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川了了
更何况,就算她事先得知,也根本没法看着活生生的一条生命死在她面前。
言罢,容娡不禁轻叹一声,无暇再看佩兰的反应,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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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来势汹汹,天明以后,容娡才发现,城中的房屋坍塌了许多,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四处逃窜的人群。
容娡记得,书中记载,地动过后会有余震。她不敢贸然躲进房屋,只好沿着郊外的空地,警惕地留意四周,边跑边躲躲藏藏。
好在逃跑这种事,对容娡来说是轻车熟路。
贺兰铮既然能通过书信给佩兰下命令,必定知道他们的居所,宅邸是回不去了。
时值冬日,草木凋零,没什么藏身之处。
城池附近有临时驻扎的军营,容娡出门走的匆忙,没带足防身的暗器,眼下最妥当的法子,是她尽快去军营一趟,让谢玹的人解决掉贺兰铮。
近日频频下雪,出了城后,积雪消融,到处是泥泞的雪地,踩在上面走的每一步都很费力,严重妨碍容娡的前行速度。
容娡的裙摆上沾满污泥,双腿走的几乎没了知觉。
这种时候,便不由得念起谢玹的好来。
她走的胸口闷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迫切的见到谢玹。
若是谢玹在……
可他不在。
她只能咬紧牙关,自己往前走。
等好不容易能依稀瞧见一点军帐的轮廓,已是日上三竿。
容娡疲累不堪,扶着一颗枯树大口喘气,瞧着不远处的军营,还没来得及高兴,颈后忽然刮过一阵凉风。
她反应很快,霎时明白是贺兰铮的人追来,迅速就地一滚,躲开了偷袭,袖中毒针随之射出。
污泥糊了容娡满身,呼吸间尽是难闻的泥腥气。容娡抓了满手泥,竭力支起身,不管不顾的往前跑。
只是她本就体力殆尽,来人又似乎并未被她的毒针伤到,很快追上来,紧接着一掌重重劈在她的颈侧。
容娡当即痛的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容娡再次醒来时,窗外日光刺眼,周围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她头痛欲裂,喉咙痛的像是吞了针,唇齿间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血气,神思恍惚的坐起身。
房中摆设陌生,容娡扫了一眼,清楚自己应该是被贺兰铮掳来了,心中当即警铃大作。
候在一旁的陌生婢子,见她醒了,忙出去通报。
谈话声骤止。
不多时,一身锦袍的贺兰铮,被簇拥着走进来。
容娡闻声看去。
意外发现,随行的人中,竟有她那消失许久的父亲。
贺兰铮停在榻前,打量着她。
“容娘子。”他温和的笑道,“总算将你请来了。”
容娡才醒,心里烦闷不堪,憋着一口气,没理他,而是望向神情飘忽的父亲,须臾才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讽道:“二殿下请人的方式,倒是特别。”
长时间没开口,她的嗓音嘶哑,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贺兰铮微笑,没理会她带刺的话,同身后的人介绍她:“这位便是,有死而复生之能的天命圣女。”
听了这话,容娡忽然明白,贺兰铮捉她来做什么了。
时风重鬼神之说,他不敌谢玹,多半是要和贺兰铭用一套手段,假借圣女之名笼络人心。
这些人围着圣女的话题交谈起来,容娡心不在焉的听着,拿不准贺兰铮具体要做什么,又不知自己被掳来了几日,心里焦灼不已。
倒是她的父亲,趁别人交谈时,悄然走到榻前,安抚道:“姣姣,你莫怕,二殿下寻你来是有要事,你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伤到你。”
容娡嗤笑一声,别过脸,没理他。
贺兰铮注意到这边的状况,目光微顿,抬手屏退众人,和沐道:“容娘子好生歇息,孤不多打扰了。”
这人是个不露声色的人,容娡一时没摸出他的心思,不得不谨慎行事,假笑道:“殿下慢走。”
等人都走后,容娡向婢子要了一壶水,咕嘟咕嘟灌入腹。
贺兰铮将她掳来此处,却似乎没有要限制她行动的意思。容娡将水壶还给婢子时,借机同她攀谈,不动声色的套话。
