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风吟
这大半夜的,要找毕图不应该去人家府邸吗?跑来府衙做什么。
“你确定是这里?这么晚了他早就回去了吧。”
拓拔晗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前面紧闭着的大门“吱嘎”一声,随后一个须发皆白,身姿却挺拔的老者走了出来。
月色昏暗,再加上她们站在阴影处,是以他并未注意到她们二人。
“毕老。”
拓拔晗朝她弯了下唇,又快步朝毕图走过去,拱手道:“您老别来无恙?”
毕图上锁的手一顿,闻声转身,却在看到眼前男子的面容时瞬间红了眼眶,忙放下手头的东西,朝他躬身行礼,声音都带了颤抖。
“老臣毕图参见殿下。”
“您老不必如此,”拓拔晗忙抬手扶住了他要跪下去的身子,笑道,“多年不见,您的身子还是这么硬朗。”
“托殿下的福,老臣身子骨还算硬朗。”毕图说着拿袖子揩了揩眼角,面上掩不住的激动。
前面上演着君臣相见的感人画面,后面的鱼听雪却面容诡异,紧皱着眉头。
难怪他信誓旦旦地说毕图一定会出手,敢情俩人早就认识。而且看这样子,好像关系还不浅?
不等她想出个结果来,毕图余光瞥到了她,疑惑地看向拓拔晗:“殿下,荆乌出事了吗?怎么换了人跟着您。”
鱼听雪嘴角抽了抽,她看起来有那么像随侍吗?
再说了,就她这小身板,要真是他的随侍,遇到危险了还真不知道是谁保护谁。
“荆乌有别的事情在忙。”
拓拔晗见她站着发呆,轻咳一声:“祝郡尉,还不来见过毕县令。”
她这才被喊回了神,忙上前两步朝他弯腰拱手:“晚辈祝迎朝,见过毕前辈。”
毕图的神色一怔,审度的眼神自她发顶一路而下,扫视一圈后定格在她抱拳的手上。
他的眼神不似寻常老人般浑浊不清,反倒清明锐利,极有压迫感。
尽管她弯着腰并未看到,却仍旧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沉敛如刀,未曾克制的骇人煞气扑面而来。
她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随后面前便被一道身影挡住,拓拔晗笑道:“您老就别试探他了,不过一介文人,如何遭得住您这番吓唬。”
毕图轻哼一声:“老夫平生最烦这些文人的迂腐酸气,做事优柔寡断,说话夹枪带棒,太过做作!”
鱼听雪刚放下的手捏了捏衣袖,面颊有些火辣辣的烫。
看来这毕图的好说话也就是针对拓拔晗了。
见他还要再说,拓拔晗忙道:“您老先别骂人了,找个地我跟您说件事。”
毕图气呼呼地住了嘴,看向他时又面带慈蔼:“殿下去老臣家里吧,让厨房整上几个菜,再烫点酒,你我君臣今晚一醉方休。”
他笑着点了点头:“劳烦您老了。”
毕图大手一挥便转身在前面带路,拓拔晗朝她笑了笑,低声安抚。
“毕老就是嘴上不饶人,心眼很好,别介意。”
鱼听雪抿唇一笑,摇头道:“哪敢啊。”
前面带路的毕图听到二人的低语,原本就挺拔的背更直了几分,颇有些神气的意思。
走了约摸一刻钟,三人便到了毕图的宅邸。他的宅邸不大,装饰也简洁,远远比不上巴勒的府邸那般富丽堂皇。
吩咐了下人做些吃食送来,他才领着两人到了厅堂。
“殿下上坐。”他引着拓拔晗要坐到上首,却被拒绝。
“不必如此,随便坐下吃点就行。”
见状他也就不再多言,三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了下来,只是他那打量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任谁都忽略不了。
鱼听雪面上扬起笑:“前辈为何如此看着我?”
“早就听说番禺来了个年轻郡尉,我当是何方人物呢,原来就是你这么个细胳膊细腿的家伙。”他慢条斯理地抚着胡须,眼神十分瞧不起人。
“祝迎朝,你这么个病秧子模样,降得住番禺那帮土匪吗?”
病秧子?!
鱼听雪瞪大了眼睛,她不过就是瘦了些,可跟病秧子挨不着边吧?
只是也不好多加计较,笑着直视他:“前辈说笑了。打天下自是你们武将的事,但说到这治理嘛,还得是我们这些您瞧不上的文人来做。
“智取有时候远比暴力镇压更有用。”
毕图冷哼一声,讥讽道:“既然你对你的智取这么有信心,怎么还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跑到老夫这若羌来了?”
鱼听雪面上一红,讪笑着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如今可不就是个丧家之犬?
