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鲤
“……你莫不说话?啊,到底答应不答应我给你写信?”哈斯依旧压着嗓子追问。
容淖挑眉,“你做贼呢?”
哈斯翻了个白眼儿?,又?朝帐外觑了一下,“我这是为你省事?,免得你被?不识趣的缠上?也?要给你写信,你别不识好歹。”
“……”容淖不确定道,“你说布和世子?”
“……那难道我还能骂我自己?”哈斯没好气嘟囔,“你不喜欢布和,上?次在西坡松林,他想把自己的干净马鞭换给你,你明显不乐意要,后来那马鞭无意中碰过你手背一下,你立刻喊来了女教习。你当时那副如避蛇蝎的形容,恐怕恨不得把手砍了吧。我当时离你们那么近,又?不瞎。”
哈斯啧了一声,又?意味深长道,“就布和瞎,只?是不知他是真瞎还是装瞎。”
哈斯嘀嘀咕咕说完一大?堆,终于让自己在外面喝雪风的表兄进来了。
布和捧着茶盅,端坐在炉火边,听哈斯叽叽喳喳讲话?,容淖偶尔应上?几声,女子淡漠的腔调不娇不柔,如清雾般冷冽寂然。
使人想拨开重重迷障,探究其中可曾氤氲出不为人知的隐秘情感。
几经踌躇后,布和决定开口,他低声道,“公主,我今日来,是受人所托,不知可否与你讨个人?”
容淖微不可察蹙眉,“你先说因由。”
“我手下有个贵族出身的副将,年岁正好,并无正妻,昨日他顺路替我给公主送药材时,正好碰上?木槿姑娘。”
容淖望向布和。
这哪里是问副将婚事?,分明是想探听皇帝对?他们二人婚事?的看法。
因为朝廷与多罗特部在和谈上?占据的主动权一夕之?间天?翻地覆,条约自然会随之?改动。
容淖也?是在签订正约后才知晓,里面内容剔除了许嫁和亲公主这一条。
定下了和谈,却没有定下婚约。
皇帝态度暧昧,无怪布和着急。
如今正是他与多罗特汗争权的关键时期,利用婚约争取到朝廷的支持至关重要。
容淖知晓布和言下之?意却不清楚皇帝此举又?在盘算什么,四两?拨千斤道,“木槿虽是包衣出身,但家中父兄官做得还不错,也?是疼爱女儿?的,将来前程差不了。”
前程差不了,那就是不必到塞外来吃苦受罪了。
布和不太确定这话?单指木槿将来会被?放出宫留在京城嫁人。
还是暗指容淖不可能嫁到塞外多罗特部,木槿自然也?不会来。
又?不好问得深了,讪讪无言。
不远处听见一星半点的木槿不由悄悄撇嘴,心底有些反感。
她们公主连猫儿?狗儿?配种都要仔细管一管挑一挑,怎么可能随便作践人。
第二日清早启程回京时,容淖感觉自己才躺下便被?宫人们挖起来了。
她慵懒靠在车内小榻上?,迷迷瞪瞪没睡清醒。依稀间听见男子清越嘹亮的歌声十分悦耳,以为是送行蒙古王公们弄出来的热闹,没太在意,继续打瞌睡。
木槿偷偷掀帘看了眼,轻声告诉她,“公主,是布和世子在唱草原长调。”
“……”容淖疑惑,稍微打起点精神。
御驾第一日抵达御营时,布和也?在台上?唱歌,任人品头论?足。
但那时布和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窝囊世子爷,反抗不了多罗特汗的刻意羞辱。
此一时彼一时,布和手握权柄,为何还来做这种在众人眼中不甚体面的事?。
容淖掀帘望过去,发现布和似乎也?在看向自己马车所在的方向。
二人遥遥相望,布和颔首示意。
容淖依稀记起,自己似乎曾经夸赞过布和的嗓音。
容淖不过一恍神的功夫,西北方向有道身影御马而过,飒沓矫健。
距她不算远。
容淖脑子迷迷蒙蒙的,顺口叫住他,“策棱。”
驭马的人肩背微僵,有些不可置信回头。
容淖冲他招手,示意他过来,自己有话?说。
周围已有人明里暗里往他们这边瞟。
容淖不以为意。
众所周知前几日策棱救过她一命,大?庭广众之?下坦坦荡荡说两?句道声谢是应当的,偷偷摸摸相见才是真有问题。
策棱到距容淖马车车窗两?步远的地方勒马停下。
规规矩矩颔首行礼,下敛的眼皮遮住所有情绪。
“公主有何吩咐?”
容淖示意他再靠近一些,以只?能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悄然问,“你早在巴依尔身边安插了眼线?”