婢子对她颇为敬重,一一同她道来。
原来在容娡经历地动前,建安郡也遭遇了一场规模更大的地动。
地动之后,百姓流离失所,惊惶不安。
彼时贺兰铮正在与巍军交战,战事激烈,正是需要民心的时候,便有人献计,搬出江东容氏有一天命圣女的名号,大肆宣扬容娡在洛阳时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事迹,借此来安抚当地百姓。
然而容娡的人却不在他手里,他只得想方设法将她掳来,摆在军中,稳定人心。
弄清贺兰铮的意图后,容娡稍稍安心了些。
她窝在房中养了两日伤,贺兰铮偶尔会在公务之余前来看她。
等她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了,贺兰铮便经常请她到军中、以及流民的收留所走一走。
建安城里,矗立着一座前朝用来祭祀天神的明月台,有时贺兰铭也会让容娡到此处露面,站在高高的梯台上,承受百姓们敬仰的目光。
偶尔会有前线的战事,传到容娡耳中,多半是巍军大获全胜,而叛军节节败退。每当这时,贺兰铮请她出门的次数便会变得多起来。
战事如火如荼,容娡不知谢玹是否得知了她的下落。
贺兰铮虽没关着她,但看她看的很紧,容娡一时没找到逃脱的机遇,只得不情不愿的留下,假意配合他。
—
虚伪的平静,戛然而止于不久后的某个深夜。
容娡正在房中熟睡着,房门却被人急匆匆的推开。
她骤然清醒,警惕的看向门口,心尖突突急跳。
贺兰铮搜走了她的暗器,她如今没有防身之物,毫无自保之力,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仆妇大步走近,七手八脚的将她从榻上扶起。
容娡看清来人,定了定心神,厉声喝道:“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
一个仆妇忙道:“圣女言重了,并非是我等不敬,而是前线战事告急,城中又起了瘟疫,殿下命我等来接您前去明月台,请您祭祀上天,平息神怒。”
容娡心下隐约觉得古怪,用力挣开身上的手,怒道:“正值深夜,祭天给谁看?”
仆妇们不再搭话,冲上来摁住容娡,强行往她身上套着祭神的装束。
“您是天命圣女。”她们道,“臣民深陷水火之中,您理当为我们排忧解难。”
容娡一人反抗不过她们,只好安静下来,佯作乖顺,任由她们摆弄,脑中飞速思考对策。
这些仆妇,便以为她被她们的话说动,摸黑给她换好衣装,押着她走向停在外面的马车。
容娡不动声色,走到外面后,寻了个空子,猛地推倒身旁的一个仆妇,又踹了旁边人几脚,提着裙摆拔腿就跑。
这些人当她是傻子啊。
美其名曰请她去祭天,实则多半是要将她当人牲祭天!
她幼年便经历过一次这种事,又怎会再被诓骗。
仆妇们始料不及,你挤我我挤你,乱作一团,哎呦叫唤。
容娡铆足劲往外跑,藏到一座隐蔽的假山后。
府中的侍卫很快被惊动,火光照夜,吵嚷声喧天,阖府如煮沸的粥般沸腾起来。
天蒙蒙亮时,有一行人搜到假山前。
容娡小心翼翼俯低身子,屏着鼻息,大气不敢出,胸口因紧张而闷痛。
然而事与愿违,有脚步声朝假山靠近。
容娡脑中嗡的一声,心高高提起——
那脚步声停在假山前。
旋即容娡听到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处无人,去旁处搜。”
容娡一怔。
是父亲。
她下意识抬眼,透过假山的缝隙,望见青袍纶巾的父亲。
容愈应付着搜查的侍卫,广袖下的手微动,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容娡瞧见了,当即鼻头一酸,心里因他们弃她离去而生出的怨气消了大半。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片刻后,容愈一人去而复返。
他绕过假山,拉起容娡,张望片刻,压低声音道:“爹爹带你出城。”
容娡吸吸鼻子,用力颔首,不疑有他,跟在他身后。
父女二人躲过搜查的侍卫,顺利地从侧门出府,乘上离开的马车。
折腾了小半夜,容娡困乏不堪,眼见父亲跟着自己上了车,便放心的闭着眼假寐。
马车轧过湿润的青石板,发出连绵的吱呀闷响。
不知行了多久,天色大亮时,马车停了下来。
车厢外人声喧哗,似是停在闹市。
容娡猝然睁开双眼,狐疑地看向容愈:“不是说要出城么?”
容愈面露愧色,不忍看她,将脸别到一旁。
“阿娡,爹爹对不住你。”
车一停稳,车帘便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掀开。