只是贺兰夫人的?猜测罢了。”

  李萼苦笑:“只是猜测么??可我怎么?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呢。萧怀信他真的?在坑害我妹妹,打蛇打七寸,他知道露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他在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当年的?所?作所?为。”

  李萼眼角滑出泪珠,仍是苦笑:“秋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秋若着急不知如何言说,唯能啜泣。

  午后艳阳灿烂灼目,凉雨殿内有如乌云团绕,越发昏暗了下去?,不见天日。

  *

  出宫的?路上,贺兰香遇到了回宫的?王元琢。

  认出彼此,贺兰香下了软轿,王元琢亦下了骏马,二人沿着悠长宫道慢行,随意聊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贺兰香打量着王元琢一身随意常服,调侃道:“你这大忙人,怎么?也有空出宫了。”

  王元琢叹口长气?,“快别提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日离宫以后,我爹娘到家便?大吵了一架,加上天气?转凉,我娘身体本就羸弱,风一吹便?病倒了,我这当儿子的?,再忙不能耽误侍疾尽孝啊。”

  贺兰香顿时起了心思,忙道:“王夫人病倒了?严重么??”

  王元琢:“算不上厉害,就是被凉气?勾起了风寒,加上急火攻心,才卧榻难起的?,经了两日调养,已经好?多?了,就是心情总不见好?转,成日闷闷的?,除了我三妹,谁也不愿多?理。”

  贺兰香思忖一二,问?:“因为什么?而吵?竟这般严重。”

  王元琢欲言又?止,一时不好?将自家那点事宣之?于口。

  贺兰香自然看懂他的?脸色,笑道:“好?了,不难为你了,不想说不说便?是,你便?送我到这吧,再往前人就多?了,看见你我同行,闲话总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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