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风吟
此刻却哭得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不是,在我这里,你的命比谁的都金贵,”他的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比我自己的都金贵。”
他许诺般的低语,让鱼听雪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任由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微仰着头盯着他:“可我还是比不过权势在你心中的地位,对吗?”
他的手顿在了她鬓边碎发处,夜风轻轻一吹,便放了下来。
她轻笑了一声,有些自嘲:“没关系,我也是。”
夜风习习,吹得她乌发翻飞,声音也断断续续,却坚定无比。
“我的身份不算低了,可我都要面临这样的不公,那其他女子呢?”
“你们男子一生下来便比我们高出一等,你们有资格继承家业,有资格入仕做官,”她冲他笑了笑,“你虽然活得辛苦,却仍旧拥有与其他王子竞争的资格,日后称王做霸都是有可能的。”
“可我不行,我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我走一条自己的路有何不可呢?即使这条路前无古人,可谁又能知是否后无来者呢?”
如纱似雾的月霜照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银粉,闪闪发光。
拓拔晗只听到自己自母亲死后便沉寂下来的心脏再次鲜活地跳动起来。
这一刻,只为她而跳。
“我帮你,”昏暗的夜色下,他的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我拓拔晗若有朝一日夙愿得成,一定帮你。”
鸟雀啼鸣,遮掩星月。
此时此刻,两颗为对方而跳的心脏一同被掩蔽于黑暗。
可终有一日,能得见天光。
鱼听雪没在意他的话,也就没有接话,两人间突然流淌起沉闷的气息。
片刻后她轻咳一声,就着他搀扶的力道站起身,转身往回走:“没来得及问你,我们出城以后要如何?巴勒胆大包天做下如此祸事,该尽早剿拿归案才是。”
两人回到先前的地方,火堆只剩一堆黑炭,拓拔晗半蹲着生火,闻言答道:“离番禺最近的若羌县县令毕图,是冲锋营下来的老将,手下精兵一千五,我们去找他借兵。”
“怎么如此着急?”鱼听雪揉腿的动作一顿,疑惑道,“是因为被巴勒知道了我们已经发现他的秘密了,所以才要速战速决?”
火堆上升起微弱的火星子,他抬手扇了几下,火焰便飙了起来。
“是,但也不全是。”
“那是为何?”
拓拔晗转头望向东南方向,沉声道。
“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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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便驾马朝西而去,途径小镇买完干粮,又买了匹马。
二人分骑两匹,行进速度便快了许多。饶是如此,到若羌县时仍旧已是第二日傍晚。
若羌县已经靠近漠北边境,许是受到西楚民俗的影响,这里的建筑和衣物风格已与番禺大为不同,连摊贩都带着几句西楚口音。
鱼听雪一路而来,颇觉得亲切,连带着没日没夜赶了两天的疲惫都消了许多。
“若羌最开始是漠北的地界,后来两国交战割让给了西楚,后来又被我父王抢了回来,所以这边的百姓口音比较杂。
“再加上靠近边境,与西楚的贸易往来自然多一点,会讲西楚话也很正常。”
拓拔晗边走边向她介绍,见她盯着路边摊贩目不转睛,笑道:“我们明日再去见毕图,今晚可以出来逛逛。”
“真的吗?”她收回盯着卖烤馕摊贩的视线,“我还以为一会吃过饭就要去。”
“再急也不在这一日半日。”
拓拔晗说着便停在了客栈门口,将两匹马扔给店小二,带着她走了进去。
“掌柜的,来两间好点的房。”他抛过去一粒银子,掌柜的喜笑颜开地接过,还用牙咬了咬。
闻言却面露难色,陪笑道:“客官见谅啊,这两日也不知怎的了,咱这小县突然来了许多外地人,客栈都满了,咱这里也就只剩一间房了。”
鱼听雪拉了拉他的袖子:“去别处看看吧。”
拓拔晗还没说话,掌柜的已经抢话道:“咱家这客栈是若羌县最大的,这里都没有,别地更不可能有。”
胖得只有一丝缝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再说了两个大男人挤一挤怎么了,还矫情上了不成。”
鱼听雪面露难色,抿着唇没开口。
两个大男人挤一挤是没问题,可关键问题是她不是大男人啊。
见掌柜的眼神愈发鄙夷,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气呼呼地找凳子坐下。
拓拔晗轻咳一声,接过钥匙却没立刻离去,反倒倚在一侧,大有几分跟掌柜的畅聊的意思。
“掌柜的,这些外地人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胖老板拨算盘的手不带停,接话道:“也就前日吧,突然来了一群西楚商贩,客栈都被订完了。”
又啧啧叹了两声,感叹道:“那些人一出手可就是大买卖,听说咱这里的马匹和药草一夜间就被收空了,那些马贩子和药堂,真是发了大财了。”