那日被?策棱及时救下后,容淖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策棱能神出鬼没找到她那是因为策棱在宫中领侍卫职,监守自盗嘛,确实?方便。
可出宫到御营后策棱为何还能及时关注到她的情况?
直到她听说策棱为了拖延时间直接揭穿了多罗特汗做过的恶事?,以及让人从?巴依尔处顺利骗到密令交给布和,这才恍然大?悟。
巴依尔身边有策棱的人。
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难怪策棱消息通达。
但是……
容淖目露探究,她更?疑惑了,策棱为何会在巴依尔身边安插眼线。
就目前来说,策棱在漠北都没完全站稳脚跟,总不能心大?到已在垂涎隔壁的多罗特部了吧?
容淖之?所以叫住他,纯属是因为他救过自己一次,想提醒他一句近来低调些,最好赶快清理干净他在多罗特部留下的手脚。
太子勾连多罗特部究竟能搞出什么事?她目前不清楚,但她很清楚皇帝对?待这事?的态度。
皇帝一定会宽宥太子,便意味着有其他人必须为太子承担怒火。
所以能不沾多罗特部尽量别沾,免得引火烧身。
策棱没有立刻回答容淖的问题,他高居马背,垂眸看人时显得格外凌厉。
容淖不怕他,微微扬首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相接,清亮与深沉,像是在无声角力。
良久,策棱似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公主当真想知道?”
他态度极恭敬,可那极黑的瞳仁里分明有几分若有似无得挑衅,仿佛在说——你敢听吗?
听他自初冬入京时,听闻她可能和亲多罗特部,便开始四处扫听多罗特部的消息,甚至往里面安插人手。
听他的所有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容淖迟钝地从?那双锐利深沉的眼中,读出了些不太正经的内容。
她张嘴欲要说什么。
策棱先她开口,“属下粗愚,自不及金声玉质的长调悦耳,公主定是不爱听的。”
第49章
连日大雪,拖延行程。
御驾比预定的时间晚两日抵达喀喇沁部。
皇帝先前说回銮时要绕路去探望三公主并非虚言。
御驾在端静公主府驻跸。
前些年皇帝北巡时也曾驾临过公主府,府中上下有迎接御驾的经验,是以办起事来有条不紊。
除皇帝外,容淖等一干与三公主血脉亲近的女眷等都被安排在公主府内。
其余随驾人等则在公主府附近扎营。
容淖既对外称摔断了腿,这一路在人前现身时她都是坐在轮椅上的。
她穿过人群无声打量三公主,许多年没见过这位三姐了,记忆中只剩下个?沉默不起眼?的单薄身影。
今日再见三公主,委实有些出人意?料。
三公主面容似乎与从?前在宫中时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在褪去少女的稚弱纯粹后,有种柔婉的妩媚,眼?眸清澈明净,并不见几丝姻缘不幸的消沉暗淡。
只是可能人在病中的缘故,看上去细若新柳,也格外多思?善感?爱哭。
三公主从?御驾刚至,一直哭到?众人各自分开安置。
以前的三公主似乎没这般爱哭弱气。
容淖不由想?起那日在冰蹴场上四公主同她说起的,有关三额驸噶尔臧的闲话。
“六姐,你说皇阿玛为何?不接三姐回京城啊?”安顿下来后,与容淖毗邻而?居的八公主迫不及待找到?容淖讨论。
三额驸荒唐至极,三公主和亲后的日子不好?过,这是整个?宗室皆知?的事情。
八公主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宫廷,不知?道正常夫妻如何?相?处,但她在宫中见过许多嫁人后“不好?过”的女子。
那些位卑无宠的娘娘们周身透着疲惫的从?容,仿佛一面被落在地上反复磋磨过的西洋镜,你望向她时,恍惚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得到?一个?虚朦消沉的影子。
饶是如此,娘娘们的眼?泪加起来也不如三公主一个?人多。
这心里得多苦啊。
容淖知?道八公主只是感?慨,没扫兴地说什么和亲外藩的公主不能长?居京城,婚后一年内必须归牧,回京城探亲需要?请旨征得皇帝同意?,若在京城停留六十日以上,还需另外请旨之类的话。
条条框框太多了,皇帝不会为了一个?三公主去破坏早年定下‘北不断亲’国策时附定的和亲规矩。
果然,八公主自顾叹息一番后,便?不再纠结了,转而?说起,“我若嫁人,定要?从?备指额驸里挑个?长?得最顺眼?的。秉性脾气可以装出来,只有脸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日后能回京的日子少之又少,多半还是对着他过。长?得好?些,就算婚后现了原形,看着脸也能消消火气。”
容淖不以为意?,“如果真厌上一个?人了,长?成天仙也能挑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