好在端着饭菜进来的侍女替她解了围,待到她们放下饭菜和酒水出去后,毕图也没了跟她计较的心思。
“您老真是料事如神,我们这次来还真是有求于您。”拓拔晗提起酒盅替他倒了盏酒,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毕图忙双手接过酒盅:“这可不是老臣料事如神,而是那巴勒抓人都抓到若羌来了,老臣想不知道都难。”
鱼听雪眉头皱了皱,他们这一路走得顺畅,并未遇到追兵,现在看来是万御之在其中出了大力了。
“不知殿下此来所为何事?”毕图仰头饮尽盏中酒水,看向拓拔晗。
后者瞥了眼鱼听雪,示意她开口。
她忙提起酒盏替他再倒满一杯,笑道:“您有所不知,那巴勒私占了番禺的一座矿山,我们知道了他的勾当便被他追杀,不得已才来了若羌。”
毕图敲了敲桌子,耐心已经告罄。
“我们要借兵。”她忙咽下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毕图“呵呵”笑了两声,脸上褶子堆在了一起,眯着的眼睛看着极为精明。
“你这小子想的倒好,你被巴勒追杀,却要老夫出头。”他皮笑肉不笑地嗤了声。
“不借!”
“不用您出手,我们自己带人回去。”见他神色坚决,刚刚腾起的底气又消了两分。
她抬脚在桌下踹了脚拓拔晗,他慢悠悠烫酒的动作一滞,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你带回去的兵马难道不是老夫的人?届时死伤的赔偿金该如何算?王上若是怪罪老夫私自调兵又该如何算?”
毕图一把将酒盏放在桌上:“祝迎朝,你们番禺的事老夫不想插手,你若是来蹭饭,老夫欢迎,但若是想把老夫拖下浑水,那恕不远送!”
“毕老,”拓拔晗突然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这已经不是番禺一郡之事了。”
“此话怎讲?”见他出声,毕图面上神情松懈了两分,却仍旧坚定。
他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接到消息,西楚边境蠢蠢欲动,恐怕不日就要北上。番禺绝不能成为插在漠北心脏上的那柄不知何时反水的刀。
“所以还请您出借一千兵马,助我们平定番禺。”
毕图原本坚定的神色变得犹豫,又转头看向鱼听雪,她忙恭敬颔首:“还请毕前辈借给晚辈一千兵马,晚辈感激不尽。”
屋外传来“喳喳”鸟鸣,屋子里静谧无声。
良久,毕图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殿下都如此说,老臣如何还能不同意。”
语毕又抬手止住她欲道谢的话头,转而看向拓拔晗:“殿下自小便是个胸有韬略的孩子,不管是这一千人马,还是边境的二十万铁骑,交给您老臣都放心。”
这话中有赞赏,却也不乏要他去抵挡西楚兵马的意思。
拓拔晗端起酒盏朝他举了举:“多谢毕老了。”
“行了行了,”毕图一把将他的手按下去,耍赖道,“殿下还欠老臣一顿酒呢,今晚敞开了喝,顺道在这住下吧。”
“听您的。”
--------------------
第62章 神言河
================
月上柳梢头,酒香醉人心。
杯酒言欢几许,一把年纪的毕图还没如何,拓拔晗已经醉倒在了桌上,嘴里还嚷囔着自己能喝。
“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的酒量还是没有长进,”他说着又啧啧两声,“年轻人真不行。”
不待鱼听雪从拓拔晗迷醉的震惊中抽出神来,就被他灼热的眼神震慑住。
“前辈您。”
“你,”毕图拧着眉打量她一圈,又嫌弃地摇头,“还是算了,别给喝死了。”
??
鱼听雪此时极度怀疑他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自己只是瘦,可身体绝对没毛病啊!!
但她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被误解总比被他灌醉的强吧。
想到这她又看了眼拓拔晗,只见他面颊酡红,眉心舒展,完全一副醉死过去的样子。
她明明记得他酒量不差的啊,今晚怎么这么容易就醉了。
“来人,去收拾两间厢房,带两位公子去休息。”毕图独自饮酒也无甚意思,干脆喊了人带她们去休息,自己则摇摇晃晃地朝内室走去。
鱼听雪扶起拓拔晗高大的身子往后院走,刚开始还好,走了不多会便大喘气。
太沉了!
引路的下人见她扶着吃力,忙要从她手中接过去,却被拓拔晗挥手逼退。
“没事,我来我来。”她歉意地朝两个面面相觑的丫鬟笑了笑,转头咬牙切齿地将他的胳膊搭在了肩上。
若不是他冲天酒气作不了假,她倒真要怀疑这人是故意折腾她装醉的。
好在厢房不远,扶也好拖也好,总算是将他扔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