他还在嘟囔着说些什么,拓拔晗的神色却已经冷了下来,眸子都带上了寒光。
马匹和药草……
“你怎么了?”鱼听雪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想过来拿了钥匙先上去,谁知便看到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他被喊回了神,看见是她又笑了笑:“没什么,你先上去吧。”
她接过钥匙便朝三楼走去,他则沉着脸坐了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并不算大,屋内布置不名贵却胜在干净简洁,可在若羌这个边陲小县已经算得上顶尖了。
鱼听雪推门而入时迎面而来的也是清淡的皂角香气,想来是经常打扫的。
倒也配得上那粒银钉子了。
她关上门刚想躺下来,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很脏,又生生地歇了这个想法。
一会还得出去买身衣服。
正如此想着,拓拔晗便推门而入,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两碗米饭和两道小菜。
“先来吃饭吧,一会出去再买衣服。”
他一进来便看到她在那嗅着自己的衣服,面上还露出嫌弃的表情,不由想笑。
鱼听雪撇撇嘴,洗完手便坐了过去。
“你跟老板聊什么呢?”
拓拔晗递了双筷子给她,笑道:“打听一下哪里有现成衣服可卖。”
她大口扒着饭,含糊不清问:“打听到了?”
“嗯,吃完饭就去。”
两人一路奔波,此刻也没有再说话的心思,半晌后便将饭菜一扫而空。
夜色降临,两人便出了客栈,直奔卖衣服的店铺而去。
直到一身蓝银相间的干净衣衫上身,鱼听雪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连带着身子都轻了几分。
拓拔晗亦从换衣间走了出来,一身藏蓝长袍衬得他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边系袖带边走到她身边。
“我们今晚就去拜访毕图。”
“为何?”她抚平袖口褶皱的手一顿,“怎么又如此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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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君臣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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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浮现犹疑之色,没答她的话,直到从店铺出来才沉声道。
“我们这一路过来,街上多了很多西楚面孔,先前掌柜的也说这两日聚集而来的西楚商贩大量购买马匹和药草。”
他甫一说完,鱼听雪便联想到了西楚帝要她盗取漠北边防图一事,蹙眉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西楚要发兵了?”
随即又问:“你接到确切消息了?”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也难怪他如此着急地要去拜访毕图。
毕竟两国交战,一个可靠的后背重要无匹。如果不趁着正式交手之前将番禺的江湖势力扫平,届时他们若是与西楚结盟,漠北夹在中间可有得受。
“没有。”拓拔晗低头看着她,眸子竟有几分逼人之意。
“如果真的打起来,你会帮谁?”他扬了扬眉,“或者换句话说,我跟徐山洲,你会帮谁?”
她无意识地笑了笑:“你这话问的,我一个弱女子我能帮谁,难不成我还能领兵打仗了?”
话虽如此,她却也在心中问自己。
如果西楚和漠北真的打起来,漠北王拿她第一个开刀,她该如何自处?
而西楚要出战的第一个人,恐怕就是驻守燕北的徐山洲,她又该如何?
战场之上,只论生死。
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跟拓拔晗厮杀而无动于衷吗?
她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将这些扰人思绪甩出脑海。
再如何纠结也没有结果,还不如先想想眼前的事该如何处理。
毕竟那毕图也没有什么要借兵给她的义务。
“按你的意思,那毕图年轻时候应当是个人物,想来也是眼高于顶的,他真的会把兵马借给我吗?”
拓拔晗看着她叹气,看着她摇头,此刻又听到她略带丧气的声音,笑着安慰。
“放心吧,毕图虽说有股子傲气,却不是冥顽不灵之人。为了漠北的基业,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鱼听雪点点头,心里有了几分底气。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府衙,看着匾额上的“清慎勤”三字,她有些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